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之下的曆下,在入冬的不久,仍是籠罩著一層薄如輕紗的霧,冉冉升起的朝陽,和煦中,透著寒意,映襯著高大的城牆與城牆圍鑄起來的房舍,打量著正在享受著愜意寧靜的睡夢中的城中居民。

少有的愜意,片刻的寧靜,仿似隔絕了半個世紀的眷戀,誘人致命,震耳欲聾,清晰異常,扼殺的便是那一城人的希冀,輕而易舉,打破了,絕望,沉默,死寂,洶湧奔騰,終於到達,它最終的目的地,死亡痛苦。

如同潮水,泛濫,磅礴,秦軍的紛至而來。

薄暮,如同墨色的煙,一縷一縷,繚繞,膨脹,直到消融,誰不知道,這象征著什麽,代表著什麽?

房門被人重重的推開,這一天第一眼看見的麵容,疲倦而絕望,李頤心中沉痛,知道,這一天最壞的消息,也是他最不願聽到的消息。

出了家門,走了不久,正好碰上夏侯烈,心照不宣,不用多說,目的地都是城樓,交戰的前線。

“李將軍,爹爹,你們都來了。”早早已經趕來,有些不知所措的夏侯淳,突然有了依靠,心中漸漸安寧下來。

夏侯烈心一沉,走近,看見藏在夏侯淳身後的夏侯瑤,臉色一沉:“瑤兒,別胡鬧,趕緊回去!”

夏侯瑤從夏侯淳身後走出,撅起嘴:“為何,隻能是哥哥助你殺敵,我卻不能!”

夏侯烈沉默,有些責備:“古往今來,打仗,從來都是男人的事情,那有女子從軍打仗!”

夏侯瑤不滿,駁道:“誰說女子不能從軍,我偏要!”

話語中,很義不容辭。

那時,庶離忽然指著城樓下喊道:“你們快來看!”

看去的時候,眾人都是意想不到,那城樓下,顯得空曠,人數是出奇的少,寥寥數百人,搭了一個瞭望塔,一個秦兵在塔上矚目遠望,一處略高的平台,搭建起幾十個牛皮大鼓,幾十個秦國士卒使勁拚命地擂著鼓,突兀之中,看過去,有些虛張聲勢的嫌疑。

然則,在那遠處,空闊的背後,秦軍幾十萬大軍,黑壓壓一片,占據了整片的大地,看過去,讓人緊張,讓人窒息……

想不透,秦軍的這般行為,夏侯烈問道:“他們究竟在做些什麽?”

眾人齊搖頭,李頤心中卻一沉,昨日,得到一個消息:秦軍糧草幾乎盡數被毀,而,同樣在昨日,曆下城中的糧草也被襲擊。為何,敵對的兩方,糧草會同時的被毀?這背後,一定還有第三方的人馬存在,他們的目的何在?今日,原本聲勢俱下,洶湧而來的秦軍,為何遲遲不肯進攻?

一切的疑問,在心中,不得解答。

嘈雜,恰逢,來臨的時候,將李頤的心思打斷,看去的時候,李頤心中不由得一震,師哥?

再也不能熟悉的身影,隻能是輕微的喊聲,包含了李頤心裏所有的愧疚:“師哥……”

交睫的片刻,他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冷漠或者不在意,或者是輕視,漫不經心的飄過,徑直的隨著他的腳步移動到城角,目光悠遠,是那片遼闊的天際,空曠的土地,背後的威脅:“李頤,你想不

想守住城池?”

吃驚的不隻是李頤,是所有人,連隨穆天恒同來的霍平也不由得心驚:師兄,終究沒有放得下當年,辜負的那一城百姓!目光堅定,望向義兄的時候,心中,也早就義無反顧了!

夏侯烈卻不信,看見穆天恒羸弱的身軀:“先生何敢誇此海口?”

穆天恒卻不理他,目光落定的地方,空曠的大地,起了一絲絲的變化——秦軍在片刻間多了起來,還多了的是,一種巨型的機械,他的目光就落在這些巨型的機械上:“你們知道,那些是什麽東西嗎?”

庶離突然走出,他一生都記得清楚,所有與公輸家有關的東西:“公輸家,攻城機關,矢射!”

穆天恒一愣,那時回頭,看見庶離的服飾,歎息:“你是墨家弟子?當年,在燕國,就有你們墨家的一位長輩,戰死了,他叫黔路……”

黔路?庶離心中一震,他當然熟知著這個名字,當年,便是他將自己從戰亂中抱養,黔大叔,那個記憶中非常和藹的男人,特別喜歡開他的玩笑,當年,義無反顧的舍身,兼愛,非攻,為了墨家的大義,秦攻燕國的時候,便到了燕國,卻是那一次,最後一次的見麵,之後,多年的音容,笑貌,也要去記憶中找尋。

“黔大叔,是怎麽死的?”觸摸點滴的傷痛,化作了那樣的一種力量,表情裏,有著誰也能看得懂的,悲憤轉為力量的可怕。

穆天恒有一種感覺,在這個孩子身上,他看到了許多當年未曾在墨家人身上看到的東西,或許,隕落與敗退未必是壞事,反而是墨家的一種曆練,一種蛻化,他指向那片空曠:“矢射,就是公輸家的霸道,摧毀了燕國的城牆,擋也擋不住,秦國的兵卒,推倒了燕國的城牆,踏進了燕國的城池,殺害燕國的百姓……黔路,為了擋住公輸家的機關獸,與公輸家機關獸遭遇,那時候,就沒有見過他了,傳來的,隻有他,死的訊息。”

準備好了的接受,卻還是那般明顯的痛楚,滿滿的,真實的,慘痛,將整顆心的防禦輕易擊潰,所有人都一樣,幾乎不約而同,看向,那些公輸家,所謂的霸道,真的有如此的強大,那般可怕?

那時,又不覺的望著庶離,這個墨家的弟子,到底能否改變墨家的宿命?遭遇了公輸家,命運又將如何?

不知何時,空曠的城樓下喧鬧嘈雜起來,而那喧鬧嘈雜似乎就是城樓上的即將看到的來臨的死亡。

夏侯烈忽而問道,話語中,有些不肯定:“穆先生,你剛才說的守城,莫非你知道如何擊潰公輸家的這些怪物?”

穆天恒不在意他的態度,望著空闊,沉聲:“火攻!”

李頤聽的清楚,瞬間明白過來,盡管,兩人之間,存在誤解,但是,他們之間的默契一直長存,在戰場上,在戰略上,他們都有著獨到的眼光,卻也能彼此的明白對方的話外之音——矢射體積巨大,勢必移動緩慢,普通士兵,當然無法去攻得破它,但是,火攻,卻是最好的法子,需要的僅僅是死士,而,死士,曆下一城人,都是!

吩咐下去之後,再看向城外,鼓聲戛然而止。

接踵而至的是沉悶的古怪的聲音,排列整齊的一輛輛高聳的似戰車一般的機械,便是所謂的公輸家的矢射,早就準備就緒,一字橫開,機械的底部是四個巨大的輪子,支撐著上部巨大的身軀,機械中間,是一個巨大的類似箱體的構件,一根歪斜的粗壯木棒,頂端是一個巨大的托盤,托著一塊巨石,陽光直射下,整體看去,巨大的影子讓人感到窒息,那時,那窒息卻在一點點的靠近,死亡。

懼怕,再也掩埋不住,轉換成城樓上的陣陣遭亂。

李頤沉思著,指揮著城樓上的士卒有條不紊移動,他自由著他的威嚴,不多時,城樓恢複安定,那時,乘隙看向穆天恒,欲言又止,心中太多的虧欠,已經讓他無從說起。

擂鼓聲再次響起的時候,戰爭開始!

來了!

恐懼,死亡。

石塊,巨大,蕭瑟的秋空,劃過漂亮的弧線,他們誘人,美妙的震撼,卻致命,同時,掩埋的陰謀,投射著巨大的陰影,極速,穿越過平闊的地麵,跨越寄予所有人希冀的厚實的城牆,那些防禦,不堪一擊,輕易的打破,死寂砸破,震耳的巨響,像是諷刺的歡呼,夾雜著傳來淒厲的喊叫聲,墜落的希冀,掉入無底的深淵穀底。

所有斷絕,直到所有又從新開始,還是那樣鮮豔的現實,曆曆在目。

聞所不聞,見所不見。

聽見的是淒慘的聲音,見到的是淒慘的景象,所過之處,狼籍一片,觸目驚心,一如人間地獄。

卻,不能這樣輕易的結束,所有人,在痛苦極端的時候,會奮力掙紮,奮力反抗……

於那慌亂中,於那驚恐中,於那死寂中,披灑在白色的銀光中,跨越過那肅穆的城門,出了城門,便是視死如歸,這些死士,懷揣守衛城池的信念,奇跡,要在這一刻發生,才能不負萬人的期望,也是那時,所有的聲音沉寂,所有的目光被吸引,所有的所有,也隻能是所有,慘痛的源頭,在萬亂的聲響中,隻有這,簡單而一致的聲音,悅耳,於己,致命,於敵人!

那是向著城外疾去的牛群,以及曆下的死士,震懾了公輸挫。

揮手示意,未雨綢繆。

“弓弩手,準備!”

秦軍的陣營,前排迅速地,跑出數十個拿弩的士兵,半蹲的姿勢,訓練有素,箭拔弩張,將領一聲令下,他們便要將手中的箭矢,化作漫天的箭雨,便能建功立業,心中驚悚,緊張,更多的是激動,是期待,一時也變得冷血無情,因而,在他們心中,一直以來,都沒有想過去退縮,去逃離這戰場——他們榮耀的地方。

“放!”公輸挫的一聲令下,轉變為漫天箭影,迅捷無比,速度加上力量,在天際劃過血色的弧線,射入狂奔的牛群中,原本就是毋庸置疑,一直以來都是,公輸家機關術的霸道,不能被任何人、物,褻瀆。

如疾風驟雨,喧鬧,是別樣的一種死寂。

轉而,化作那悲鳴,傳了很遠很遠的悲鳴,聽見,便是驚悚恐懼,卻不能阻擋牛群的前進,死士的前進,速度,更加的,快了;信念,愈加的,堅定與矢誌不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