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的雲際,沉重如同巨石,沉甸甸壓下,天空的廣闊,那時,任何角度,都可以看見,那慢慢下墜的夕陽,僅僅是一種蕭索的體現。

不久,入暮以後,那詭異遊**而來的黑暗,將整片大地籠罩。

李頤看看身後的三百士卒,眼中冒出火樣的實質,成敗在此一舉,這次的目的,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猛然回頭,那經久未曾幹燥過來的地麵,仍是一片泥淖,深深淺淺的水壑,一排一排,蔓延從溝壑中溢出的水流,不緩不慢朝前流去。

三百人,懷揣一個信念,幾乎匍匐在這片泥淖中前進,他們都知道,任何一絲的差池,便會是致命的傷口,而對於如今的他們,是萬萬不能容許這樣的差池的,因而,他們隻能小心中更加的小心。

匍匐間,那依稀看見的燈火,是飛蛾失卻生命都要追求的光明,如今,他們的緩慢爬行,匍匐在地,可以意料到的是,現在,他們便是這樣的一群飛蛾,依稀中的光明,使他們的心中沉沉的一震,卻又有些激動,要去為之搏鬥,為之,創造奇跡。

所以,深信的時候,飛蛾撲火,並不一定便是自取滅亡,反而是厚積薄發,運籌帷幄之下的,胸有成竹,信心滿滿。

漸漸輝煌,便是最終的陣地,那四處的燈火通明,似乎比之日前見到的燈火暗淡了許多,似乎,暗示之前,覆水之下的襲擊,對秦軍的打擊頗大。

然則,就是如此,李頤的心中卻仍是撲騰不停,有些不安,仿佛,接下來,將要有什麽事情要發,可是,到底會發生什麽呢?

忍不住的心頭擔憂,卻再也不能想許多了,那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無論意料之外,疑惑意料之中,都不重要!

一時間,李頤首先衝出,朝著那片璀璨的燈火,有著一股嗜殺的衝動,引誘過去,隨即,四處沸騰起來,那刹那燃燒的熱情,那匍匐多時的兵卒們,不是正在等待這樣的一個時刻嗎?

便是一個創造奇跡的時刻。

迸發,在夜的沉溺中!

從那些燈火通明的映照中,已然燃燒的熾烈,蔓延了開來,他們迫不及待,需要的這樣的一個奇跡,來澆滅心中膨脹的熱血,便會使的他們不顧一切,衝過去,呼喊中,聲音裏,也被充斥著熱情與沸血,是殺敵製勝的勇氣與保家衛國的決心。

李頤有些失神,突兀之下,心中有些不可思議,而後,恍然大悟,視線中,一番景象,觸目心驚,不可置信。

那時,那些被**迸發出來的呼喊,突然間,變得有些奇異,隨即,卻變成一些唏噓,繼而,變成成片成片的寂靜與安謐。

他們看見,那些空****的營帳,根本就沒有他們的敵人的存在,熱血熄滅時,連心中的希冀,也不由得黯淡無光,似乎在迎合夜色的黑暗,一時間,誰都清楚了,心情一下子,由高處,一下跌落至深穀。

可笑,**算什麽,隻是被玩弄的把戲。

可悲,秋的蕭瑟,本來不給人希望,可是,強求之下,希冀,被迫附加其上的時候,不是一種人性的可悲麽?

那時,出現在他們臉上的表情,究竟是怎樣的一種表情,無論如何,都能硬生生的隔絕了他們生與死的信念。

明白過來,一切就是一個陰謀!

可是,一切已經太遲,他們已經身陷囹圄,無法脫身,走進了一個圈套,就會被突然的束之高閣,無法立足。

一時之間,陡然的洶湧,撲騰過來的燈火光明,將整個的營地襯的雪亮,而,與那些光亮背馳的方向,隱匿於暗夜的幽靈終於動了起來,兵甲傳來的聲音,夾雜在整齊一致的步伐聲中,聲聲入耳,聲聲駭人,聲聲絕望……

悸動如同細水長流,那聲音輕微,卻也能將所有沉寂驚醒。

然後,醒來了,便是滿滿的落寞、絕望!

夏侯烈忍不住的擔憂與不安,從城樓看去,那時,泥淖之處,那一片燈火通明,在瞬間的陡亮,瞬間的黯淡,亮暗交替的瞬間,似乎透漏著信息。

心中愈加不安,突然之間,意識之下,想到了,這些異樣,就是危險的預兆。

慌亂失措間,他轉而麵向身邊的庶離,心中卻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在這樣的時刻,會對這個少年抱有一絲希冀,或許,是因為,那時,出現在少年身上的不平常。

倉促之間,心緒煩亂,又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去開口。

庶離卻看出他心中的擔憂與不安,那些燈火交替之時的明暗,他也知道,就是透露的潛藏的殺機,恐怕,那三百的死士,早就已經陷入重重的圍困中,不能自拔了。

心中卻不住責備自己,那時,本來信心滿滿,自負自大,以為清楚的分析了秦軍受挫之後的情況,豈料,現實如此,證明一切,都是幻想。

能夠感覺到,死士被圍困的絕望,那種置身水深火熱,不知生死的境況,他也深知。

深深的挫敗感,讓他有種疑惑,那時,在墨家的據點,自己除了精造機關術之外,剩餘之時,幾乎都在研讀兵書,自以為,運籌帷幄,決戰千裏,隻是舉手投足之間,可是,到頭來,似乎,如同趙括一般,紙上談兵,百無一用?

不可能,隻是巧合,他在心底肯定的否定!

轉身,沉默,卻是一聲不吭,離開了城樓,他自己闖下的禍端,要由著自己去解決。

剩下驚訝的夏侯烈,愣立半晌,想起,在庶離麵上的表情,他突然明白過來。

墨家,機關術,終於要重新遭遇公輸家,機關術!

火與水的碰撞,究竟會是誰的贏家?

黑暗中,突然沉寂,那些秦兵奉命停止了移動,一步,兩步,……,在那燈火的映照下,看去,李頤清楚的就能看見那樣的一張臉,一個男子,充滿自信的,等待在那裏,沉重如同巨石,在他心頭嘯起滔天的大浪:“原來是你!”

“這個世上,數你最了解我了,難怪……”李頤一掃那些包圍的秦兵,聲音出奇的平淡。

“同樣的,這個世上,也數師哥你,最最了解我了!”男子忽而握緊了手中的銀槍,心卻在不住的顫抖,那時的自信,有些潰敗的跡象。

李頤一愣,忽而大笑:“了解,我了解你嗎?如果是,我卻不知道,你這些年竟是去了秦國,那些你都忘了麽,鮮於長青?”

那被叫喚做鮮於長青的男子一顫,銀槍幾欲握不住了,他聲音極輕,也是一種辯解:“我沒忘,隻是我更加記得的是,我們當年的誓言,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成就一番偉業!”

李頤卻聽得真切,誓言,好多年,一直掩埋在心中,也一直在為之做著努力,不鬆懈,不放棄,不妥協。

一直,他的信念,以為,生命便是一場賭博,轟轟烈烈一次,要麽慘烈的死去,要麽壯烈的站起,這就是他需要的生命。

鮮於長青,也是這樣的一個人,為何,自己卻要如此的去憎恨一個與自己有著同樣追求的人呢?

或許,僅僅是因為,因為他背叛了自己吧!

可是,背叛卻也是另外的一種暗示,暗示中,究竟隱藏的是什麽不為人知,李頤卻沒有想清楚,更多的是,不願去想清楚吧!

“罷了,你有你的路,我們早已分道揚鑣,可笑的是,我這個時候才知道。”

李頤自嘲著,摩挲著手中的銀槍,沉寂了多少年了啊,老朋友,如今,又該是與你並肩作戰的時候了。

鮮於長青苦笑:“師哥你這又是何苦呢?齊國內憂外患,汲汲而危,已是風燭殘年,秦國卻是如日中天,蒸蒸日上,如今,隻要你,一聲令下,打開城門,秦國大軍過去,一統四海,便是千秋偉業,永載史冊,這不正是你這些年苦苦追求的——建功立業,揚名立萬?”

李頤一哂,冷笑:“齊國內憂外患,岌岌可危,也好過了秦國的殘暴虐烈,你不記得,我卻還是記得,這樣的建功立業,這樣的揚名立萬,不要也罷。”

“你還是忘不了當年,可是,你記得又如何,如今,誰又還能抵擋得了大秦的一統大勢!”

李頤一怔,的確如鮮於長青所言。

幾年來,秦國強大,早已勢如破竹,滅亡的韓魏燕趙楚,都沒能抵擋住這種大勢,已然被秦國滅亡,如今碩果僅存的齊國,卻也是強弩之末,更多的也是垂死掙紮,何況齊國內部,國君卻也昏昏庸庸,糊塗至極,聽信這奸佞小人的胡話,國勢日下,難成執掌之勢。

可是,種種現實,實施,都無法,使得自己信服,信服,嬴政的一統四海,能夠,換來天下的太平盛世。

那時,他會想起當年那血跡斑斑的現實,證實者嬴政的罪孽,證實著強秦的殘暴,如今,它們仍未曾淡去,反而在此刻,愈加的鮮紅醒目起來,它們在破裂,化生為魔,等待的便是這樣兵戎相見的時刻,在他的心中愈演愈烈,驚悚而恐懼,致命卻美妙,如同那空氣蔓延過來的笑靨。

那笑聲,令鮮於長青不由得心頭巨震,相識多年,他再清楚不過了,李頤的這一笑,代表的是什麽。

然則,當年的兄弟情懷,山巔之上,共同建立起來的誓言與雄心壯誌,竟然這般的輕易破裂,輕易被擊敗。

突然明白,形同陌路,原來卻是為了那陡起的兩種不同的立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