大頭突然變得心事重重,等我問他怎麽了的時候,他擺擺手說沒事。他剛從外地回來一個月,對殯儀館狀況不是很了解,但是娜娜這個名字他知道。

“海子,你還是跟我在殯儀館住兩天吧,說實話,哥們兒本來挺有譜的,現在心裏又有些發毛。”

我心裏有些涼意,為什麽我說到娜娜,他會有抵觸情緒,甚至是害怕娜娜,難道他也懷疑娜娜就是那位死客?

我同意在殯儀館住下,我不信老太婆,也不信娜娜,但是特別相信大頭,不隻是因為他就是傳呼我的神秘人,跟這哥們兒在一起很安心,感覺不像是認識兩三天,而是許多年似的……

咦?不對啊,“你為什麽管我叫海子?”

我本名薑海洋,要是陌生人的話,怎麽可能上來就叫我海子。

“我能不遠萬裏找到你,還能不知道你名字嗎,從你朋友網留言看到的。”大頭有些煩躁。

我們倆一瓶白酒喝完,天也快擦黑了,大頭要給他媽守靈去,讓我跟值班室睡覺。我說老太太生前沒少為我的事操勞,咋著也得讓我盡個孝。盡個屁孝,連大頭本人都承認他媽“死有餘辜”,我就是一個人在殯儀館呆著發毛。

殯儀館後頭有一片小樹林,在平墊地方,是老太婆的靈棚,就地取材用木頭樹枝子搭的,上邊蒙上一層白塑料布。

靈棚正中央是一口黑鬆的棺材,棺材蓋閃出一條縫,按照北方的民俗,還沒入殮不能蓋棺。俗話說蓋棺定論,一旦蓋上就大事已定,其實留這條縫就是讓親朋瞻仰遺體的意思。隻不過,老太婆生前為人孤僻詭異,加上殯儀館鬧鬼,誰有那膽瞻仰她。

棺材頭燃著油燈、貢品雞蛋等等,靈棚邊角堆著紙人紙馬花圈挽聯。

大頭很幽默的說:“他大爺的,殯儀館老板跑了,這些東西不花錢,能想到的我都給我媽用上了。”

我跪著磕兩個頭,燒點紙錢,坐在大頭的鋪蓋上,放上一張方桌,倆人一邊抽煙一邊聊天。

從大頭對待他媽的後事的態度上,看的出他挺孝順的。可是在他臉上,卻讀不出一絲悲傷,也許是母親去世半個月的緣故。

大頭本人也不明白,媽死了為啥自己連哭都哭不出來,要說心腸也不硬,用他的話來說,在他心裏一直覺得,他媽活著的時候像死了,死了的時候感覺也活在身邊,老太太生前是靈媒,死後至少也是個陰差,到了陰曹地府也隻是換個單位上班,或許福利會更好。

“老太太都走這麽久了,你沒想過讓她啥時候入土為安?”

“怎麽會沒想過,不過,我媽死的前天晚上說,農曆十五之後她才能下葬。”

我瞅了眼棺材頭,歎了口氣,沒把話說破。

大頭說:“你該不會是懷疑,我媽就是殯儀館跑出去的死人吧?我跟你說過了,她也是死在那件事後。而且她想害你,還會幫你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現在又不是冬天,擔心老太太屍體撐不了多

久。”說這話的時候,我努力吸了口氣,靈棚裏除了香燭的煙味兒,居然沒有一點屍體分解的味道。

大頭笑著說:“你忘了我媽生前是幹啥的嗎,她七竅裏都放了特製的藥物,這東西就跟幹燥劑似的,放個個把月屍體都不會發福。”

我也抱著一種自私的心態勸大頭,“你不是說,不能讓老太太鬼魂,看到她自己的屍體嗎,這夜長夢多……”

大頭擺擺手:“不會。你那天也看到了,鬼魂永遠都不會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她一直在殯儀館兢兢業業,我猜不錯的話,現在她還在停屍間工作。”

“萬一,萬一出來溜達呢,比如來小樹林散散心,溜溜達達就從門口進來了,一抬頭,正好看見自己棺材。”

大頭罵了我一句滾犢子,告訴我,這樹林子以前是個養雞場,他特意弄來十幾隻蘆花大公雞,飼養在林子裏。山上的公雞都是吃蟲子蜈蚣長大的,蜈蚣生活在地下火石頭縫裏陰氣很重,把公雞養的又肥又壯,陽氣最足。

“不要說我媽,就算是厲鬼,對於陽氣旺盛的地方,也會避著走,所以現在靈棚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看他牛比閃閃的德行,覺得安心了不少:“鬧了半天,你說準備充分,就是養了些大公雞?”

“你以為我聚齊這些公雞容易啊,都是從鄉下挨家挨戶收的,好幾千塊,比宰頭牛都貴。”

我笑道:“那你別叫大頭,改叫雞頭更合適。”

大頭氣不過,從塑料布底下撤出一個袋子來,嘩啦啦往桌上一倒,瓶瓶罐罐亂七八糟。讓我眼前一亮的是,裏麵還有幾把槍。

我抓起一把,一摸扳機就知道是尼瑪普通的玩具槍。

隨著大頭的講解和演示,我才明白他的作戰方案。那幾個瓶子都是抽了真空,裝得是雞血,怕血凝固還加了化學成分,所以這幾把水槍也經過他改良,能夠噴出雞血的。

更絕的是,還有兩把能打珠子的氣槍,子彈珠子是他用赤硝朱砂做的。這一切發明研究得利於他曾在兵工做過車床工。

大頭說如果把人和鬼,以及一切靈異事件,從傳統的陰陽角度來看待,用科學的帶電粒子流去分析方法類比煙酒,陽就相當於正電荷,陰就是負電荷。

抵消冤魂的陰氣,相當於中和負電荷的過程,就隻能用代表正電荷的陽氣。所以,人怕鬼的同時,鬼也怕人,從類比的角度來看,都是懼怕本身代表陰陽屬性的電荷被消除。

如果把公雞血比作陽氣的導體,傳統的道士用雞血畫符籙,黃符的特殊圖案,可能蘊藏著某種磁場,相當於一個電路板。

大頭還照貓畫虎,臨場模擬了一張符,邊畫邊說,這東西要一筆嗬成,就算沒墨了也不能中斷,斷了就相當於自己剪斷電線。

我以為我挺能吹的,讓他嗶嗶半天,啞口無言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我問他,那你說陰間、鬼神、宿命這種東西又怎麽解釋。

他思考了片刻說:“你也別跟我較

真,我知道我說的這些,隻不過是是一些自作聰明的人搬出來的偽科學。我從沒說過,以科學研究的態度探索超自然現象。這隻是一個研究方法,比喻和類推懂嗎?”

我哈哈的笑了,忽然瞅見他藏在腰間的一把黑色手槍,就問他那把槍是什麽做的,借我看看。

他連忙把槍托蓋上,看著我說這把是真槍。

我說攜帶槍支犯法,而且我們對付的是看不見的東西,真槍也沒用啊。

大頭說了一句讓我心有餘悸的話,他說這把槍本來就是防人的,有時候人心比鬼神更可怕。

兩人都不再說話,就在沉默之際,忽然聽見靈棚外一聲尖銳的雞叫。

“不好……”我下意識的叫出來。

“噓!”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陣陰風從門口刮過,我清晰的看到棺材蓋上的香攔腰折斷。

棺材頭的油燈噗的一下就滅了,燈芯冒著白色的熱煙,源源不斷的飄出門口。

大頭突然衝向牆角,在靈棚陷入黑暗的幾秒鍾後,他打開了充了疝氣的礦燈,將靈棚照的慘白一片,無法克製的恐懼,吞噬著靈棚起初的祥和。

我看見大頭也嚇得臉色煞白,一隻手拿著槍,支棱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

“大頭,你媽……”

“別說話!山風而已!”大頭低吼道。

我知道他不讓我提到他媽,原因不言而喻,他媽就在周圍,萬一讓老太婆知道棺材裏的人是她,那唯一的那點人性也就沒了。

可我還是得他媽的說:“血,你媽的棺材流血了。”

黑漆漆的棺材裏,順著棺材板縫隙中,滴滴答答的流著血,此時,棺材周圍已經完全染紅了,這場景和流血量幾乎就是個屠宰場。老太婆是“自然死亡”,況且屍體經過處理,已經裝裹將近半個月之久,卻突然血崩,怎麽可能是好的征兆。

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兒肆意的彌漫開來,沁入渾身的每一個毛孔。在雪白的礦燈照耀下,衝天的恐懼,讓我們直愣愣的戳在原地,一動也動不了。

烏雲遮蔽了月亮,靈棚外的大山突然寂靜下來。

但這種靜止,好像專門在挑戰我們繃緊的神經。

突然,靈棚後麵的木頭門,傳來劇烈的撞門聲音,那個節奏和頻率接近瘋狂,木門終於承受不住這種撞擊,嘭地一聲被衝開,門板橫著飛出幾米,跌落在靈棚門口。

大頭抵抗力比我要強,從地上抓起兩瓶液態雞血,伸手敏捷的跳過他媽的棺材,朝著後門追了出去。

我直勾勾的頂著那塊被撞落在地的木頭門,瞳孔急劇收縮,嗷的一聲叫了出來。

就在門板的小格子窗口,嚴絲合縫的鑲嵌著一顆粉紅色的人頭,血淋淋的像剛殺的豬,順著頭發涓涓不斷的流著血,還冒著熱氣。

雖然已是血肉模糊的一團,但還是能一眼辨認出,這不就是大頭他媽的腦袋嗎,那身後的棺材裏是誰……我緩緩回過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