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汪洋大海中,我如同沙灘上那個赤腳撿貝殼的少年,海水打濕腳背,卻將一種莫名的興奮寫上麵孔。當我在回憶群哥的時候,竟然順帶回想起童年的事情,宛若撿到一個與眾不同,倍感珍惜的貝殼。

我之前說過,我是二胎,在那個計劃生育風口浪尖的年代裏,我成了政府除農業稅以外,在農村這片廣闊天地裏的第二主戰場。農民是靠土地維持生計,我想這點常識大家一定是有的,現在有些農民在上下班之餘會到城裏兼職賺點外快,還有一個可愛的名字農民工,最近後麵又多了兩個字“兄弟”。這都是題外話了。既然農民以土地為生,國家在處罰超生的時候就設計了一些條款,這些條款我可謂諳熟於心,第一條就是沒有土地,我在大學畢業之前基本上在這個世界上是那種純粹吃白食的人,我沒有任何的生產資料,一直是爸媽還有姐姐他們的三口人土地,無私的哺育了我二十多年,想來真是慚愧,堂堂七尺男兒,竟然有這等寄生蟲般的過去,汗顏啊。第二條就是每年都要交一定的罰金,而且罰金每年不同,用今天非常流行的話說,罰金的具體數目看緊cpi和當年居民的總體可支配收入掛鉤。其實在我看來通俗的理解就是約等於一個家庭的可支配收入。在我四歲的時候,那一年作為超生的我需要為這個龐雜的社會提供八百元的贍養費用,雖然我一直感覺自己是爸媽贍養大的,可是我從來沒有懷疑過社會對我起到了贍養的義務,因為爸媽贍養著社會,然後社會贍養著我,反正關係有點混亂我就不在這裏梳理了。八百塊錢當時可能已經大於我們家的可支配收入了,而且人的傳統就是討價還價,政府工作也不例外,所以我的超生費用遲遲未交,這裏在補充點題外話,我的父親為人正直,口直心快,常常因為口無遮攔而得罪人,得罪村裏的人到無所謂,萬一得罪黨國的人,

那可能就要有的麻煩了。去年父親跟我說一件事情,當時他在鎮政府大院裏不知道說了什麽,得罪了一個小吏,那小吏對父親說,看你這人屌能(方言,意思就是讓人反感的賣弄自己的能力),看來想找揍。於是就吩咐一個人帶我爸去派出所,讓派出所的人揍我爸。父親憨憨的笑笑就跟在那人後麵,到了派出所之後,所長問什麽情況,那人說帶個人來,你們教訓下。所長問為什麽教訓,那人道出事情原委,最後所長問是誰讓帶來的,那人說是某某某。所長說,瞎胡鬧,這種事情往派出所帶幹嗎。去找城管。最後那人帶我爸在繁雜的政府部門兜了一圈也沒被揍成,最後父親說快到吃午飯時間了,要是沒人揍我就回去了。事情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我在聽父親說這段的時候,除了氣憤之外,還是氣憤,一來是在我心中如此偉岸的父親,盡然遭到暴力侵害的威脅,這讓我無法接受,二來政府工作原來是這等分工不明,揍個人都這等的混亂,讓人很是擔心。不還換念一想,父親沒被揍,說明政府工作已經開明很多了,要是以前衙門揍個平民那還不是家常便飯。現在這麽多部門都沒有揍成父親,從一個側麵反映政府工作其實越來越上軌道了,隻是所長問的那句“是誰讓帶來了的”,現在想來還是耐人尋味啊,估計要換是鎮長讓帶來的,父親可能就沒這麽幸運了。

還是讓我們繼續我的超生費用吧,由於這筆金額超出了我們家的可支配收入,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父親得罪了當時的某個幹部。過了幾天後我的超生費漲到了三千,理由是過了期限,外加處罰性罰款。三千在那個時候簡直就是滅門啊,我記得政府基層工作人員在我家像我父母通報這個數額的時候,父親臉上依舊是微帶笑容,而且還別有韻味的看了下我,我想父親可能在想,這小家夥值這麽多錢嗎?我當時也感覺三千塊

真的不是罰款,而是滅門。於是四歲的我就走到爸爸麵前說,爸爸,不要給他們錢,你們不是還有姐姐嗎,我是超生的,就讓他們把我帶走好了。父親笑笑沒有回答我,到是政府工作人員被我逗樂了,嘴裏說這小家夥,幾歲啦?我滿臉怒氣的說,你自己罰款都不知道我幾歲了,你怎麽知道罰多少?現在想來四歲的我真是機敏過人啊。

政府工作人員走後第二天,鎮裏來了一大卡車人,清一色黃色軍大衣,密密麻麻的在我們家的院子裏站在,當時我和姐姐都直接嚇哭了,隻是我父親臉上沒有了笑容,嚴肅的讓母親帶我和姐姐去裏屋。然後到院子裏找帶隊的幹部說話去了。情況就這樣一直僵持著很久,那種被恐懼籠罩的壓抑感深深的刻進我的記憶,現在回想起來還砰然的心跳。村裏一個年長的智者到裏屋告訴母親,讓姐姐去把門口我們家唯一貴重的生產資料轉移走,我知道他說的是哪條父親非常疼愛的水牛,每天傍晚父親都會拉著水牛去地裏吃草,有時父親會帶上我,然後把我放到水牛背上,我就這樣騎著水牛,然後喊,爸爸你也上來,我們一起騎,父親總是笑笑,我想父親可能是心疼水牛,害怕他負重太多吧,畢竟我們一家四口的溫飽就係在它的身上啊。

智者說完之後母親頓悟,然後把哭的稀裏嘩啦的姐姐拉到旁邊,說,娜娜,不要哭,你偷偷的出去,偷偷的把水牛牽出去,然後到東麵交給你奶奶,讓她把牛轉移到隔壁村。聽話娜娜,不許哭。說到這的時候,我和姐姐都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起來。媽媽說,娜娜,你不能哭,你要是哭的話,弟弟就被人帶走了。母親說出這話的時候,現在想來是騙我們,可是當時姐姐突然不哭了,然後說,我要弟弟,不能讓他們帶著弟弟。然後姐姐就真的不哭了,跟在智者的後麵溜了出去。姐姐出門之後,就惹出了大亂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