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來,牧非一直呆在了秦國的軍營中,而,另一方麵,如庶離的揣測,王賁遭遇襲擊的消息,很快傳到秦國朝堂,嬴政自然大怒,不由分說,下令王賁猛攻曆下,給以重創,一來可以震懾齊國朝堂,屈人之兵,二來,可以詔告天下,他,嬴政代表的強秦,是不容褻瀆的神靈,成敗隻能由著他嬴政一個人去指揮,去擺布。

王賁所上書的的那些軍事上的謀劃——戰之最利,便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已經失去了勸說的意義,他們在嬴政的盛怒之下,不起絲毫作用,反而迎來了秦國朝堂上上下下的反對,對曆下招降的念頭,在強勢之下,隻好作罷,王賁思索良久,也不得不開始,著手準備對曆下的圍攻,因而,之後,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圍攻戰。

戰之所趨,也是迫不得已。

每個人心中都是一片陰霾!

然則,每次攻城,牧非都要被王賁攜著前去觀戰,那時,牧非才知道,王賁當時的話,果然不是開玩笑,可是,為何,他要對自己如此,算上去,自己還是半個齊人……

百思不得其解,數日裏,城牆的掉落,生命的隕落,一時之間,在心頭,投射出成片成片的陰影,心中的壓抑,與陰鬱,也愈加的濃重,那時,牧非忽而會有一種感覺,心中的血會變得冰冷,看著那些腥紅,看著一片狼藉,看著遍地死亡,心沉重,心冰冷,心冷漠,到後來的視若罔顧……不同的轉換,有些突兀與強迫,卻也來的理所當然,順暢舒快。

因為,這些本來就是王賁的意圖,他的意圖:你終究不適合現在離開,離開這裏,在變得殘忍以前。

然則,牧非從來都不想,自己的心,變得那般殘忍,堅韌如同磐石,至少,現在不想,那時,有意識的排斥,還是免不了心中難受——曆下近在眼前,那裏,或許,就有爺爺的消息,卻也絲毫不能脫離,脫離這裏,才能找到爺爺的蹤跡。

“爺爺,你到底在哪裏啊,非兒好想你啊!”

長空下,一片天際,秋色中,蕭條,是純純的,淨淨的,涼涼的……

牧非仰躺在地上,身邊不遠,有著一湖碧水,他的心不在其上,美景是數不勝數,但是心中心事接連重重,再回想起之前,幾次想要從秦軍營地逃掉,便有幾次被捉了回來,隻是,這麽久,這麽多次的逃跑,王賁雖然憤怒,卻都不懲罰自己,也不放自己,他究竟想怎樣呢?

一時間,心煩亂,腦海中,一幕幕血腥的畫麵,慘烈暴烈。

掙紮欲脫出,心中伴著厭惡,狠狠的甩甩頭,驅走那些可怖的念頭,抬頭,碧水蒼山,碧水,是一湖碧水,湖水不深,清澈見底,從湖心開始,**起的漣漪層層撥開,簇擁著撞擊著湖對岸的山壁,蒼山,那是一座高聳的山,直插雲霧繚繞的天際,多的是一種神秘,一種詭異。

牧非舒展雙臂,站立起來,掉頭,看見迎麵走來一對秦兵,眼神很是犀利複雜的盯著他看,仿似要將他看個透透徹徹一般,牧非莫名的咧嘴一笑,迎合了那眼神,表情是一副滿不在乎,倒是兩個秦兵,被他這麽一笑,慌亂不迭,

三步並作兩步逃避躲開。

突然間想到,在秦軍的軍營裏,還沒看見過待他正常的目光,除了王賁。

“沒意思!”牧非望著兩個秦兵有些狼狽的背影,有些失落,或許就是因為自己身份的不明不白,使得他們不願意招惹自己,然則,在自己的心中,對於自己也有著那麽多的疑惑與神秘感,不由得笑笑,天下之間,可能有著不少人,不知道自己是誰,而,自己就是其中一個。

看見湖邊靜臥的一堆小石子,隨手抄起一塊拋向湖中,“噗通”一聲,濺起四散的水花,落盡,如同風的輕快,拂過,湖的平靜。

一時之間,驚起漣漪,微波皺**,舒展的傷懷,輕易的流露,卻鮮為人知。

牧非突然有些傷懷,周圍越靜,心中會越亂,越沉不住,也越會去胡思亂想。

“喂,你是什麽人,以前怎麽沒有見過你?還有,看你的樣子,好像不是這裏的士兵?”

那個時候,心煩意亂最盛,耳邊,被風拂過婉約傳來的聲音,似乎,阻擋了湖心傳遞的漣漪,隔斷了那暫時的傷懷。

牧非回頭,循聲看過去,一個嬌小的女孩,大約與他有著一般的年紀,粉色的衣裙,在風裏擺動,輕靈脫俗,靈動的一雙眸子尤其顯得亮麗,先是一愣,牧非又隨口反問:“你又是什麽人,我也沒有見過你?”

女孩眉頭蹙著,不去應牧非的話,看牧非的目光,有一些怒意,倏忽,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別在腰間的鞭子,一時之間,鞭若遊龍,驚鴻一絕,不帶絲毫遲疑。

“你瘋了!怎麽一聲不響,就拿鞭子打人!”牧非一邊躲開女孩的鞭子,一邊不停的喝問,他有些生氣,為女孩的突兀一擊,輕靈的步伐,頓時使得空寂的氣氛鬆動。

女孩有些驚訝,見到牧非躲過自己突如其去的一鞭,心中微微有氣,她心中十分好強,好似硬要鞭子抽在牧非的身上,才會罷休,一鞭揮下,如同驟雨,如同梨花紛飛,這次,她看出牧非懂得武功,愈加不留餘地,似乎,想著,便是一擊而勝,一鞭擊中。

被忽略,被遺忘,女孩還是不聽自己說話,而且,出手一瞬,氣勢比剛才還盛,還狠辣,她明明就是絲毫不留餘地,牧非心中不由得來氣,視線中,見到女孩鞭子落下,卻不躲開,右手直接迎了上去,要去抓女孩的鞭子。

女孩麵露訝色,握鞭的右手輕輕抖動,鞭子便似有了靈性,瞬間變了一個方向,扭動蜿蜒,如同爬行的蛇,上下串動,又似跳動的音符,不容置疑,要去纏住牧非的手臂。

牧非滿不在乎,任由鞭子纏上自己手臂,他有著自己的心思。

那時,女孩大喜,再一使勁,頓時傾注全力,想將牧非摔倒,哪知,牧非非但沒倒,反而借了力道,向自己撞來,女孩神色一慌,嬌軀往後疾退,鞭子未曾拿得穩,被牧非奪了過去。

牧非淺淺一笑,還來不及收斂笑臉,女孩空手,速度不弱,每一掌,有條有紊,細密嚴實,取得是牧非的要害。

偏偏,在牧非看來,那些嚴實,並不是那樣的無懈

可擊,反而,輕而易舉的,便能察覺到那布插其中的縫隙,卻在有心無意的瞬間,捉弄,是正好擺脫無聊的調劑,忽視,更加細微的弱小。

因為女孩的無禮,因為女孩的手下不留情,因為女孩的狠辣……

那時,滿不在乎,甚於輕視,這些細微的弱小,與,輕視,輕易的,那雙粉嫩的手掌印在牧非的肩頭,疼感,使得牧非頭腦清醒:“你……我剛才是讓著你的!”

女孩輕笑,否定:“讓我?誰讓你讓了,我爹爹可是天下第一的劍客,讓也是我讓你!”

牧非一震,聽見那個‘天下第一的劍客’的時候,腦海中,浮現那個落寞的背影:天下第一劍客,不就是那個怪大叔麽?

攻敵便要,出其不意,女孩似乎深諳其道,便能輕易的察覺這樣的一個空隙,錯不了,就是一個破綻,不遲疑,不猶豫,出手,便是毋容置疑的心中的堅定,勝利。

然則,似乎,她錯了,或者是由於她的輕敵!

牧非,不會那般輕易的落敗。

一瞬,移動的時候,那般行雲流水,從容自如,稍顯的停滯都是多餘,女孩掌到,擦肩而過,已經躲開,那原本不可置信的一掌,連女孩眼中也是不可置信,他,是怎樣做到的。

驚訝,卻不妥協!

掌回,掌去,上下左右,南北西東,女孩不厭其煩,襲所有的部位,攻所有的可能,似乎稍顯得停滯,都能讓牧非至於敗地。

他,卻不急,又是一個回合,還是沒有稍顯的停滯或者破綻,露出在女孩的眼中,女孩心中一急,她的好勝心洶湧,急於要打敗牧非,注意力便會分散,招式之間,不太連續,速度便稍顯停滯,這時,她卻驚訝的發現,一個破綻,曝露,一個好的機會,奪回自己的兵器。

不想,不猶豫,也自信,朝著那鞭托抓去:原本輕敵被你奪去了兵器,隻要奪回了鞭子,看我不將你抽的遍地求饒。

很輕易,便抓住那鞭托,女孩心中猶豫:怎麽這麽容易就得手了?

但,心中的好強,讓她不再細想,用力使勁,拽著鞭托從牧非的手中往外拉,從緊到鬆,再到突然的受力全無,她才知道,自己上當了。

不遲疑,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麵退,退無可退,身後是一個湖泊,隻能“噗通”一聲,墜入湖中,湖水不是很深,卻很寒,女孩此時站定身子,雖然沒有整個的栽入湖中,但是濺起的水花,還是將衣服浸濕了,深秋,涼颼颼的風,不合時宜的拂過,女孩忍不住的瑟瑟發抖。

牧非卻在岸上,捧腹得意的大笑。

“你……”女孩受了委屈,就要落淚。

“我……”牧非看見女孩的神情,不由一怔,熟悉卻遙遠,遙遠又不可觸摸。

“你等著,這筆賬,我一定會找你算清楚的!”女孩說著,倔強的將淚水忍住,從湖中跳上岸,離開。

牧非怔怔,夢裏,消失的邂逅,如今,看來,竟然如此的相近。

沉默之後,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無聲的,一路的蕭條哀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