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謝留一句話,胭脂決定與他踏上重返京都的路程。

胭脂強調道:“隻是為了洗刷我陳家沒有謀害先太子遺孤的冤屈,跟亂黨並非是一夥的。“

並不是為了什麽其他重修和好的緣由才回去的。

謝留懂了她話裏的深意。

當年為什麽他們兩家會從忠臣之家,被打成叛黨呢,就是因為先太子妃一黨使出的離間計。

都說虎毒不食子,沒想到為了打壓謝陳兩家,先太子妃一黨竟然真的拿太孫作為誘餌,在叛黨襲宮時誘騙謝懷拙等人闖宮門營救。

隻是千算萬算,沒算到太孫最後真就出了事,連同來營救他的太傅一起死在朱雀門。

太孫一死,局勢瞬息萬變。

以謝陳兩家為首被定罪,親王爭位不休,直到叛黨一行落敗,才有了先皇登基坐收漁翁之利的一幕,然後就有了當今聖上。

謝留尋她一年多,除了有私心想再見到她,就是為了這個。

作為陳家最後的後人,胭脂到時必然要上朝堂,要為陳家作證,證明清白。

不然,他煞費苦心在諸多日日夜夜中搜尋證據做什麽。

至於休妻……

謝留那段時日是真的想過與胭脂了斷了的。

她不喜歡他,冰封了一顆心,仿佛怎麽捂都捂不暖和。

當時他借由宋霄煉之手,實際上已經搜刮到了胭脂身世的真相,她是誰她什麽身份,謝留已經一清二楚。

但就在同一日,阿翁跟胭脂同時出事。

謝留不知該怎麽麵對她,哪怕清楚人不是她殺的,可是情感上怎麽說呢,是五味雜陳,想怨不能怨,想恨不能恨。

又愛而不得,便想著放她自由算了。

胭脂不知謝留所想,她將謝留不說話的態度當做是默許了。

她當真沒心沒肺得很,大概是因為二人重逢,有了一夜溫存的事實,她也不見不好意思,反倒是趁下人在的時候,當著其他人的麵問他,“回去路上,夜裏還要我到房裏來找你麽?”

“趁還沒到京都,你我還有機會背著你家新婦**,你可要珍惜呀。”

說罷,在下人們神色各異的情況下,還故作無辜驚訝地捂住嘴,悄悄問:“他們不會將我倆偷腥的事宣揚出去吧?”

在惹得謝留眼神變得深沉而危險之際,胭脂猶如滑不溜丟的水魚,放肆嬌笑著跑了出去。

她喜歡這麽玩,那就由著她。

周家到現在還沒弄清楚胭脂真正的身份,隻當她是一步登天,攀上了高枝。

她住處的小丫頭們對她的機遇羨慕不已,都覺得陳娘子命真好,丈夫才死一年,算是新喪寡呢,竟然還能被京都來的大將軍看上。

大將軍是什麽人物,那是聽府裏的管事親自說道過的,有權有勢有地位的高門郎君。

不說橫行霸道,最起碼榮華富貴是不缺的,也沒人敢上門欺負。

萬一做了他的妾室,那就相當於貴妾,從庶民變成高門,自此脫平民百姓的身份,連帶以後血脈都高人一等,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啦。

階級是尋常人永遠越不過去的鴻溝。

但凡有這樣一個機會,大概沒人會無動於衷。

胭脂在她們無盡幻想的話語中報以波瀾不驚的微笑,看這些丫頭就如看到了以前。

她一點也不覺得愛慕虛榮有什麽不對,人生在世,誰不想自己出身富貴之家,享盡平安喜樂。

但是她知道,每一個選擇都有相應的代價。

極力追求自己想要的是好事,可也要看最終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

因謝留在這邊有要事要辦,並沒有說走就走,而是過了半月有餘才開始動身。

京都碼頭。

謝慍對著河道眺望,“我阿兄傳信說是出了江鎮,距離京都不遠,算算日子今日該到了吧?”

遠處漸漸駛來有著官府徽標的船舶,旗幟飄**,謝府的人定睛一看,過了片刻報喜道:“不錯,是官船,將軍回來了。”

“阿兄!”

看到謝留的身影,謝慍迎上去。

護衛見到來人麵熟,阻攔的動作一頓便放下了。

謝慍高興得眼也不眨地朝謝留撲過去,然而就在快到跟前那一刻,他看到下了船的兄長居然紋絲不動,直到他背後有人不情不願地走出來。

對什麽都無動於衷的謝留還抬手,扶了下船的人一把。

謝慍疑惑地停下腳步,內心所有的好奇在見到出現在兄長身邊女子的真麵目後,化為了不可思議的震驚。

重回京都,還沒置身熱鬧的街市,光是站在碼頭,胭脂便覺得恍如隔世。

這個地方,她也曾發誓再也不踏足……沒想到能有為陳家平反的機會,還是讓她回到了這裏。

胭脂抬指梳攏了下被河風吹亂了的發絲,斜眼看向謝留,“你給我安排了什麽住處?”

謝留抓過她的手,幾分強硬地捏在手裏把玩,“跟我走就是。”

胭脂冷嗤,等著看謝留打算將她塞到哪個私宅裏。

“阿兄。”

謝慍變了許多的嗓音,不確定地響起,望著謝留與胭脂的目光驚疑非常,充滿排斥地道:“你又被這種蛇蠍之人纏上了嗎?”

周遭的喧囂仿佛與這邊隔離開。

胭脂譏誚地笑了笑,將眼神從變化很大的謝慍身上,挪到謝留那。

她沒什麽心思同謝慍吵鬧爭執,也無心化解他對自己的憎恨誤會,隻輕飄飄地對謝留道:“得了,你且說你的私宅在哪,我自個兒或者你讓人送我過去就行。”

謝留:“什麽私宅?”

胭脂與謝慍眼皮一跳,同時感到不妙。

謝留不容置喙地道:“回謝府。”

“……!”

回程路上換了馬車。

奇異的,和謝慍竟然不是同一輛。

不用剛回來就麵臨一場爭吵,胭脂倒是鬆了口氣,她雖喜歡爭強好勝,又不喜低人一頭忍氣吞聲,但也不想再跟謝慍有齟齬。

隻是,沒想到謝留堅決要她回謝府待著。

胭脂本是不從,但謝留說謝伯卿死,胭脂還沒祭拜過他,她心思輾轉一番,便不掙紮了,任由謝留推她進了馬車。

謝府來接謝留的下人在場,都看見了她跟他在一塊的場麵。

胭脂說不上來心裏是痛快還是不痛快,因為那些人的眼神,還是會讓她想起當初在謝府門口,當著所有人的麵被趕出去的一幕。

她冷哼一聲,路上不再跟謝留交談一句話,做足了冷淡疏離的姿態。

她要讓人知道,這回可不是她黏上來的。

在看見氣派如昔住過好幾年的府邸,就連胭脂也要感歎一句,死物才是最薄情的。

盡管世人千變萬化,它們除了被銷毀破壞,幾乎亙古不變。

在胭脂仰頭望著新換的牌匾不久,門內響起細碎的腳步聲,“郎君回來了。”

謝留平整的眉梢登時蹙起。

胭脂眼中,那個曾經質問她“到底有沒有羞恥心”與她爭奪丈夫的女子,果不其然出現了,雲徊梳著婦人發髻,好一副賢妻良母相,笑容溫婉地朝他們看來。

她穿著正妻樣式的常服,顏色不濃重,嬌豔得剛剛好,更重要的是,在腹部那一塊多了一道微微隆起的弧度。

看到她跟謝留站在一起,雲徊笑意一怔,整張臉都變了神色,目光緊緊落在謝留固執地抓著胭脂的手指上。

大概是不敢相信,謝留會把她找回來,還要帶入家門。

雲徊的笑根本掛不住,甚至眼皮跳動,皺著眉一副難受的要哭的模樣,顫聲問:“……這是?”

胭脂似笑非笑地抬眼睨著謝留,想看他怎麽應對自己的新婦。

她這可算是舊情人了吧,還是前妻呢。

謝留怎麽跟自己的妻子解釋?

謝留瞥了眼看好戲的胭脂,對雲徊冷聲道:“又不是不認識。”

就連胭脂都忍不住咋舌。

好狠的心,果然無毒不丈夫,這麽刺激自己有了身孕的婦人,謝留可真不是個東西。

“進去。”

正當看戲的胭脂突地被拉了一把。

她反應過來,下意識走上台階,就在她有所動作那一刻,胭脂的視線與雲徊相撞,她在雲徊微紅濕潤的眸子裏看到了她對自己的濃濃敵意。

倏地胭脂朝雲徊輕輕一笑。

笑聲嬌嫩,有些故意的成分,在走在前頭的謝留察覺不對,沉著臉望過來時,胭脂趁機對雲徊道:“我也不想來謝家登堂入室,可偏偏有人就是不肯放過我……姐姐別惱,小心身子,別動了胎氣。”

周遭立馬鴉雀無聲。

雲徊身邊的婢女對她怒目而視,旁的下人也都大為震驚地偷偷瞟著胭脂。

這個死性不改的毒婦……一直沒說話的謝慍都要氣得跟著咬牙。

又在滋事了她。

謝留僅是挑了挑眉,蹙緊的眉頭稍微鬆開一些,並沒有要嗬斥胭脂的意思。

謝留:“過來。”

胭脂隻是慢了一步,就被那隻有力的大手順勢拉了過去,她被迫撲倒謝留懷裏,嬌呼一聲,“做什麽,你輕些好不好,船上要了一路還沒夠麽?”

眾人:“……”安靜無聲,神情各異。

謝慍對她咬牙切齒。

雲徊捏緊手帕,麵色難堪。

更過分的,是謝留象征著縱容的沉默,默許放任了這樣的胭脂在謝府門口的肆無忌憚。

衝她挑釁,“姐姐白日安心養胎,夜裏有我替姐姐照顧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