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回煞雞11

李桂枝的屍體臉色泛青僵硬地躺在地上,還保持著雙手上舉,嘴巴大張,兩眼圓睜的狀態。

與活屍搏命時沒空東想西想,如今看著這具屍體,四郎就覺得背後有些發毛。李桂枝明顯是心存怨氣,死不瞑目啊。

所謂六道輪回,報應不爽。李桂枝化作煞鬼害了許多人,隻怕到了下麵,是並沒有什麽下輩子的。就是有,也很難再托身為人。便是托生為人,也不會有什麽好出身。

這女鬼的確是既可憐又可恨。縱然李桂枝化作厲鬼,其實還是沒能複仇成功。看著地上的活屍怨氣猶存,死不瞑目的樣子,想到她可能的結局,四郎心裏也頗為感慨。

當然,感慨歸感慨,四郎可沒那個閑功夫夫去濫好心。李桂枝雖然是個弱女子,化作凶煞的時候,戰鬥力實在驚人,連蘇夔都差點著了道。這女人若是能狠下心,做的事情往往比男人更絕。

道長剛才和凶煞鬥法時傷了心脈,現正在幽幽月色之下閉目運功。殿下手裏不知何時多出來一隻傳信用的紙鶴,他斜倚在牆邊,把紙鶴展開瀏覽。

四郎雖然很無聊,卻並不想去打擾自己師傅和在做正經事的殿下。剛才打鬥的時候,他托在手裏的接牌糕都散落在地上。四郎左右看了看,就躡手躡腳走進女屍,想要把掉在地上的托盤撿起來,。

“吃了陰陽接牌糕,便老老實實投胎去吧!”如同個事兒媽一般嘀咕著,四郎蹲□,撿起地上托盤裏唯一一塊幹淨的接牌糕,順手塞進了李桂枝張開的空嘴裏。聽說人死後如果嘴裏不含點食物,到了陰間就會淪為餓死鬼。

四郎的接牌糕一放進李桂枝的口中,便消失不見,而且原本掉落在地的那小半邊煞雞和提在道士手裏的那隻煞雞慢慢合攏之後,從雞冠子上冒出一股黑氣,進入了李桂枝的屍體裏。掉在旁邊地上的怪雞隨之變為一隻普通的雄雞。

以為這煞鬼又要出什麽幺蛾子,蹲在旁邊傻乎乎對著女鬼碎碎念的四郎趕忙跳起來,火燒了尾巴尖似的往後退了一步。

行功的蘇夔摸上了自己的竹劍。連正在看信的殿下都抬起頭,凝神注意著這邊的動靜。

“三位大人,小女有冤情!”地上的李桂枝並沒有跳起來繼續攻擊,反而像是恢複神智一樣,開口說道。

蘇道長捉鬼經驗豐富,並不信任凶煞口中所謂的冤情,殿下曆來不愛摻和凡人的恩恩怨怨。這兩個一見地上的活屍並不是要再次暴起發難,便不再關注女屍,各自轉頭做自己的事去了。

唯獨四郎不僅是個閑人,還是個事兒媽,就頗感興趣地追問:“你有什麽冤情?”曆來鬼怪奇談裏的女鬼背後不都該有個不得不說的悲慘故事嗎?再說了,方才四郎打鬥時,腦子裏隱隱約約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似乎連雲寨裏處處透著古怪。

“自從奴家那一日去山裏被人羆毀容之後,就纏綿病榻。趙木匠開始對我還好,後來漸漸不耐煩起來。總算他還想在外人麵前賺個好名聲,多少有我和女兒一口飯吃。隻是不久之後,趙木匠認識了花寡婦,我們母女的境況便一日不如一日。趙大力被那個賤人挑唆著賣了女兒,對我也是越來越不耐煩,恨不得我早早死了,再不去礙他們的眼才好。

我卻偏偏不如他們的意,入冬後身體一日好過一日。因為放心不下年幼的女兒,總是夢見她在趙家受苦,就去尋她。結果女兒卻不領情。雖然我當時傷心至極,卻也沒有尋死的念頭。我的女兒我最清楚,雖然嘴上說的刻薄,其實還是心疼母親的。她小小一個人被賣去了趙家,多少不容易?都說母女連心,因此,我雖然傷心,也並不怪她。

那日我離開趙家的別院,隻躲在林中哭泣,卻被找來的趙木匠拳打腳踢。踢打中,我的頭撞到了樹上,暈迷過去,然後就被趙木匠活活吊死在樹上。趙木匠為了不讓我回去找事,還隨身攜帶著一種草藥,點燃就能讓鬼魂迷失方向。

不知道那草藥有什麽古怪,我聞過之後,漸漸迷失了心智,心裏隻想著要報仇。為了找到回寨子的路,我迷迷糊糊的殺了一個感覺很討厭的人,然後迷惑了他的同伴,將我送回寨子。”

四郎忽然想到寨子口那具被嚇死的屍體,問道:“那個伐木人也是你殺的吧?他又沒有招惹你,還給你帶路,你何必殺他?”

李桂枝微微有些生氣地說:“我是貞烈女子,那人好色,寨子口欲行輕薄之事。他自己作死,卻也怨我不得。”

四郎又問:“就算任老狗罪有應得,寨子裏的其他人總是無辜的吧?”

“無辜?”李桂枝冷笑道:“什麽是無辜?他們有我無辜嗎?我死後好不容易找到路回家,就發現趙大力和花寡婦居然就在我的靈柩旁邊親熱。聽了他們的談話,才知道今日根本不是趙大力一時生氣失手誤殺,而是他和花娘子早就有密謀,要除去我這個礙眼的東西!

這也就罷了,我也知道自己貌醜,且身體也不好,無法給趙家開枝散葉不說,連妻子的義務都不能盡。所以聽了這話,倒也死心,打算弄死趙大力替我償命就算了。所以一開始才常常在半夜出現在趙家,就是為了嚇唬趙大力。

後來鬥不過花寡婦,我就離開趙家在外飄**,卻被我知道了一個驚天陰謀。”李桂枝說到這裏,就故意停了下來。

“什麽陰謀?”四郎是個好聽眾,老老實實地追問道。

“那一日晚間,我聽到趙能和花寡婦的談話,才曉得自己的被毀容,居然是這兩個狗男女一手設計出來的。”

四郎原本以為李桂枝會說連雲寨養屍地的事情,誰知道還是男男女女之間那點小破事,不由得有些失望。

“哼。縱然是趙木匠等人害了你,你自有怨抱怨有仇報仇就是。為何又去害寨子裏其他人?你冤,無辜被害的其他人就不冤了?”在一旁運功療傷的道長聽到這裏,忽然睜開眼睛,冷聲說道。

“等等,你是說人羆的事情,是那個叫趙能的人和花娘子一手策劃的?他們這麽害你是為了什麽?”四郎忽然反應過來,李桂枝被人設計毀容與連雲寨養屍的事情,看似沒有關係,仔細一樣,或許不無聯係。

“我恨啊~”毀容是李桂枝一生中所有悲劇的來源,以前她也隻當是自己倒黴,如今得知這一切都是有人策劃的,而策劃之人居然是在寨子裏最有威望的一個族叔。這是無論放到誰身上,恐怕都會怨恨不平,恨不得生啖仇人肉!哪裏還有理智去仔細思考其中隱含的陰謀?

“那你想要我們怎麽替你伸冤呢?”四郎見自己的問題勾起了女鬼的傷心事,他想了想,就幹脆的轉移話題。

“我不求其他的,也不關心那些幕後黑手究竟要對寨子做什麽。我隻求讓趙大力和花娘子受到懲罰,揭開趙能的真麵目。不然,拚著魂飛魄散,我也要複仇到底。”李桂枝麵目猙獰地說。

“那你就去魂飛魄散好了。”殿下看完信,渾不在意地聳聳肩膀。

李桂枝說的話聽上去像是威脅,可是她哪裏來的威脅別人的資本呢?看來這女人的確不怎麽會說話,怪不得在寨子裏人緣那樣差。

四郎:這麽刺激一個剛結束狂化狀態的凶煞真的好嗎?

比起全無心肝的殿下,道長實在是個麵冷心熱的好人,天生一種代表月亮懲凶除惡使命感。

“連雲寨裏的古怪我會細查,做了錯事的人都該受到懲罰。但是,你也害了不少人,恐怕難得善終。”

“哈哈,不得善終?我落到這種境地,原本就沒想過什麽善終!但是,我一進寨子就束手束腳。就算我有心害人,除了那兩個伐木人之外,根本什麽都還沒幹成,憑什麽要給那些奸夫□□背黑鍋?”想起平生恨事,又見這幾位道長並沒有幫忙的意思,反而責怪自己,李桂枝似乎又陷入了瘋瘋癲癲的狀態,臉上黑氣隱現,屍體中的骨架格格作響,大有一言不合就繼續發狂的架勢。

四郎急忙再從地上撿了一塊接牌糕塞進李桂枝嘴裏。“別著急嘛,先吃點東西。如果你隻是背黑鍋,其實根本沒有害那麽多人的話,道長會替你超度的。再說,就算你要我們幫你對付那三個害你,冤枉你的人,也得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清楚才行吧?”

殿下一把將蹲地上親手喂活屍吃東西的四郎拉回身邊,抓住四郎的爪子使勁擦。圈養了一隻大大咧咧不愛幹淨,長本事後越發什麽都敢去碰的小狐狸,實在是殿下甜蜜的煩惱。

不知道是四郎做的接牌糕真的有用,還是李桂枝被引開了注意力,她定了定神,自癲狂狀態中恢複了過來,解釋道:“我的魂魄從那一晚之後,才真正化為了煞鬼,要向整個寨子索命。但是寨子裏的怪事卻並不都是我做的。

首先一個,偷雞的不是我,是花寡婦,目的是為了將我的屍體從黑僵養成跳屍。第二個,王家兄弟的死也和我沒關係。他們怎麽死的,也得問花寡婦。再一個,我的確指使那個伐木人去砍斷了山澗上的獨木橋,但是住在寨子口附近的幾戶人家並非是我害死的。”

“那是誰幹的?是不是你口中的那個叫趙能的族叔?”道長追問。在連雲寨養屍的陰謀環環相扣,且提前就找好了背黑鍋的替罪羊,看來幕後黑手絕對不簡單。害死那幾戶人家又將他們的屍體塞進炕中的,就算不是幕後黑手,也必定和那人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四郎集中精力握緊拳頭,有些激動地等待李桂枝說出幕後黑手。雖然他心中有些猜測,但還是想要聽到知情人親□□料。

“今日的事如此凶險,小女子可真是多虧了幾位道長。我那姐姐也是一時糊塗,才會做出這麽些惡事。雖然她怨恨我和大力,我們兩個心裏其實並不怪她。隻盼她能早日醒悟,往生極樂便好。對了,蘇道長,今日可不可以給姐姐下棺?”女鬼正要說出隱於幕後的養屍人究竟是誰的時候,花娘子忽然提著燈走到了院子裏,莫名其妙地說了一通表白她和她男人的話。

四郎暗道不好,他知道,李桂枝的屍體能夠恢複神智訴說冤情,一是因為被自己用玄門正宗心法印了一掌,二是因為化為凶煞的魂魄重新入體,可是以這種方式回陽的活屍是見不得燈火的。

果然,地上的活屍被花娘子手裏的燈籠一晃,立馬恢複了屍僵狀態,再也不能開口說話了。

四郎和道長對視一眼,他們都不是蠢人,花娘子出現的時機太過於湊巧,結合剛才李桂枝的話,她必定也攙和在養屍的陰謀裏。就難怪花娘子一個見過世麵的過陰人,居然肯答應給趙木匠這沒權沒勢的山民做小了。

院子裏一時沒人說話,四下裏無聲無息,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天空中一輪明月,毫無感情的俯視著大地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