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桃花酥2

如此一來,二人就結伴同行,跟著逃難的馬車一路向西而去。

每到一處,四郎都會仔細的留下印記,告訴住店的老板有人打聽他就說他往西走了。就這樣,四郎依舊擔心饕餮找不到他會發瘋,又變作小狐狸到處尿尿。希望用這種看上去略蠢的方式向饕餮殿下報平安,順便指明方向。他前世看過動物世界,依稀記得動物的鼻子對這個比較敏感,一聞氣味就知道是誰到處亂尿了。希望妖怪們的鼻子也這麽給力啊。

結果一路上走啊走,走過爆竹聲聲的元日,走過春風送暖的立春,饕餮殿下始終沒尋來……

四郎跟著蘇道士一路抓妖捉鬼掙路費,居然也學到了一些法術。在精分殿□邊時,因為他沒有狐珠,不能習練天狐族的法術。殿下又護著他,總是把危險先行消滅在萌芽階段,一門心思寵愛他。如果四郎不是穿越而來的,說不定就被寵廢了。

如今跟著道士,反倒學會不少人族的小法術。

道士這段時間冷眼看著,見胡四郎在這上麵果然很有幾分天資,而且心地純良。

縱然蘇夔還是有事沒事冷著臉,說出來的話簡直凍得人掉冰碴子,但是對待四郎倒一日比一日溫和。

路上雖然常有流民搶劫襲擊官宦人家的車馬。四郎和蘇道士兩個一看就沒什麽油水,加上役鬼秀秀守夜,兩人曉行夜宿,並沒有出什麽岔子。

行了有一個月,四郎和蘇道士走到了江城外。流民還沒有打到這裏,戰火也尚未波及此處,江城一代還算安穩。

此時,城外一片初春的風光,河流已開凍,燕子在淺黃色的柳芽中呢喃。

人的緣分就是這麽奇妙,路上,四郎和蘇夔居然又遇到了那位朱天賜公子,他隻帶著一個老仆人,跟在汴京城朱家的車隊旁邊。

四郎和他聊了幾句,似乎他並沒有收到那盒桃花酥。

聽他自言,元宵節那日城中來了流民,家裏的房子起了火,隻有他一個人逃了出來。

路上遇見汴京朱家逃難的車隊,因為是本家,所以就一直跟著走。路上遇見幾次流民襲擊車隊,他們跟大部隊走散了,如今車隊中隻有他和汴京朱家的兩兄妹,並朱家的幾個家仆罷了。

同行一路,四郎看到那個朱家嫡脈的小姐也不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常常帶著一個小丫鬟出門采摘些野花野菜。和朱天賜少爺有說有笑的樣子。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一日四郎在路邊撅著屁股采牛蒡,忽然聽到那個小姐在一顆已經開花的桃樹下念詩,她的聲音清麗,念起詩來挺好聽的。

不過才念了一句,就被那位汴京朱家的少爺氣勢洶洶的叫了回去。

四郎彎腰低頭,盡量不傷草根的采下一株土蘇,一邊琢磨著今天的菜譜。沒辦法,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他和道士已經快沒有路費了。雖說道士能打野味,四郎變成狐狸時也能撲棱幾隻田雞,奈何野味吃多了上火,所以當四郎見著這幾日路邊有新生的牛蒡,可真是若獲至寶啊。如今忙不迭的采摘野菜,沒工夫去關心別人家的家事。

略帶寒意的春風吹來幾句話:“你是士族貴女……朱天賜是寒門……”桃花樹被這陣無趣的春風搖落滿地花瓣,一眼看過去,幾乎讓人誤以為是武陵人誤入的桃花源。

四郎拍掉手中的泥土,把采來的的野菜有布兜包好,對著滿地的落英繽紛歎了口氣。

如今時事艱難,北邊幹戈再起,中原地區疫病外加邪教猖獗,京城一帶流民肆虐,江城雖然還稱得上是安穩,也受了些影響——租稅一日重過一日,官家還時不時來啦壯丁,而當地豪強人心惶惶,拚命兼並土地,提高稅收,厲兵秣馬。

外來逃難的人雖然保住了性命,卻失去了親人和故園,大家都很茫然,不知道哪裏才是安穩的世外桃源。

四郎采了牛蒡回去的時候,隱約聽到朱家小姐的車架裏傳來壓抑的哭泣聲,若不是他耳朵比凡人靈敏,那樣的哭法,凡人是聽不見的。

四郎采牛蒡菜的功夫,蘇夔也滿載而歸,他今天打了兩隻野雞。四郎一看總算放了心,這一天的飲食中算有了著落。

朱家的車隊先行離去,四郎和蘇夔一路收刮各種能吃的東西,在後麵緩緩而行。

慢悠悠晃到黃昏,他們才到江州城門外。因為沒有進城的打算,就歇在城外的一個分茶鋪子裏。

鋪子外頭已經停了四五輛馬車,估計是從東邊逃出來的官宦人家。

飯店裏坐著六七個客人。

四郎和蘇道士一進門,店裏的夥計立即熱情周到的迎上來問:“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說完道士看了看四郎。

他和道士兩個走了幾日,才發現一個大問題:沒有路費了。道士本來就是雲遊四方,靠捉妖收鬼度日。如今恰逢亂世,凡人都變得不人不鬼起來,誰還會雇他去看風水算命。要說捉妖收鬼,也沒有那麽多妖鬼恰好在大戶人家作怪,道士做的十有八九還是義務勞動。

兩個人一路行來,常常為路費發愁。

於是每到要住店的時候,都是四郎借了店家的廚房打點吃食。借口就是道長飲食很講究,需要尤其注意,實際上不過想要省幾個銅板而已。

有時候四郎還特意多做一點菜,請店家和夥計吃。店家吃了四郎做的美食,心裏高興了,免去二人的住宿費的事情也是有的。

道士法術的確很厲害的,不過其實是個生活白癡,而且非常窮。

這一路走來,四郎簡直不敢相信他以前一個人雲遊時過得是什麽日子。四郎可不願意跟著窮道士過那種猶如苦行僧般的日子,所以在有限的條件之下,他都會盡力讓兩個人過得舒服一點。

蘇道士自己也感覺到了,自從有了四郎後,他的生活水平忽然上了一個檔次。

這次也一樣,道士扮作一個難伺候的冷麵道長,四郎扮作一個可憐的小道童。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厚著臉皮算計著省幾個飯錢。

四郎提著打來的兩隻野雞,背著一包野菜,到廚房去了“我家道長是個講究人,說是做菜之前廚師必須浴澡焚香,不然就會不潔,這是對神仙不敬的事情。”

這家的廚子是個滿臉橫肉的大漢,聽他這麽一說自然很不高興:“難道我做飯之前還要先去洗個澡不成?”

廚房裏還有一個仆婦在做菜,看著四郎進來,用眼角打量他幾眼,又低垂了眼睛做菜。

“大叔別生氣。不知可不可以借廚房一用?”

隨著京中被流民攻克,皇帝跑去了南邊,皇城中大量的官宦人家西逃,打算去陸閥控製的西北地區。所以店中這段時日也來過更加挑剔的客人,借用廚房的事時有發生,這些人家逃命時還不忘窮講究,有的連食材,餐具都是自己帶,隻借用一個爐火而已。這不,旁邊那個馬臉仆婦就是來借廚房的。

於是廚師很爽快的答應下來。把位置讓給四郎,自己站在一旁看他做菜。

四郎把野雞拔毛洗幹淨後,先片下來四兩雞脯肉,去皮、斬成薄片;用豆粉、麻油、秋油拌勻,加芡粉調和,又問廚師借雞蛋。

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廚師看四郎動作,知道是遇到行家了,饒有興味的遞給他一個雞蛋。

四郎把雞蛋打進盤中攪拌,臨下鍋時加醬瓜薑,蔥花末。用旺火炒這不多不少的四兩雞脯肉,炒好後調味料的滋味才能浸透到肉中。

炒雞片做好後,四郎又把剩下的整雞捶碎,加秋遊、酒同煮。這就是捶雞。

做好兩個葷菜,四郎把路上采的野牛蒡和土蘇洗淨。

他做吃食一貫精細。雖然是旅途中,條件允許的時候,四郎絕對不肯將就著糊弄自己的胃。一背包的牛蒡菜,他隻摘取上頭肥嫩的葉片,用刀切細,倒入沸水,煮上那麽三五滾撈出來,下到雞汁中,加五味調料後重新煮沸,撒上土蘇後裝盤。

這幾日野味吃了不少,但是蔬菜難得,幸好現在是萬物複蘇的時節,若是寒冬時這麽一路行來,真是不敢想象。

很快,廚房裏就彌漫著雞肉濃鬱的香氣。

“李嫂,今日做的什麽?好香好香。”一個小丫鬟循著香味進了廚房,端著四郎做好的炒雞片就要往外走。

被喚作李嫂的婦人白眼一翻,把手裏的帕子一摔:“作死的小蹄子,那是別人家的菜,亂端個什麽勁?”說著把一個湯碗遞了過去,裏頭浮著幾個老白菜梆子,讓人看了就大倒胃口。

“這……這怎麽能給小姐吃呢?”

李嫂白眼一翻:“愛吃不吃,一般落難人,還當自己是官家小姐啊?有本事你來做啊!”

丫鬟被她噎的說不出話來,跺著腳說:“小姐平時對你們的好全當喂了狗吧!”說著又轉臉對四郎發火:“小氣鬼!”說完嬌俏的嘟著嘴,端過湯碗扭著腰肢走了。

無辜躺槍的四郎被她那似喜似嗔的眼波嚇得一哆嗦。

旁邊的那個廚子看的津津有味,直到連丫鬟的背影都看不見了,才縮回脖子說:“小哥做的菜太香了,我天天在廚房打轉,也忍不住咽口水啊。”

一旁走進來個膀大腰圓的老板娘,粗聲粗氣的笑道:“我道是老黑你今日五味神附體,做出菜忽然從狗都想吐的地步變成禦廚水平……原來掌勺的另有其人啊。”

廚子被她損也不生氣。反而笑嗬嗬的說:“小哥手藝實在好!我老黑不過一個鄉野村夫自然拍馬不及,依我看來,就是那些自覺高貴的公子小姐,怕也沒吃過這樣的好菜。”

那李嫂聽了這話,一張馬臉拉的更長,嘟囔了句:“井底之蛙!”轉身把鍋碗瓢盆摔的啪啪作響。

老板娘不高興了:“這位嫂子,我這是小店,東西都破,可禁不住您這樣折騰啊。”

李嫂冷笑一聲,昂著脖子把剩下的幾個菜端出廚房,一副不和你們一般見識的模樣。

“呸,裝模作樣。”老板娘看著她的背影罵了一句。

四郎被他們這麽一鬧,怪不好意思的,忙把做好的菜各分出一份:“不若你們來試試我的手藝好了。”

老板娘和廚子也不客氣,接過來謝道:“小哥真客氣,今日是我們有口福了。”說著拿過去就上手抓。

四郎看著他們的吃相,不知怎麽想起了殿下和陶二哥。他端著菜盤走出廚房,站在院子中,看著頭頂青灰的天空漸次暈染出的暮色,不由有些發怔。幾行倦鳥拍打著翅膀飛過,仿佛被那聲音驚醒,四郎急忙端著菜去前麵大堂。

大堂中有江湖老客拉著二胡,沙啞著聲音唱到:“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妻同羅帳?幾個飄零在外頭?”

堂中一個滿麵風霜的漢子聽著聽著,忽而“哇”的一聲嚎哭起來。

“怎麽了?”蘇道士冷著臉給四郎挾了一塊雞肉。

四郎粗魯地揉揉眼睛,低下頭刨飯:“做飯時煙火燎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路顛沛流離浪跡天涯,精分殿下快來接四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