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瓊玉膏2

王二狗被雇來領路,按理該是最熟悉道路的,此時卻像沒頭的蚱蜢一樣,帶著這一行土夫子亂走亂撞。

黃昏的樹林裏十分陰暗,四周靜的可怕。每個樹梢裏,仿佛都潛伏著什麽古怪可怕的東西窺視著這一行人。草叢中每一絲細小的聲音都牽動著眾人的心,叫人忍不住回頭去看。

“滾你奶奶的腿兒,你他媽還認得路嗎?”馬家一個黑瘦的漢子憋不住,率先打破了當前的靜寂。

一直跟在張螢葶後麵的蠱女也開口說道:“原不是說兩個時辰就到嗎?如今什麽時候了?你孬好也是進來過的本地人,奴奴才照顧你生意,如今這樣可實在不像話呀。”

“回各位大人,小的如今也蒙圈了,以前都是這麽走的……不知怎麽回事,今日卻總看不到熟悉的道路,似乎和往日走的地形都不一樣了。”王二狗看上去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操,你丫別開玩笑啊。不是吹噓自己對這裏的地形了如指掌嗎?如今這是消遣你大爺呢?”馬家一個黑瘦的大漢不耐煩的嗬斥道,上前踢了王二狗一腳。

王二狗被踢得往前麵趔趄幾步,轉身點頭哈腰地給大漢們賠禮道歉:“大爺息怒,大爺息怒。各位在此地小憩。小的這就去前麵看看。”

然後他就獨自撥開比他還高的草叢,鑽了進去。

不多時,前方就傳來王二狗的高聲呼喚:“你們快過來,這裏有一條小溪。”

在大山或者密林裏,有河流就能辨別方向。

眾人喜出望外,過去一看,果然是一條小溪。溪水十分澄澈,岸邊有一塊四四方方的長條狀石頭,先到的王二狗正坐在石頭上對眾人招手。

此時已近申時末,天色昏暝,樹林子裏到了夜晚的確是伸手不見五指,再不安營紮寨隻怕就晚了。

陸芳汀和於冰雖然沒有都並非養在深閨裏的大小姐,因此一路上並無抱怨,但是麵上也都現出了疲憊之色。

陸贄見狀,就走過去問馬老頭和張螢葶:“不知兩位前輩打算在何處過夜?天漸漸黑起來……”

馬老頭聞弦歌而知雅意,拱手抱拳道:“但憑陸公子吩咐。”

張螢葶四處看了一下,也滿意的點點頭:“陸公子不必擔憂。此處背風又幹淨,就在在此安營紮寨,將就著過一夜吧。”

侯一峰夫妻也同意在此處稍事休整。唯獨百裏兄弟不同意。

“這裏不行。我家的小寶貝們都不喜歡。”老大摸著自己背上劇烈蠕動的麻袋。他們幾兄弟養的蛇一到這條小溪邊,就在麻袋裏劇烈蠕動起來,顯然是不知緣由地受了驚。

馬家一個叫婁哥的大漢背了很重的盜墓工具,他卸下包裹,氣喘氣籲籲地坐在河邊的大石頭上,道:“說不定是你家的蛇餓了,畜生東西哪裏說得準。”

“畜生東西說誰?”百裏家的老二梗著脖子問了一句。

這原是江湖無賴裏麵慣用罵人的話,婁哥也是道上的人,自然明白,當場臉色就不好看了,也不搭理這個茬,反罵道:“死侏儒你罵誰?”

“死侏儒你罵誰?”百裏老三尖著嗓子學了一句。

馬殷轉頭瞪了一眼和百裏兄弟吵得不可開交,幾乎要動手的婁哥。馬殷在馬家很有威懾力,婁哥立馬安靜下來。不再搭理百裏兄弟。

百裏老四沒搭上話,不開心了,就指著婁哥屁股下麵的坐著額大石頭問他弟弟:“小五,你說那塊石頭像什麽?”

百裏老五嘻嘻笑道:“小四你看錯了。那可不是石頭,分明就是口棺材。”

他們五兄弟嘰嘰喳喳說個沒完,話說的多了就沒什麽威懾力。眾人看著這五個又矮又醜的侏儒,都露出了憎惡的表情。

婁哥率先跳到河邊,把自己的沾滿汗水的頭浸泡在沁涼的溪水裏。晶瑩的水花四濺,走了很久的侍衛和土夫子都歡呼起來,紛紛簇擁過去,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唯獨百裏兄弟五個不肯往河邊走,呲牙咧嘴的對著河邊的那群人指指點點。

又累又渴的眾人都不願意繼續跋涉,因此陸公子也就決定在岸邊稍作休息,不再管百裏兄弟叨叨咕咕說河邊很危險的廢話。

四郎雖然對侏儒兄弟沒偏見,但是也覺得他們實在是聒噪了一點,很有些嘩眾取寵的嫌疑。這麽想著,四郎也跪在溪水邊,捧起溪水往臉上撩去。冰涼的溪水帶走了疲憊,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忽然間,四郎發現溪水裏一條魚都沒有,水底隻有大團大團黑漆漆的水草。飄動的水草間似乎遊過去一個黑影。四郎把爪子從水裏抽了出來,瞪大眼睛盯著這看似平靜的水麵。

水下有什麽東西呢?

因為天色昏暝,四郎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

走了大半天的路,四郎的口很渴。清澈的河水波光粼粼,散發著無言的**,四郎忍不住掬起一捧透明的河水,剛送到嘴邊,爪子卻被一雙玄鐵般冰涼有力的手抓住了。

四郎不解地偏頭看過去,是二哥。

“不能喝。”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為坐車的事情生氣,二哥的聲音十分冷淡。

“哦。”四郎點點頭,聽話的把爪子收回來:“水裏是什麽?”

二哥沒吱聲,長腿一收,曲膝坐在了四郎的旁邊。然後他解下了自己腰間的水壺,仰脖子自己喝了一口水。

四郎看著二哥的喉結上下滑動了兩下,吞了一口口水,趕忙申明道:“我也渴了。”

二哥漠然地看了四郎一眼,然後就把水壺塞好蓋子,放回了自己腰間。

四郎眼巴巴地看著二哥,以為他沒聽清楚,又大聲重複了一遍:“我口渴。”

二哥還是沒搭理他。

四郎有點生氣,他可不是會把事情藏在心裏默默難過的人,也從來不搞冷戰那一套。胖狐狸可是有什麽問題就要當麵說清楚的成熟戀人!

此時見二哥不肯給他喝水,胖狐狸就生氣的傾身過去,打算伸爪子強搶,嘴裏還憤憤然叨咕著:“二哥不是男人,是小氣鬼……”

作為一個小廝,華陽今日給四郎穿的是一身短打,伸展身體之時,一截小腰就露在了外頭。

話還沒說完,少年柔韌的腰身就被摟住了,接著,喋喋不休的嘴巴也被堵住。

一股清甜的水從二哥嘴裏渡進四郎嘴裏。舌頭和舌頭溫柔的互相追逐吮吸,好像溫泉裏的兩條小魚。

好半天兩個人才分開,分開的唇瓣間牽連出道道銀絲。

四郎的嘴唇微微有些紅腫,像是缺氧般稍顯急促的喘息著。二哥的眼睛卻更加深邃,深處拇指不住的摩挲著四郎的唇瓣,眼睛裏是毀天滅地的欲望。然後他拉著四郎的手,覆蓋到自己的□□上來……

感受到手掌下麵如同燒紅的鐵塊一樣跳動的大鳥,四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大庭廣眾下做這種事情,簡直恥度爆表。四郎再厚的臉皮,此時也忍不住臉紅起來。

幸好天色昏暗,二人背後又有一從蘆葦遮擋,外麵的人也看不到他們在裏麵搞什麽勾當。

氣氛一時有些灼熱,屬於兩人的小空間中的溫度節節攀升。眼看著二哥就能順利吃到肉了,恰在這時,外麵忽然傳過來一陣驚呼。

四郎立馬收回爪子,將頭探出蘆葦朝外看去。

小魚就是剛才說話的那個蠱女,她也是張螢葶的貼身侍女。今日走了這麽多路,她體力下降的很厲害,感覺自己體內的蠱蟲**的很厲害。強撐著身子走到河邊,捧起一捧水,喝了下去。

突然,她感覺好像什麽東西鑽進了嘴裏,吐出來一看,竟然是一根長長的頭發,頓時覺得一陣惡心。體內的母蠱幾乎快要失控了,頭暈目眩之下,小魚扣著喉嚨嘔吐起來。

四郎探出頭,驚悚地看到這個蠱女嘴裏冒出來一縷縷又長又亮的黑發,然後搖搖晃晃地摔進了水裏

大家走了這麽遠的路,嘴巴又幹又渴,因為還沒到墓中,所以土夫子們難免放鬆了警惕,見到清澈的小溪都忍不住大口大口喝起水來。此時,喝過水的人動作一致的嘔吐起來,吐出了大塊大塊糾結在一起的長頭發,有的頭發上還粘連著粉白色的碎肉。

四郎不由得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喝水,同時也在心裏疑惑,剛才自己見到的那一坨飄過去的黑影究竟是什麽。

一縷黑色的頭發從水裏冒了出來,似乎想要悄悄卷住四郎的腳將他也拉下水去。可是剛一靠近,就被二哥伸出指頭捏住,火星一閃就化為了灰燼。

“撲通撲通”站在河邊的人不少都落進了河裏。

張螢葶和那群蠱女揮動袖子,有一大群細小的蚊蟲嗡嗡嗡地紮進了水裏。馬家的土夫子和陸家的侍衛也紛紛抽刀,往那些頭發上砍去。岸上的頭發縮了回去,可是,那幾個最先摔落河中的人卻被卷走了。

四郎見狀,急忙打開自己帶來的大包裹,將裏麵的粽子一股腦兒倒了進去。

河裏漂浮的黑發鬆開了那些落水的人,卷住粽子沉了下去。

“咳咳咳”小魚咳嗽著,終於將頭浮出了水麵,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岸上的人慌忙伸出竹竿,將水裏的人一一拉了起來。

狐狸表哥幫那些落水的人把過脈之後,就來到四郎旁邊,壓低聲音道:“如果我沒猜錯,這條小溪聯通著墓裏的一條暗河,那裏住著這樣的水怪,是墓中死人的怨氣附在頭發上,經年累月化成的。可是暗河的水源並不充沛,在地麵上流動的部分早就幹枯了,如今怎麽會忽然出現這麽一條河,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四郎偷偷湊近胡恪,小小聲問道:“我也記得出墓的時候沒有看見這麽一條河。甚至這一路走來,我竟然連點以前道路的印象都沒有,莫非王二狗帶我們走的不是去古墓的路?

胡恪的神情很嚴峻:“一開始我就沒打算將他們往咱們常走的那條墓道上引,所以才任由王二狗帶他們繞了遠路。不過,現在情況卻有些不對……我跟你講過,地宮是活的吧?”

四郎回憶起來幾天前的事,自己在昭王墓中留宿,半夜聽到的那個若有若無的心跳。整個地宮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胚胎,也不知道其中究竟孕育著什麽,連地宮的牆壁似乎都是有生命的。那種叫他毛骨悚然的感覺,如今走在這片樹林之中時,再次出現了。

“現在該怎麽辦?表哥還記得去古墓的道路嗎?”

胡恪沉重地搖了搖頭。

最後一束夕陽的光暈從四郎身後照射過來,將他的影子鋪得很長。望著沉入黑暗中這片莽莽蒼蒼的山林,一股隱憂慢慢爬上四郎的心頭。

二哥來到四郎身邊,在眾人視線之外緊緊握了握四郎的手,沉聲道:“一切有二哥、”

“嗯。”二哥的手很穩,四郎的心安定了些。

因為出了這樣的事情,此地自然不宜久留,陸公子召集馬老頭等人商議一陣,就決定離開危險莫測的溪水邊。

雖然有幾個人掉進了水裏,但是最後全部得了救,這一回也算有驚無險。可是召集眾人清點人數時,發現除了幾位傷員之外,王二狗莫名失蹤了。

許多人都喝了小溪裏的水,惡心的不行,哪裏顧得上尋找王二狗,隻盼著離這條詭異邪門的溪水越遠越好。

雖然沒人說什麽,可馬老頭的臉色便不大好看,畢竟人是他家找來的,出了事他老頭子麵上實在過不去。因此,他便主動讓馬家幾個高壯的夥計承擔了前麵開路的職責。

天越來越黑。四郎沉默地邁著步子,低頭看著自己投下來的影子漸漸由長到短,最後完全和黑夜融為了一體。

密林深處不時傳出一點奇怪的動靜,似乎在密密麻麻的灌木叢中躲著不知名的邪惡魔鬼,死死盯著這一行人。

四郎轉頭四顧,總覺得他們走的方向不是昭王墓,而是另外的一個地方,一個極度危險的地方——是女媧地宮?還是蛇人大本營?

如今連狐狸表哥都辨不清楚方向了,可見地宮多半已經提前蘇醒過來。雖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是四郎心裏難免有點害怕,不知道前方究竟還有什麽東西在等待著他們。

血肉橫飛的屍體或者猙獰可怖的僵屍,一旦暴露在光亮處,知道應對之法後,便也不再可怕。唯獨那些不明原因的事情,意味不明的食物,才是真正可怖的。因為你永遠也不知道自己即將麵對的什麽。

大約二哥生來就是給其他生物帶去恐怖的惡魔,所以他壓根缺失驚恐這種感覺,此時他不慌不忙地走在四郎旁邊,不時偏頭看他一眼。

見二哥依舊一幅麵無表情的死人臉,四郎心底的恐懼就奇異得一點一點消退了。

點著火把在黑暗的樹林裏又走了一陣,最前麵的婁哥忽然驚呼:“小心,樹上有東西!”

他的話音剛落,前麵就傳出慘叫聲。

“怎麽回事?”馬殷一馬當先地跑過去。

陸家的侍衛反應很快,立即結陣將自家兩位主人護衛在中間。

盡管陸公子臉色青白,但還是強自鎮定地撥開擋在自己麵前的侍衛走了出去,指著樹林上空問道:“那是什麽?”

“好像是吊著的人,我不確定。但是樹上吊得到處都是。”護衛雖然力持鎮定,但是聲音裏也泄露出來一絲絲恐懼。

“吊死鬼!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吊死鬼?”不知道誰帶著明顯的顫音大喊道。

恐懼是會傳染的,這驚恐的聲音引發了一陣陣尖叫聲,蠱女們雖然見慣了毒蟲,卻依舊和普通女子一般的怕鬼。

“護衛兩位公子!”侍衛圍成一圈。

在黑夜中趕路已經讓人疲憊不堪了,對於一個微小的刺激,也會產生極大地反應。

“嗖嗖嗖”不知道是誰最先放箭,隨後,箭隻便如雨點般朝著樹上吊著的人形射去。慌亂中,有些箭隻還射到了樹幹上,掉落下來砸到樹下這群人的身上。

隨著箭枝不斷射中吊在樹上的人形,密林深處中傳來一陣陣奇怪的聲音。像是嬰兒悲慘的哭泣,又像是一種特別悲慘,特別淒厲的小兒哭聲。那聲音真是慘戾到了極點,仿佛鑽進了人的腦海裏不停回**,幾乎一聽就叫人不由得遍體發寒。

許多侍衛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耳朵。手裏的武器掉在了地上。還有一些侍衛忍不住發狂地將箭隻四處亂射。

馬殷見狀,提氣對著黑暗大聲喝道:“什麽東西,出來。”他說話間帶上了佛門箴言的法訣。吼得林間的樹木紛紛朝後倒伏。

四郎嘴唇蠕動了兩下,也跟著這麽說了一句,同樣用上了龍象伏魔裏的箴言訣。

於此同時,侯一峰和於冰如飛仙般徐徐飛上半空,然後姿態曼妙的揮劍。二哥的手指也跟著微微動了動,幾片樹葉飛了出去。

“刷”的一聲,一大片“吊死鬼”跌落下來。

不知暗處的鬼物是被馬殷的箴言喝退,還是被侯氏夫婦的劍法震住了,總之,忽然之間,古怪的聲音全都消失了,林間再次恢複了安靜。

靜,死一邊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