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著滔滔地說出這套兩人合使的新創劍法,而且最妙的是其中有三把殺手,乃是以峨嵋青城兩家的絕招,合並而成,各俱威力,而又合為一體。換言之,即是等如一個人能同時使出兩派招式,以攻擊敵人,故此這三招殺手,威力之大。以及精微奧妙,說之不盡。

青蓮師太對於他這一套劍法,簡直是一聽就懂,一點就明。她迅即已全神貫注在這套劍法上,激發起莫大的熱情,與王寶山不停地討論起來。

王定山亦是集中全部心神智慧,闡釋這一套兩體合一的奇妙劍法。他與青蓮師太,一是峨嵋派,一是青城派,俱是知名高手,一身武學,在武林中,本已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以這一套劍法,能夠令他們如此的感到興趣,可知非比等閑。

其次,他們習武多年,也曾學過好些聯手的招數,拳腳刀劍均有,但那些聯手招數,與他們現在熱烈討論的又不相同。以往他們所學的聯手招式,雖然進退攻守,均有嚴密法度,但最大的不同之處是,在師門所學的聯手招數,總是先把攻與守之人分清楚,換言之,在攻擊之時,哪一個是主動,哪一個是掩護,必須弄得清清楚楚,絲毫不能錯亂。

而他們自創的這一套,威力聚集在三招殺手上,每一招殺手,僅是兩人化為一體,手法雖然各自不同,但配合起來,恰好成為一個整體,在他們反覆研究之下,發現最妙的一個好處是牢不可破。

換句話說,他們這套聯手招式,那三大殺手不但有猛銳摧敵之威,同時是以攻代守的絕妙手法。任何人碰上他們的殺手,能夠躲得過已經很不錯了,哪裏還有機會反擊取勝。

最後,青蓮師太歎了一聲,道:“不好,我可不能再耽誤了。”

王定山一拂長須,道:“我的情形,你已知道了。董華郎眼下已被囚禁於石牢中。不能讓他幫助你,這便如何是好?”

“你得想個法子,讓他幫我這一趟。”

她說得十分懇切,神色十分嚴肅,接著又逼:“我先把整個情況,向你作一個說明,然後你瞧瞧是不是非要董華郎幫忙不可。”

王定山點點頭,馬上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她。

“魔刀宇文登,昔年曾把天下武林,攪得一片腥風血雨,死者無數,而受害的,都是各家派一流高手,這些事情,你自然都聽老一輩的說過了。現在他竟有了傳人,當然是隔代傳人,這話是神機子徐伯伯首年說過的。”

她雖然在說明中,附帶一些突兀的解釋,但由於王定山深悉青蓮師太的出身等一切,是以也都聽得懂。

“總之,宇文登的魔刀,已有了傳人,名叫厲斜,年紀很輕,喜穿白衣,一表人材,但你隻要看見他,就知道他是個可怕人物,因為他眉宇間,總是寵罩著一股森寒迫人的殺氣。”

王定山插口道:“我剛剛聽到這人的消息,啊,對了,伯威……”青蓮師太過:“是的,我哥哥死在他的刀下。”

王定山同情地望著她,道:“令兄的名聲,在一般人說來,雖然有點兒不妥,但我卻是知道內情之八,他曾得到你我兩派的同意與支持,控製川省的黑道,使得江湖上保持安寧。

至少他立下的規條,黑道之人,均須遵守。”

她點頭道:“你知道就好了,我得知先兄噩耗,當時憤不欲生,便帶了首年一位前輩留下的火器,準備誘那厲斜入我的火陣中,與之同歸於盡。”

王定山大吃一驚,道:“萬萬不可,有事慢慢商量,何須行此下策?”

青蓮師太苦笑一下,道:“當我布好了毒火大陣,卻被另一個人阻止了,這個人姓沈名宇,乃是沈木齡的兒子。”

王定山訝道:“可是七海屠龍沈木齡麽?他是武林公認的前數名高手之一,是不是他?”

“正是這位沈木齡,但據沈宇說,他父親已經去世了。而他本人也負冤含屈,不想活了,打算以一己之力,對付厲斜……”

青蓮師太說到這裏,考慮了一下,才接下去把沈艾兩家之事,大略說了一下,王定山這才明白沈宇不想活之故。

“想那沈宇既是陷在這等進退不得的矛盾中,則他的心灰意冷,實在是無可奈何之事。”

“是呀,但沈宇後來透露說,他還是有法子製服厲斜的,隻要弄得到厲斜身邊帶著的刀經。”

王定山馬上明白,道:“所以你想到了董華郎,想叫他做這件事麽?”

“正是如此。”

“但這本刀經取得之後,沈宇是不是一定可以擊敗厲斜呢?你憑什麽相信他辦得到?”

青蓮師太一時答不上來,她支吾道:“我知道他一定辦得到,因為他是個君子,不會騙我。”

王定山搖搖頭,道:“靠不住,莫說東西尚未到手,即使把刀經給了他,而且再假設那本刀經,的確有可以製服厲斜之道。然而請想想看,沈宇哪能就有把握用得上這本刀經?武功的成就,雖是有關資質悟性,但與鍛練之功,還是有密切關係。”

他停歇一下,又道:“那麽你費了無窮氣力,辦的仍是結果不可知之事,試問劃算得來劃算不來呢?”

青蓮師太道:“但如果我不助他,他將隨厲斜前往巫山,陷於必死之地。縱然厲斜不前往了,但沈宇為了製止他的暴行,仍然須得與厲斜作殊死之鬥。”

她歎一口氣,又道:“我學佛以來,萬緣俱息,想不到這個青年人,卻使我感到非常關心,一如昔年關心你一般。”

王定山愣了半晌,才道:“你……你不可能對這個孩子發生了感情吧、’“我也不知道。”青蓮師大道:“但最後我自然可以談下來,一如我對你一樣。”

王定山道:“假如你這話是在前幾年說的,我一定很痛苦。”

“現在你不痛苦,對麽?”

王定山點點頭,道:“咱們不談這些,且回到那話題上,董華郎已經犯規被囚,不能出手助你。再說,以他這等為人,肯不肯冒生命之險,為你做這件事,也是一個疑問。”

青蓮師太道:“以前我對他很不錯,他亦很敬重我。”

“以前的董華郎,還沒有壞到今日的地步。你可知道他的最大的罪行是什麽?哼,強奸殺人,而且一共有三個女孩子,死在他的手中。”

青蓮師太大驚道:“他還沒有娶妻麽?”

“沒有,他不肯娶妻,口口聲聲要重人玄門,這就是使我上當的原因。因為我身為玄門弟子,當然希望他能大徹大悟,重返三清座下。”

青蓮師太道:“也許他在你麵前,所說的話,俱是出自真心。但碰上**時,便觸發了獸性,也未可知。”

王定山道:“他反正不能幫你了,我們不必再談他的事。”

青蓮師太道:“不,我們再談談他,也許他還能幫助我,這也是幫助他自己。”

王定山搖頭道:“他是不可雕的朽木,你不須對他有所期望c”

青蓮師太道:“你不肯再給他一個機會?”

王定山沒有立刻回答,過了一陣,才道:“這件事對你竟是如此重要麽?”

“是的。”青蓮師太道:“我辦好了這件事,才可以安心返庵潛修。我想,我以後永遠也不會再踏入江湖一步了。”

她最後的幾句話,顯然打動了王定山的心,他麵色微微變了一下,道:“你能夠安心修持,這件事對我也很重要。此外,你也說得對,我好像不肯再給董華郎一個機會。”

他尋思片刻,歎一口氣,道:“好吧,但我警告你,華郎若與厲斜結交上了,有了此人做靠山,可能不把你我甚至師門放在眼中,那時候…”

青蓮師太點頭道:“我知道,此舉可能為世間多添一個惡人,你先讓我去見過他再說。”

王定山見她已站起身,顯然這件事勢在必行,已不能挽回了。他當下也跟著離座,卻在這刹那間,內心中得到了一種解脫的寧靜之感。

他耳際響起青蓮師太早先說過的一句話,她說的是:“辦好這件事,才可以安心返庵潛修。”敢清王定山也有這種感覺,似乎幫了青蓮師太這一次忙之後,他亦可以從此潛心修道了。

不久,青蓮師太獨自站在一扇鐵門外麵,門上有一個巴掌大的洞口,可以看得見門內的情形。

她湊在洞口,向門內望去。但見這是一個寬敞高大的石室,床榻桌椅用物,一應俱全,不算簡陋了。

對麵石壁上有一個窗戶,用粗如兒臂的鐵條隔著,十分牢固。

房內光線還好,從窗口望出去,還可以看見蔚藍一片的天空,和濃綠的樹葉。

一個三十餘歲的男子,躺在**,麵向著窗戶那邊,雙手抄著後腦袋,正在出神,故此沒有一點兒聲息。

青蓮師太叩一下鐵門,還未開口,**的男子頭也不回,就朗聲道:“我靜欲眠君且去。”

青蓮師太微微一笑,沒有作聲。

那男子突然躍起,在空中滴溜溜轉回身子,落地之時,恰在門邊。他銳利地注視著門上洞口,說:“你是誰?咦,你是女人……”青蓮師太道:“你可是要我走開麽?”

“不,不!”他連忙否認,道:“那是違心之論,你的光臨,正有如空穀足音,使我恐然而喜。”

青蓮師太道:“假如我打開門,你會不會趁機逃走?”

“大概不會吧,我逃到哪裏去呢?”

“你自有逃匿之法,誰知道你會逃到哪裏?”

“好吧,我保證不趁機逃走便是。”

他眼中透注出強烈的好奇,極想快點兒得知這個女人是誰,也想知道她的來意。但最要緊的,卻莫過於瞧瞧她的全貌,看她長得如何。

青蓮師太用鑰匙打開門鎖,接著把門推開。

石室內那個男子,一見青蓮師太的全貌,登時為之目瞪口呆。他的樣子,一望而知是被她的豔麗容光所攝。

青蓮師太也打量對方,這個男子,依然保持修長個子,分得很開而尖稍又微微垂下的雙眉,和斜著瞧人的眼睛,顯出一股不羈的味道。

他大致說來,相當好看,是個很受女人眷顧的類型的男子。也許是他的浪子格調,特別容易惹人注意的緣故。

青蓮師太道:“董華郎,好久不見啦!”

他眼中現出一絲惶恐,但旋即灑脫地聳肩笑道:“你好啊,但我好像沒見過你呢?”

他退後兩步,作個請她入內的手勢,又遭:“見過不見過有什麽打緊呢,對不對?”

青蓮師太曉得是因為自己從前與他相見時,總是女尼打扮,現下滿頭青絲,兼且換上色彩鮮豔而又適體的衣裳,所以他認不出來,實是理所當然之事。她步入室內,漫然地掃視裏麵的陳設。

董華郎道:“請坐,我在這兒款接貴賓,實是怠慢得很。”

青蓮師太微笑道:“我了解你本意不想如此,也就夠了。”

董華郎道:“這真是天大的奇事,我居然會有貴客來探視,心中當真感到好像是在做夢一般。”

青蓮師太道:“我也想不到竟是在這等地方,與你重逢。”

董華郎尋思了一下,終於抬起充滿了迷惆的眼睛,向她注視,用懇求的聲調道:“你究竟是誰?我們見過麵麽?”

青蓮師太道:“何止見過麵,你還曾對我不懷好意呢!”

董華郎搔搔腦袋,道:“那麽我更該死了,為何想不起何處見過你?不過我決不後悔曾經對你起過歹念之舉。”

青蓮師太道:“你現在還是這樣不成器麽?”

董華郎一愣,道:“這話有人對我說過。”

“那就是我了。”青蓮師太微笑道:“不過那時候我都是繃著臉說的。”

董華郎聳聳肩,道:“怪不得你故意一直含著笑容,每個人的麵孔,在含笑與繃緊之間,差異極大。你不信就繃起來,我一定能認得出你。當然這須得是我曾經見過你才行。”

青蓮師太道:“好啦,閑話休提,我且問你幾句話。”

她把笑容收斂了,董華郎馬上泛起了似曾相識之感。不過他敢肯定的事是隻要他見過這麽美貌的女子,他怎會輕易淡忘?青蓮師太道:“你在等候山上的判決,對不對?”

“是的。

“那麽你對自己的罪行,有何感想、’“沒有感想。”董華郎答得很快:“我簡直不敢回想,因為這些回憶,使我感到不安。”

“你為何不幹脆脫離玄門,回到俗世中,與師門遠遠隔絕呢?”

董華郎道:“我不知道,也許我不想出力謀生吧!”

“假如你有足夠的財產,不必辛苦為生計勞碌,你可願遠遠走開,回返俗世之中?”青蓮師太在椅上坐下,一本正經地問他。

董華郎道:“我不懂你是什麽意思,也沒有想到過這等問題。”

“你現在想想看。”

“我大概願意,唉,我也不知道。”

“若是不知道,可見得就含有未必願意的成份了。訪問什麽事使你可能不願接受呢?”

董華郎大感興趣,想了一下,道:“或者是我想重返玄門之故。”青蓮師太笑一笑,道:“做道士有什麽好?以你的為人性格,應該到江湖上混,開妓院,設賭場……”

“不錯。”他承認道:“但我又不想那樣做,你可覺得開設妓院賭館這等事,太沒有出息嗎?”

青蓮師太道:“哈,難道你竟敢奢望得道成仙不成?”

“我為何不想,隻是辦不到而已。”

青蓮師太道:“你究竟說了幾句真話?”

董華郎道:“奇怪得很,我跟你所說的話,句句屬實,我有生以來,還沒有這麽坦白地與任何人談過話的。”

青蓮師太道:“假如我放你出去,你說好不好?”

董華郎聳聳肩,道:“你有什麽條件?”

青蓮師太道:“我要你在好與壞之間,作一次最後的抉擇。”

“這話怎說?”他不解地問道:“我一定得抉擇不可麽?”

“當然啦,這是條件。”

“聽起來既有趣,又不易置信。”董華郎困惑地道:“你究竟是誰?”

青蓮師太道:“你也許想像一下,如果我改為比丘尼的打扮,你認得不認得?”

董華郎跳起身,驚道:“什麽?你是青蓮師太?”

他接著拍拍自己額頭,又道:“我早該想到是你了,錯非是你,大哥豈肯讓你進來?”

“我與定山不過是童年好友而已,你說得過火了一點兒,對不對?”

“一點兒也沒有過火,你是他的魔障,豈僅止是童年好友而已。”“哦?”她如有所悟地點點頭,腦海中浮現出王定山那副灑脫之神色。

“你究竟要我做什麽?”

青蓮師太道:“我要你做一次賊,但當然很不容易。”

“你找別人吧,我雖然不是好人,但還不至於下流到這等田地。”“別客氣了,你做一次又有何妨。”

董華郎現示一副啼笑皆非的神色,道:“你別尋我開心好不好?我們總算是舊相識,也曾一齊辦過一些事情。總之,我們多少也留點兒交情,你何必還來此落井投石,打我這個落水狗呢。”

青蓮師太道:“既然你不肯,我隻好走啦!”

她起身向房門行去,董華郎連忙攔住她,道:“等一等,到底是怎麽回事?”

青蓮師太道:“我不想打落水狗,所以還是不說的好。”

董華郎滿不在乎她的諷刺,聳聳肩,道:“別挖苦我啦,請你解釋一下好不好?”

“我打算托你去偷一樣物事。”

“但是你又不是不知,小弟我出身峨嵋,平生沒有學過什麽神偷八法之類的技藝,偷東西可不高明呢!”

“我當然知道。”青蓮師太道:“你自須動點兒腦筋,而這一點兒也正是我找上你幫忙之故。”

“聽你說來,好像是這個腦筋隻有我動得到,是也不是?”

青蓮師太點點頭,道:“是的,因為那個人的武功,宇內罕有敵手。這還不說,最要命的是他手段毒辣,動輒殺人。如果是用平常方法去偷,等如是去送死而已。莫說你是個外行,雖然是個賊祖宗,一旦前往,亦將有死無生。”

董華郎現出駭然之色,道:“這等厲害人物,叫我去下手,這算是啥名堂?”

青蓮師太默然望著他,麵上毫無表情。過了一陣,董華郎表現出屈服的態度,歎一口氣道:“我去就是了。”

青蓮師太道:“你考慮清楚沒有?”

董華郎道:“當然是考慮清楚啦。”

“你會不會假意答應幫我,目的卻隻為了逃離此地?”

“老實說,有這等可能。”

這回輪到青蓮師太大惑不解了,問道:“你何以如此老實,竟敢承認?”

“我隻說有這等可能,並非說一定為了逃離此地,才答應幫你。”這個身量頎長的男人,舉步向窗戶行去,轉眼已到了窗下,但見他一伸手,扳下一根鐵枝。他回頭說:“瞧,我隨時可以逃離此地。”青蓮師太道:“你稍安毋躁,我去去就回來。”

她很快就出室去了,剩下董華郎在石室內,不住發楞。

他知道青蓮師太此去,乃是向王定山交涉借用自己,剛才她雖然進來過,與自己談及這事。但她那時隻是先行試探一下,瞧瞧能否信得過他。也探過他的口氣,瞧他肯不肯出馬?

現在她已猜得出答案,便須向王定山交涉。如果王定山最後還是拒絕釋放他,問題就大了。

她會不會把窗門的秘密,告訴王定山呢?青蓮師太見到王定山,道:“他答應啦,而且也大概可以信得過。”

王定山道:‘肯憑什麽相信他?”

青蓮師太道:“請不要迫我回答,反正我認為值得一試。”

王定山道:“他的罪行,恐怕會遭遇處死的嚴厲懲罰。這一點兒他當然曉得,故此他會設法使你相信。以我看來,他幫你是假,而企圖逃走是實。我最明智的決定,是不答應放人。”

青蓮師太一怔,道:“你說什麽?”

王定山平靜地道:“我不放他出去。”

青蓮師太道:“可是你卻讓我去看他。”

“我是希望你發現他靠不住,自動放棄找他幫忙之想。誰知你居然為他所說動,相信他的說話。”

“真是豈有此事,我從今不理你啦!”

王定山泛起苦笑之容,卻沒有開口。那意思已顯示他雖然很遺憾發生這等不歡而散的場麵,便卻愛莫能助,隻好由得她生氣了。

青蓮師太忿然作色,道:“峨嵋派既然對這件大功德袖手旁觀,我去找別的家派,一定有願意仗義挺身之士。”

她離座而起,很快就走出廳門。

這時地忽然停步,忖道:“假如我不再回去,董華郎便知道王定山不肯放人,因而認為掌門人必是已判他死刑。在這種情形下,他當然利用那扇窗戶逃走。以董華郎的為人,若非大徹大梧,逃得出來,不須多久,保證故態複發,做出更多的壞事惡結,不知將有多少人受害。因此,我是不是應該先把私人的喜怒放在一邊,而將窗戶的秘密,告訴王定山呢?”

另一念倏然掠過腦際,忖道:“萬萬不可,董華郎除了使我相信他的用心之外,同時亦認定我可以依賴,不至於出賣地,才示我以秘密。假如我把此事告訴了王定山,那麽我變成一個什麽人呢?豈不是好細還齷齪麽?”

她內心為了這個矛盾,正在交戰,一時難以委決。

隻聽王定山的步聲,匆匆出來。

他看見青蓮師太還站在廳門外,不禁一怔,道:“噫,你準知我會回心轉意麽?”

青蓮師太搖搖頭,道:“不,我正陷於困惑中,無法解決。”

王定山道:“峨崛派豈能後人,我決定擔當這個風險就是。”

青蓮師太道:“這話可是當真?”

王定山道:“我難道還會騙你不成?”

青蓮師太大喜道:“謝天謝他,我的難題也解決啦!”

“別高興得太快,”王定山警告地道:“華郎此去,未必能夠得手呢!”

“我不是說這個,”她道:“董華郎早已把窗戶上的鐵枝弄斷,他其實隨時隨地可以逃走,我早先為難的是要不要把這個秘密告訴你?”王定山大吃一驚,道:“他隨時逃得出那間石室麽?”

“不錯,他當場扳斷了一根給我看。”

“那一定是他在未出事之前,已布置好的手腳。可見得他早就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關在這間石室內。”

王定山話聲一頓,又問道:“他為何一直不逃走呢?莫非還希冀掌門人從輕發落麽?這是很不可能之事呀。”

青蓮師太道:“這是他還忠於師門的證據,我憑這一點,才膽敢相信他而下這個賭注,但願我的看法沒錯。”

她回到石室中,還是問董華即道:“告訴我,你何以一直沒有逃走?”

董華郎見她去而複返,心知王定山是已經答應放人了,當下不答反問,道:“我大哥何以肯讓你帶我走?”

青蓮師太道:“你問來作甚?”

董華郎道:“你先回答,我再解釋。”

青蓮師太在肚子裏斟酌了一下,最後認為還是從實說出的好,當下說道:“他認為在這件危險的大事中,應該有峨嵋派的一份,所以他終於下此決心。”

董華郎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兒,他那清秀的麵上,慢慢地泛起了笑容。他道:“既然大哥不是因為私情而放我,我可就不能辜負他的期望了。”

“假如他是因私情而放了你,你反而不高興麽?”

“當然啦。若是為了私情放我,他隻是縱容溺愛而已,並不是認為我有這等能力可為師門爭光。”

青蓮師太道:“你的看法,很是深刻,這真是想不到之事。”

她舉步向室門走過去,一麵道:“去吧,我們時間無多啦!”

董華郎道:“等一等!”

青蓮師太訝然停步,回頭瞧著他,問道:“還有什麽事?”

董華郎道:“你要我設法接近厲斜,盜取他隨身帶著的刀經,然後交給你,是也不是?”

青蓮師太道:“不錯,你把刀經交給我,就沒有你的事了。”

“假如厲斜發覺,當然會追究不舍,故此我雖是得手,但殺身之禍仍在,對不對?請問你得到刀經之後,用什麽法子製服他?”

“這一點我自應向你解釋,有一個青年,根骨甚佳,武功亦已獲兩家之長,雖然仍然打不過厲斜,但已經差不多了。他隻要得到那部刀經,便可以得悉厲斜的刀法,找出破他魔刀之道。”

“他叫什麽名字?要多久時間呢?”

“他姓沈名宇,相信不要很久的時間吧!”

董華郎苦笑一下,道:“這是會出人命案的事,可不是鬧著玩的,沈宇究竟要多久時間?”

“我不知道。”青蓮師太坦白地道:“恐怕他自家也不能回答。”

董華郎聳聳肩,道:“我若是接受這個任務,一定是失心瘋啦!”

青蓮師太禁不住回答道:“是的,不但你發瘋了,連你大哥,我和沈宇等,凡是與厲斜為敵的,都是在發瘋。”

董華郎道:“據我所知,魔刀乃是天下無雙的絕學,練得成這門刀法之人,無疑是已得到武功之大道,就像是你佛家的金鋼菩薩,我玄門中的仙真一般。沈宇雖然獲得他的刀經,恐怕也無法擊敗他,除非沈宇自己也修練到登峰造極的境地,方可與之抗手。”

“但也僅僅是抗手而已,大概誰也贏不了誰,我看你們早點兒死了此心,我也不趁機怎樣,還是在這兒等候師門法旨裁處。縱是判處極刑,也落得個心安理得,你說對也不對?”

青蓮師太道:“如果我是你,橫豎是死路一條,不如豁出性命,與厲斜周旋一番。”

董華郎道:“我曉得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所以勸你別叫我去。”

“你會怎樣呢?趁機逃走到天涯海角?抑是與厲斜當真打成一片,反過來收拾我們?”

董華郎道:“與他打成一片最有可能。”

青蓮師太道:“我願意冒這個險。”

董華郎甚感不解,驚異地望著她,想了一陣,才道:“假如我幸獲成功,我可以得到什麽?”

青蓮師太道:“你若是成功得手,那時隻要我們能夠付出的,你都可以得到。”

董華郎眼中光芒一閃,道:“我雖是有一個要求,卻是你不肯答應。”

青蓮師大道:“隻要我能作主的,無有不可以答應的。”

董華郎道:“我的要求說出來,你可不許生氣。”

青蓮師太道:“我不會生氣,你說吧。”

董華郎道:“我若是盜得那本刀經,給了沈字,希望能得到你做我的妻子。”

他的話聲更然停歇,等待對方的反應,在意料中她一定會迎麵啐他一口,並且加以嗬責。

但這時青蓮師太卻神色不變,淡淡道:“你既是開出條件,便不得後悔變卦。”

董華郎忙過:“當然啦,我縱是碎屍萬段,也不會後悔變卦。但你還沒有答應我呀!”

青蓮師太道:“好,我答應你。”

她如此幹脆,使得董華即反而感到難以置信。但他不再多言,舉步行去。

兩人一道走出石室,到了廳中,王定山迎過來。董華郎上前行禮道:“大哥,小弟實在十分慚愧。”

王定山拂髯歎了一聲,道:“老實說,愚兄一點兒也不相信你尚有知恥慚愧之心。”

他這話說得很重,任何人也很難忍受。可是董華郎隻嘻嘻一笑,若無其事,青蓮師太道:“定山,我們要動身啦!”

“但願上天垂憐,讓你成功。”

董華郎道:“這事成功不難,隻不過小弟的性命,恐怕不易保存罷了。”

王定山泛起一抹含意深不可測的笑容,卻沒有再說什麽。

青蓮師太和董華郎乘搭在中的馬車,直駛縣城。在路上,青蓮師太順便把厲斜的情況,告訴董華郎。

董華郎對於厲斜居然能殺死陳伯威之事,還不怎樣。但到了聽說他與艾琳同行,而這艾琳竟是武功高強,美麗動人的少女時,可就顯得特別有興趣。尤其是沈宇與艾琳,居然又是少時好友,而又是仇人對,這等複雜關係,聽得津津有味。

馬車駛入城內時,已經過了午時。董華郎即當馬車拐彎過街角時,便悄然躍到街上,開始他的行動。

青蓮師太踏入客店之時,心中忽然忐忑不安起來,心想自己離開沈宇甚久,怕隻怕厲斜在這一段時間,竟把沈宇加害了。

她急急奔到房間,推門而人,但見沈宇坐在椅上看書,態度悠閑自適。青蓮師太這才放下心事,長長籲一口長氣,道:“還好,沒有什麽事情發生。”

沈宇向她微微一笑,正要說話,青蓮師太又道:“我回到店來之時,忽然十分擔心,你說可笑不可笑?”

沈宇道:“你上街買東西,為何去了這麽久?”

青蓮師太一聽這話,大有蹊蹺,立即順著他的口氣,說道:“本來我不想告訴你的,但你既然問起,我便不瞞你了。我除了購買一些日用之物外,還到過幾處親友家中,以致耽誤了時間。”

她眼見沈宇大有欣許之色,曉得自己的話說對了,便又說道:“我既然要跟你遠離此地,不知何年何月,方能重返故鄉,所以我到親友家中,含有辭別之意。”

沈宇點頭道:“這就是了,你吃過飯沒有?”

“吃了一點兒。”青蓮師太歉然道:“我實在辭不掉人家的堅邀。”她走向沈宇,接著以親呢的聲音,說道:“你可是一直在等我,所以還餓著肚子?”

沈宇道:“誰說不是,但不要緊,我等會隨便吃點兒什麽就行啦!”

青蓮師太柳腰一扭,居然坐在他膝上,雙手抱著他的頸子,道:“我回來了,你也不親一親我麽?”

沈宇吃吃道:“我……我……你別胡鬧,我什麽時候親過你?”

青蓮師太嬌軀扭轉,作出撒嬌之態,道:“好呀,這兩天我們日夜黏在一塊,你現在還說沒有親過我,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不是已經對我厭倦了?”

沈宇忙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卻見青蓮師太已把朱唇送到麵前,噓氣如蘭,道:哪麽你……”

沈宇隻好抱緊她,吻在她的唇上。

他們突然分開,因為床後發出一聲冷笑,並且有一個人走出來。

此人一身白衣,背懸寶刀,步伐緊穩有力。這一現身,房中頓時被一股寒氣籠罩,青蓮師太驚異地轉眼望向來人,接著失聲道:“哎呀,你可不是厲斜麽?”

厲斜冷冷道:“不錯,聽起來你與沈宇的關係,已經很不錯啦!”

青蓮師太這時才從沈宇懷中站起來,沈宇道:“沒有什麽,我們雖是親密,但是……”

厲斜笑一笑,道:“不必說啦,你記得我說過,我有本事從你那兒,奪走所有的女人,對不對、’青蓮師太道:“你就奪不走我。”

厲斜道:“奪取你的芳心,當然不易,但奪走你的人,使沈宇痛苦一下,卻是輕而易舉之事。”

青蓮師太聽了厲斜這話,裝出震驚之容,顏色大變,道:“你打算把我搶走麽?’厲斜道:“不錯,如果你不想眼見沈宇死在我刀下的話,那就乖乖的跟我走。”

青蓮師太轉眼向沈宇望去,道:“沈郎,我們合力與他一拚,好不好?”

沈宇沒有立即回答,驀地裏房間的溫度更低了,陣陣森冷寒氣,侵入肌膚。原來此是厲斜的氣勢鋒芒,充彌全房所致。由此可知他已準備出手,隻要沈宇答應青蓮師太兩人聯手抗敵,他的寶刀必定同時出鞘。

沈宇也現出緊張的神色,想了一下,才道:“不行,我們縱是聯合,也難抵擋。”

青蓮師太皺眉道:“最多一死而已,怕他何來?”

沈宇道:“我尚可支持一段時間,但你卻不出十招,定必殞命。”

青蓮師太道:“我寧可死在他刀下,也不願離開你。”

沈宇現出恍然大悟之狀,道:“你不該這樣說,假如你裝出無所謂的樣子,我也表現出不在乎的態度,則厲斜可能不帶你走。”

青蓮師太道:“他故意使我們痛苦,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厲斜接口道:“我的三日之約,為的也是迫使你們黏在一起,發生情愫,現在你們雖然明白,可是已太遲啦!”

他舉步向青蓮師太行去,登時一股殺氣,罩住了她。這股氣勢竟是如此淩厲威猛,以致青蓮師太根本不必作假,也為之發起抖來,接著她已被厲斜抓住胳臂,感到他五指上內力源出,製住了脈穴,全身頓時失去了氣力。

厲斜脾皖側顧沈宇,見他滿麵消沉蕭索的神態,不覺得意洋洋,仰天一笑,道:“沈宇,你枉為男子漢大丈夫,居然不能保護心愛之人,眼看著一個個被我奪走,仍然不敢挺身與我決鬥,我瞧你還是早早自殺的好。”

沈宇麵色一變,但他終於沒有任何動作。

厲斜突然一甩手,把青蓮師太推開。她連退數步,終於沒能站穩,一跤摔在地上。

沈宇站起身,那意思是要過去扶起青蓮師太。厲斜伸手一欄,冷冷道:“我忽然改變了心意,要帶走沈宇你。”

沈宇道:“你要帶走我?為什麽?”

青蓮師太跳起來,道:“不行,你不能帶走他。”

厲斜談談道:“如果你敢攔阻或是跟著我們,我就當你眼前,把他劈為兩片。”

青蓮師太不敢作聲,厲斜這才又遭:“艾琳不會向你下手的,你放心好了。”

沈宇征了一下,才道:“她為何不下手?”

“因為她很聽我的話。”厲斜說道,同時側頭向房門點一下:“走吧,這個地方我可住得發膩啦!”

沈宇舉步行去,距青蓮師太隻有兩三尺時,突然停下來,凝視著她。對方的目光,也迎視著他,雖然沒有說話,但雙方麵上的嚴肅沉重表情,已經道出了他們心中的離情別緒。

打從青蓮師太踏入房間開始,她與沈宇之間,都是在演戲,目的是使厲斜相信他們之間,已有深厚感情,因而不采拔刀殺戮之法,而強迫他們分離,使他們嚐受痛苦。

厲斜果然中計,不用魔刀對付沈宇。但目下要押走沈宇,此舉在沈宇與青蓮師太之間,當真泛起了無限離情,甚是依依難舍。

他們心中都知道,這一別去,重逢的機會,實在很是渺茫。雖然他們之間,沒有超越友誼的關係,可是相處了這親密的三天,互相都發生了深厚誠摯的情意。故此當此分別之際,如何能不黯然。

沈宇苦笑一下,轉頭跨步。當他踏出房間時,便聽到青蓮師太道:“沈宇,你多多珍重啊!”

他的步伐頓挫了一下,接著便大步行去,不再回顧。

但是青蓮師太的聲音,仍然在他耳邊索繞。這一段奇異的情感,不但這刻感到淒迷動人,而且在往後很久的一段歲月中,他時時會回憶起來,耳邊還仿佛聽到這位佛門的女尼,對他囑咐珍重的聲音。

厲斜到了街上,便問旁邊的沈宇警告道:“你若是打算逃走,當然有很多機會,不過我先告訴你,若是你遵照我的吩咐行止,我擔保你在三個月內,沒有喪命之險。如若不然,不獨艾琳要追殺你,連我也得算上一個。”

這個警告,當然十分嚴重,思忖隻以一個艾琳來說,就曾經把沈宇追得天涯海角的逃個不停。若是加上一個厲斜,他焉能進得出毒手?沈宇跟著他走了一段路,遠遠已看見那間客店。在他預期中,艾琳必定在店內等候了,因此他忽然一陣心怯,還有苦幹痛苦成份在內。

他道:“厲斜,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你說來聽聽,但我可不一定答複。”

“我想知道,作為何迫我與你們同行?”

“問得很好,我也正在找答策呢!”

沈宇想了一下,試探地道:“你想使我處於難過和自危的境地中,對不對?”

“也許是吧!”厲斜道:“艾琳隻要想起家門血恨,隨時隨地會殺死你。”

沈宇道:“如果我被殺死,你的保證又如何呢7”

厲斜心中失笑,忖道:“你如果被她所殺,還能夠追究我的保證麽?”

口中卻答:“這是我的事,讓我自己擔心這個問題。”

沈宇道:“但性命卻是我的呀!”

厲斜道:“那麽你可以回到青青身邊,我通知艾琳去探望你,好不好?”

沈宇沒有作聲,厲斜道:“你心中明知艾琳如果看見你與青青鬼混在一起,過得風流快活,她必定下毒手,所以你不敢說話了。”

他們邊談邊走,看見已到了店門,厲斜忽然道:“我已經找出要同行的原因啦!”

沈宇心中暗感興趣,口中淡淡道:“還不是想使我惶惶自危而已。”

厲斜道:“不對,敢情是我知道你與艾琳之間,有過相當感情,直到現在,還是如此。

所以我要你同行,假如我還能贏得她的芳心,這才是真情實意,永無懷疑。”

沈宇道:“如果我是你,決不考慮這等問題。”

厲斜道:“我既非你,你亦非我,所以咱們之間,想法大是不同。”

沈宇承認道:“這話不錯。”

“所以你用不著勸我,”厲斜道:“我本身的問題,自有辦法解決。正如你的問題,相信你也會找到解決之道,旁人無須操心。”

沈宇搖頭道:“有些問題,乃是屬於沒有辦法解決的。”

“那隻是你的能力不行,或是沒有毅力,或是不能把握機會而已。”

“這樣說來,你竟是從來沒有不能解決之事了?”

“可以這麽說。雖然有些問題或困難,至今仍未能完全解決,但我沒有放棄,仍然在努力中。”

他們一齊踏入客店,進得房間內,店小二徹了一壺茶送來,道:“那位姑娘,在對麵的房間。”

厲斜點點頭,等那店小二退出了,又呷了口茶,才說過:“你不知道那位姑娘是誰?”

沈宇垂頭喪氣地道:“我當然知道,除了艾琳,還有誰呢?”

“不是艾琳,”厲斜得意地道:“最近我似乎變上桃花運呢!”

沈宇訝道:“她是誰?你不怕艾琳曉得麽?”

“艾琳早就曉得啦,這個女孩子甚是豔麗,你去瞧瞧就知道我沒有騙你。”

沈宇道:“她叫什麽名字?”

厲斜道:“她姓藍,名叫冰心,長得很美。”

沈宇心頭一震,因為藍冰心的情況,他全知道,現下藍冰心在此,當然是企圖使用那口毒刀行刺厲斜。她以前也說過,為了要達到這個目的,將不惜獻出肉體,務求接近厲斜。

由此可知厲斜的所謂桃花運,當然是指藍冰心向他表示傾慕,可能已獻出肉體,供他享樂,所以厲斜十分沾沾自喜。

沈宇心中泛起一股強烈的憤恨,因為這個冷酷無情的白衣刀客,不但殺死了那個丈夫,還好**了他的妻子。

厲斜道:“你聽過這個姓名麽?”

沈宇搖搖頭,道:“沒有,但這個女孩子既然獨自住在客店,大概不是什麽好東西,所以我認為沒有談論的價值。”

厲斜不悅道:“刮胡說,人家是規規矩矩的人。”

沈宇訝道:“規規矩矩的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厲斜道:“她是陳伯威的遺孀,但非常年輕,二十歲還不到。”

沈宇不必掩飾他的驚訝了,雖然他驚異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奇怪厲斜何以也曉得她的來曆。

“現在你認為可有一談的價值沒有?”厲斜問道:“或者我們去看看她。”

沈宇一時之間,真不知如何是好。

從厲斜的口氣中,沈宇猜不出藍冰心可曾把相識經過告訴厲斜?更猜不透厲斜打算怎樣做?是不是想當麵修理藍冰心給他瞧呢?抑是設法羞辱他,給藍冰心瞧瞧,兩者都有可能。

沈宇搖搖頭,道:“這真是不可理解之事,她知不知道你是殺死陳伯威之人?”

厲斜道:“她當然曉得啦!”

“那麽你要我跟你來,就是為了叫我看看她麽?”

沈宇問這句話時,內心非常緊張,假如厲斜承認的話,那就是說,他打算利用這個女孩子,使他嚐受愛莫能助的痛苦。

厲斜道:“你問得太多啦……”他抬眼望望天色,又道:“現在天氣已冷,天黑得早,今日或者不動身啦!”

沈宇心想,隻要你不再提到藍冰心,我正是求之不得,誰還問你?.外麵忽然傳來一個嬌脆的口音,道:“曆斜,你到哪裏去了?弄到現在才回來。”

沈宇聽出那是藍冰心的聲音,看她竟是要進來的意思,而且口氣親呢,聽起來似乎對厲斜已經全無仇恨一般,雖說她本是為了想報仇才接近厲斜的,但現在厲斜既然已知道她的身份,則報仇之舉,大概已告放棄。再進一步推論,她可能是獻身之後,忽然動了感情,竟至當真愛上了殺夫之仇。

他想到這裏,心中被懷疑、好奇、憤恨、鄙視等情緒湧滿,自己也說不出這等心情,是怎麽滋味。

厲斜走到門邊,把門拉開小半,伸頭出去,道:“我去辦了一些差事,現在我房中有一個客人。”

藍冰心道:“啊,那麽我不進來了。”

她在門縫向房內張望,隻隱約看見一個男人的身影。

但沈字卻把她看得很清楚,隻見她豔麗的麵龐上,薄薄敷著脂粉,柳眉入鬢,風姿綽約動人。

她雖是美麗迷人,但沈宇卻泛起厭惡鄙視的情緒,忖道:“她夫屍骨未寒,就打扮起來,甚是可恥。”

厲斜問道:“你可是坐得問了?”

“不,我要回家啦!”

她向這個男人嫣然含笑地說話,沈宇看了,越發覺得不順眼。

厲斜道:“回去也好,我送你一程吧!”

他走出去,毫無顧忌地抱住她的纖腰,一齊向外麵行去,人影漸遠,但笑語之聲,仍然隨風送到沈宇耳中。

沈宇痛心地呆望不動,忖退:“女人真是太不可靠了,以藍冰心的情形,就算退一萬步說,她為了厲斜不計較他暗殺之事而感激他,從而消泯仇恨,可也不能繼續投懷送抱,與厲斜當真要好起來呀!”不多時,厲斜回來,沈宇道:‘你不是說送她一程麽?”

厲斜道:“正是,所以我回來告訴你一聲,你不要走開,在這兒等我。”

沈宇道:“假如我逃掉了呢?”

厲斜道:“我自有報複的手段,但我知道你不會溜掉的。”

沈宇聳聳肩,道:“誰知道呢,說不定我一時衝動,就跑掉了。”

厲斜深深瞧他一眼,不再發言,轉身去了。

房間中現在隻剩下沈宇一個人,他起先很安靜地坐著不動,眼光穿過窗戶上的雕花小格子,落在院落中。

他其實什麽都沒有看見,心靈中正作深思冥索。由於他自己的處境,變得十分複雜,所以他需要想一想。

自從在東海之濱的漁村中,得見厲斜至今,雖然隻是短短的幾個月,可是變化之大,連他自己也有著難以相信之感。

沈宇腦海中,把已改變的情況及事實,-一思索。首先是他與艾琳方麵,變化最大,在她來說,從一見麵就絕對要殺死他,變成了不能肯定的狀況,大概是因為多了一個厲斜,插入其中之故吧!

在他這方麵,也從消極的絕望的逃避,變為積極的尋求解決之道,由於他與胡玉真和青蓮師太的深談,得她們的啟發,果然發現這一仇恨很有問題,相信其中別有隱情。如果查得出其中秘密,想來必有解決之道。

在個人方麵,他這幾個月在一處隱秘的洞府中,有過一段奇遇,所以無論在武功方麵,在江湖各種智識方麵,都有很大的收獲。例如他前些時與馬忡昌於得時兩人,用黑道中扒竊門的唇典語交談,這等智識,便是這段奇遇中的收獲之一。另外就是那把專門用以作同歸於盡的短鋒寬身的寶刀。

從這一把短刀,他不禁又聯想起厲斜,因為此刀將是用來對付他,與他一同增亡的最後一著。

他沉重忖道:“到了我必須使用這口寶刀的話,我與他同歸於盡,世間一切思仇,僅已一了百了。僅剩下艾琳一個人,對她無疑是一大打擊。”

“隻不知我今日的武功,與厲斜放手相拚時,情況又如何?我在這最後一戰中,當然不惜違背誓言,使出師門絕藝,再加上我家傳武功,全力與他周旋。但他的魔刀,實在精奇奧妙之極,恐怕很難有擊敗他的機會。”

他想到這裏,心頭煩躁,起身走了一圈,倒杯茶喝著,又坐回椅上,尋思道:“當日我不讓青蓮師太發動毒火大陣,雖是為了她的性命著想,但除此之外,也是因為厲斜可使艾琳暫時不殺我,所以設法說服青蓮師太,留他一命。”

.他突然正然一驚,側耳傾聽。

遠處一陣輕微的步聲,從院門外的廊上傳來,但轉瞬間,拐轉方向,到別處去了,並沒有進入院中。

沈宇感到一陣失望,但也有輕鬆下來的感覺。

他驀地恍然大悟,心想:“原來我正在等候艾琳,希望趁厲斜不在之前,與她見麵。怪不得厲斜不怕我溜走,敢情他已經算定,我為了她的緣故,決不肯走。”

厲斜的猜想一點兒不錯,沈宇不得不承認。

當下繼續想道:“這個為了武功不顧一切的刀客,是不是明知艾琳將在這個時侯來到,故此故意躲開?如果是的話,他存著什麽心思?是不是打算潛隱在近處,窺看我與艾琳見麵的情況?”

外麵廊上又傳來步聲,這回是兩個人。

沈宇一聽便知,所以並不放在心上,除非是厲斜和艾琳一同回來。但這點兒似乎不大可能。

那陣步聲居然不拐彎,一直走入院內。這一來反而使沈宇駭了一跳,連忙轉眼向院中望出去。

最先映入他眼簾的,是那個店小二。沈守才鬆了一口氣時,一個婷婷倩影,突然出現在他視線中。

這個倩影,身上穿著色彩鮮豔的衣服,乍看宛如燦爛的彩虹一般,非常奪目。加上體態嫋娜,長身玉立,散發出懾人心魄的青春光影。

她正是艾琳,手中拿著一根金絲鞭子,順著那店夥的指點,走到房內。

她沒有立刻推門而人,回頭道:“行啦,你出去吧!”

店小二欠身應了,轉身自去。

艾琳唇角噙著冷笑,等店小二已走遠,這才揮征敲門,道:“裏麵有人沒有?”

沈宇硬著頭皮,懷著一肚子緊張,走過去拉開房門,道:“我在這兒。”

兩人目光相觸,但見艾琳的眼睛中,一片冰冷,麵上也泛起了憎恨的表情。

沈宇心中暗暗歎口氣,垂下目光。

艾琳隨手一抬,鞭絲如閃電般飛起,一下子卷繞住沈宇的脖子。

沈宇身子一震,但脖子已被地鞭絲卷緊,以她的功力身手,實是無法掙紮了,隻好仍然垂著雙手,看她如何處置發落。

艾琳冷冷道:“這回你確確實實在我的掌中了,再想逃走,隻怕不易。”

沈宇道:“我並不打算逃走。”

他但覺得喉嚨一緊,不但透不過氣,同時由於頸上血管被勒得太緊,大有馬上破裂的那種勒割之感。

任他如何英雄了得,何等不怕死亡。但這刻真真正正麵對死神,心中亦不禁泛起了無窮的感慨。

艾琳見他麵上出現熬忍痛苦的表情,登時一陣快意,手中內力源源湧出。現在對方的血脈受製,已經全無反抗之力,她可以為所欲為了。

她道:“有許多事情,往往是突然發生,突然決定的。正像現在的情形了。”

沈宇聽得清清楚楚,但他連氣也透不過,如何能夠說話。

當然以他的深厚功力,若是隻這樣卷勒頸子,則一時三刻之內,他決對死不了。

艾琳冷冷的注視著他,又道:“你沈家可真把我害苦了。前有你父親,害得我家破人亡,血仇如海。後有你沈宇,害得我在人家麵前,抬不起頭來。”

沈宇甚感疑惑,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艾琳又道:“我現在殺死了你,就回家去安排一下,以後我將托庇於佛門,永遠不踏入塵俗世界中……”

她說到這兒,發現沈宇抬起眼睛,向她瞧看。他的眼色。含有疑惑詢問的意思。

艾琳不知不覺搖搖頭,忖道:“為何我會覺得他含有強烈的關切之意呢?他就算很關心,我也不必放在心上呀!”

沈宇已忘記了自身的生死,心中盡是疑惑,例如她何以說,他害得她在入前抬不起頭來?她又為何在殺死自己之後,要投入空門,削發出家?可惜的是他喉嚨被勒得緊緊的,全然發不出聲音,根本談不到發言詢問。

艾琳麵色冰冷如故,其實心中大是煩惱,一眼盯住沈宇的眼睛。

但見這個童年時的伴侶,被鞭絲纏緊脖子,勒得麵色發紫,眼中也露出痛苦之色。艾琳突然發現自己下錯手了,應該使用鋒利的刀劍.給他一個痛快,而不是用這種緩慢的手法。

沈宇表現出的痛苦,竟然使得她心弦震**,隻片刻功夫,她就收回內力,那條金色的鞭絲,像靈蛇一般縮回艾琳手中。但聽沈宇長長的呼吸了一下,麵色迅即複原。

他摸摸脖子,道:“你為何不殺死我?”

艾琳秀眉一聳,怒道:“你可是以為我不敢?”

沈宇忙道:“不,不是這個意思。”

他小心翼翼,也籌思過說詞,才又道:“不論是什麽原因,使你暫時不殺死我,我仍然十分感激。”

艾琳冷冷道:“誰稀罕你的感激。”

沈宇道:“是,是。”

他生怕艾琳一言不合,再度出手或是拂袖而去,使他無從說出他的心事,故以惶恐得不知怎樣接下去才好。

艾琳見他這兩聲是,顯得笨頭笨腦的樣子,不禁失笑,道:“你知道就好了。”

她展顏一笑,美豔照人。沈宇仿佛感到春回大地一般,心中勇氣陡增,恢複了常態,立刻道:“艾琳,你肯不肯給我半年時間?”

艾琳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你可是說半年時間?”

沈宇道:“是的,半年一定夠了。”

艾琳生氣起來,道:“做你的春秋大夢,我其實片刻都不能等待。

馬上就得殺死你。你為何不幹脆要求我不殺死你?”

沈宇恢複了信心,所以不慌不忙,道:“我第二步就要作此要求了。”

艾琳皺眉道:“你今天怎麽啦?是不是正在發高燒?”

沈宇道:“沒有,我好得很,除了這兒還有點兒痛之外,其餘都很好。”他用手摸摸脖子,表示是這個地方還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