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有些事我到底有沒有汙蔑你,來日方長,你也可以自證清白。”

謝留說實在的就沒打算在今夜碰她。

難道是胭脂不美?那倒也不對,她在任何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子麵前,就是塊令人垂涎三尺的上等好肉。

但若有那十分定力能克製住,都不算什麽難事。

他沒看錯她那種賣弄**下,實際上有幾分對他碰觸的抗拒。

她在得意自己的姿色的同時,又害怕他真的將她怎麽樣。

凡是講究你情我願,身為男子,謝留對想要的女子的態度,必然是處在另一方看似不同意,實則很想要的基礎上的。

否則幹巴巴的強取豪奪有什麽意思?

同樣,他也有他的自傲,這婦人鬧這麽一出不就是為了避免他碰她。

不惜掐疼自己,裝腔作勢,連“離婚”這類話都說出來了,謝留垂眸緊盯著胭脂,她被桎梏得像隻投降的蜘蛛,震驚又羞臊地瞪著他。

“睡覺。”

他的腿從她腰上離開,大手用力攆走胭脂的身體,把她趕到最裏麵去。

燈一滅,窗外月光照進來。

長腿一跨上了床的謝留在她身旁躺下,像座靜默棲息的山巒一樣,令胭脂感到沉重的壓力,自覺地閉上嘴假裝入睡。

其實依她的醒悟機敏跟審時度勢,早該想到在謝留回來的當夜,他們會出現同房的情況。

南朝人在男女之事的觀點上,雖然不似外域那般毫無約束的規矩可言。

但在盛糜的富貴中,由上層階級的風流之士的帶動下,漸漸地還是衍生出一股追求縱情恣意、隨心而往的風氣。

自然而然就造就了更多偷偷追求**、及時行樂的野鴛鴦。

有上層階級帶頭做表率,下麵便有樣學樣,時下的人對女子的貞操也並不大看重,品性如何才是最重要的。

甚至為了增加人口,新帝還頒布了減免稅收的律令,以此鼓勵百姓生育。

同樣的,胭脂其實對跟謝留一張床的態度也並不是害羞,畢竟在以前他們住過的房子裏,她跟謝留早就同屋睡過。

她真正抗拒的,是她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跟他有肌膚之親。

一個女子不願意同自己的丈夫親近,那必然是心裏暫時還接受不了他。

說得更直白點,那就是心裏喜歡著別人。

所謂身在曹營心在漢,就是胭脂當今的寫照。

可她翻來覆去也靜不下來,對謝留說過的話萬分好奇在意。

“還說我呢,你行軍在外,不是還碰了別的女子?”

她可是聽過有些上過戰場的士兵還會把在軍營裏相看上的女子帶回家,怎麽不見謝留把人領回來呢?

身旁的人沒有動靜。

胭脂聽了一會,既不敢打擾他睡覺,又不敢追問驚醒他。

她自己胡思亂想了一陣,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等胭脂呼吸的節奏變得綿延柔和,本該進入夢鄉的謝留卻睜開他銳利的雙眼,目光裏是一片清明。

早上胭脂聽見狗叫,還以為又是謝慍來她院裏搗蛋來了。

她都忘了謝留回來的事,揉著睡落枕的脖子,套上鞋履便氣衝衝地走出來興師問罪。

等腳步近了才發現謝留居然在喂雞,他以前帶回來的狗興奮地吐著舌頭,搖著尾巴在他腿邊打轉。

他如今背影氣態都不流於俗,風致英秀的一個人,竟然還保留著過往當傻子時的習慣。

胭脂有些輕視地撇嘴,“夫君這麽早起了?”

平日在謝慍指揮下對她狂吠的土狗,見著她跟發現敵情似的衝過來。

胭脂不喜歡狗,應當說除了她自己,她對這些畜牲都沒什麽憐愛之心。

但她也不想得罪它們,尤其在那隻狗張開一口尖銳獠牙的情況下,她飛撲到謝留身後害怕地將他抱住,讓他替自己擋住那條蓄勢待發的惡犬。

“夫君,這狗要咬我,小犢郎天天教它說我是個壞人,讓它看到我就咬。”

“我們把它送人好不好?”

謝留不知聽見沒有,他好像對隻雞對隻狗,都比對她感興趣。

胭脂最挫敗的一次,還是以前謝留傻的時候。

現在人不傻了,為何後背的溫香軟玉緊緊貼著他,他卻跟沒了七情六欲似的無動於衷。

她又用柔軟的胸脯蹭了蹭,“夫君?謝留?”

身前的人忽地一愣。

終於有反應了,胭脂得意且嬌笑地拽住謝留的腰身,不費力氣地就將他轉了個身麵對自己。

“怎麽不理我?”

那張生得英氣斐然,劍眉星目的俊臉竟然沒有一絲她想像中的不好意思,反而覺得她頗有趣味般地挑眉勾唇盯著她。

“夫君不是不想理你,是我現下實在騰不出手抱你。你瞧——”

謝留給她看手裏的東西,一根熟悉的玉簪上插著一條還在不斷蠕動的蟲子,“雞還等著本君喂食,怎麽癡了,你也想要?”

“好。張嘴。”

胭脂花容失色:“啊!”一下驚恐地退出一丈遠。

“那不是我的簪子嗎?怎會在你那?”

她杏眼瞪得比平常還大,白著臉認出了謝留拿在手上的頭飾。

謝留從她可憐的表情上挪開目光,把玩著手裏玉簪,不看他滿碗的蟲,畫麵斷然會因他出眾的相貌變得賞心悅目。

可惜沒有,胭脂不僅嚇得作嘔,還擔驚受怕他會一時心血**,把它給折斷了。

謝留:“謝慍跟我提過,他說這是你用私房錢偷偷買的。”

他有部分舊事重提,眼皮稍稍一抬,仿佛瞧不起簪子的材質,充滿蔑視,威勢一下就起來了。

胭脂感到胸膛憋了口悶氣,道:“他胡說,昨兒你不是都看到了,那些錢我都拿去給夫君接風洗塵了,買了好酒好肉……再說我都這麽大了,總不能不打扮打扮?”

說著說著還指責上了,“別人有的,我怎麽不能有,夫君難道就想看著我清湯寡水,整日素麵朝天,我還沒到人老珠黃的年紀呢。”

她真的很愛美,從到謝家起,有了飯吃,能好好活著,她就盡可能的想要更好的,更多的。

她是委屈誰,都不會委屈自己的。

“難得攢了根簪子,萬萬沒想到竟叫夫君給糟蹋了。”

胭脂跺腳,她快心疼死了,“你得賠我。”

謝留不僅冷眼看著她在他跟前惺惺賣嬌,更看不慣她在意一支不怎麽值錢的玉簪的態度。

“有什麽不得了的?”

他忽而眯起,拿到日光下打量,語氣有些微的鄙夷,“這成色也不怎麽樣,你怎麽這麽緊張?難不成是旁人送的。”

他最後半句才是重點。

那種感覺又來了,胭脂胸膛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不,誰會送呢。”

“你最好不是。”

謝留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

胭脂手指卷起胸前的發絲,故作鎮定道:“呸,又汙蔑我。我還在等夫君送我呢,我是你妻,你現在發達了,總不能連我也虧待吧?”

謝留點頭:“所以我上戰場賣命換來的榮華富貴,理所應當都給你,這就是你的初衷?”

胭脂愕然睜大雙眼。

這是他們第一次說起這樣危險而敏感的話題。

就這麽冷不丁地被謝留提了出來,他是不是想起什麽來了?

他……

謝留彎腰把碗放到地上,嗷嗷待哺的母雞終於開始自食其力。

胭脂疑惑而警惕地看著他朝她大步走來。

“夫……”

“站住。”

“你是我娶回來的,養你也是應當。”

“可昨夜你連同房都不願意,這算什麽婦人?”

胭脂被他用力護住下巴,麵帶痛苦,發不了聲。

“我在軍中撒點金銀,那些營.妓還會以身侍候,給你,你打算怎麽辦?”

謝留目光描繪她被捏住的臉,掃過那張巧舌如簧的嘴,一邊使力一邊調笑道:“還是,你也想賣身來換。”

他輕蔑地看了她一眼,留下一道盤旋在耳邊的諷刺輕笑就走了。

胭脂揉著還在隱隱作痛的臉皮,怔怔望著謝留的背影,對那道陡然離去的身影心有餘悸。

他,他真的變化好大,真的和以前不一樣。

恰似那活閻王,喜怒無常。

話不投機半句多,謝留在突然翻臉無情後走出了胭脂居住的院子。

謝府的破敗在白日裏看著,與以前輝煌的時候對比更加鮮明,不管世道如何,隻有人間萬物在滄桑變幻。

謝留冷著的臉子在發現了一幅被掛在牆上的字畫後,逐漸緩和下來。

那幅字上麵的墨跡已經褪色不少,邊角上還有燒傷的痕跡,大概是在大火中被遺漏亦或是被人忽略許久,才幸免於難。

那也是謝懷拙當年入仕的第一篇驚世千字社稷論。

展露了其對朝堂對仕途的野望,後來,這當然也成了他被人攻訐的把柄利器。

早起的謝伯卿在不遠處,就發現一道佇立在門口的蕭瑟如霜的背影。

近看已經認出是謝留。

拂曉過半,正是黎明之際。

謝伯卿走到他身後道:“還以為是在塞北?”

謝留麵容微訝地回頭側首。

謝伯卿:“你啊,煞氣太重,該收一收。”

謝留眼瞳很黑,周圍一圈又白,雖是桃花眼,卻是下三白不說不笑,光是斜眼掃過來都像一記鋒利的刀刃。

看著相當寡情,陰唳得要人性命。

謝伯卿:“怎麽起得這麽早?昨夜歇息得不好,還是跟胭脂吵架了。”

謝留:“……”

瞧他的樣子,謝伯卿自知是一語猜中了。

他有些詫異地道:“還真留宿在一個屋?沒將你趕出來?”

謝留沉默了片刻,倏然揚起嘴角,他刹那間就像變了個人,“阿翁,想不想早日抱上重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