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桃花酥3

四郎正和道士在大堂吃飯。忽然聽到瓷器碎裂的清脆響聲,然後就看到隔壁那桌客人似乎起了爭執。

“不過是我家養的一條狗,有什麽資格教訓主人呢?”少年的聲音帶著南方士族特有的懶散和倦怠。不緊不慢的語調裏透露出十足的傲慢。四郎認出來這是汴京朱家那個千嬌萬寵的鳳凰蛋——朱道暉。他曾經被人簇擁著來有味齋吃過飯,四郎對他的印象隻有一個:裝逼到如此地步隻能說是家學淵源了。

話音剛落,朱道暉就“刷”的一聲把麵前的那碗熱湯潑了對麵侍衛一頭一臉。做這種事的時候,他的臉上還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就像他潑過去的並不是一碗熱湯,而是玫瑰花露;就像這並不是一場單方麵的施虐而是無傷大雅的玩笑。

按照規矩,侍衛是不能躲閃的,所以他身子似乎要條件反射的側開,終於還是控製住自己沒有動。熱湯剛出鍋,潑到那侍衛的臉上,饒是鋼鐵硬漢,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哀嚎捂住眼睛。

大堂裏一時安靜下來,拉二胡的江湖老客停下了自娛自樂的彈唱。眾人的視線集中到了他們這一桌。當時士族對家中的仆從有著絕對的掌控權,所以雖然大堂中的客人看到跪在瓷片中,幾乎被熱湯毀容的侍衛時,都被那副慘狀嚇得倒抽一口涼氣,卻沒有人敢說話。

由忠犬侍衛忽然想到陶二哥。欺負忠犬簡直不能忍!四郎正要起身怒刷存在感,就看到同桌的朱天賜站了起來,他彎下腰把侍衛扶起來,遞過去一塊毛巾:“袁大哥,別跪了。上次在流民包圍中救出我們,我看你腿上被劃了一刀,傷口應該還沒好吧?快擦把臉,熱湯濺進眼睛裏可不是玩的。”

說完,扶住袁二就往廚房方向走去,估計是想取水冷敷一下燙傷。

“站住。誰許你們下去的?”少年皺起了好看的眉頭,他的眉形長的十分美好,不發怒時顯得有些陰柔,發怒時有一種別樣的生動。雖然年紀還小,可是家族已經用無數金錢堆積出了所謂的上位者氣度。

剛才他吃飯時嫌棄菜色不好,吃了一口便蹙起眉頭要倒掉重做。身邊的護衛見狀就勸他如今逃亡在外,朝不保夕,路上還有很多人餓死,他們能夠吃飽穿暖就該節儉惜福。

朱道暉原本是朱家的小兒,從小被嬌寵著長大,向來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誰知道一夜之間就被迫離開風物繁華的汴京,生活一下子由輕歌曼舞、恣意歡謔的明媚和懶散轉變為顛沛流離、肮髒寒酸的壓抑黑暗,身為天之驕子的朱道暉第一次對命運的難以把握有了模糊的體驗,可是他生性驕傲,這種內心的淒迷和惶恐就外化為對身邊下人一日賽過一日的殘暴。

因為這種殘暴,下人難免有些離心。於是,這些時日,敏感的朱道暉開始疑心下仆也像是低賤的流民一樣,對他和妹妹起了不忠之心。可是他總懷疑不到點子上,這幾天聽身邊的朱成大說仆人中間有些怨憤之詞,就越發的疑神疑鬼。

再加上前段時間和朱家大部隊走散,他心中的不安和戾氣逐日累積,今夜一齊對著身邊最為忠心的侍衛宣泄出來。他知道這個侍衛喜歡他,無論自己如何對待,侍衛都會原諒自己。有人就是這樣,越是知道別個愛他到癡狂,越要作踐人。

“朱公子,不知道袁二爺是哪裏忤逆了你?就算狡兔死走狗烹,如今動手也早了點吧?你就不怕身邊人寒心?”雖然隰縣朱家不能和汴京朱家相比,但朱天賜生來一副古怪脾氣,是個對著自己父親都不孝不順的混賬子,你指望他能乖乖遵守當時的各種倫理道德,在麵對士族子弟時產生自慚形穢之感嗎?

朱天賜是這個時代的叛逆兒,一直反感朱員外不把下人當人看的行為,後來兩個人鬧崩,他“老畜生”“老畜生”的罵得朱員外沒了脾氣。可見其人多麽混賬和不孝了。

當然,身為統治階級的一員,他的這種反感也許有些虛偽可笑吧。但他自覺算是個狂士,打心底同情寒門,平民,甚至同情奴仆和流民,蔑視士族和王侯,向來對上位者缺乏起碼的尊敬,因為實在看不出那些人哪裏值得他尊敬。

“寒心?隰縣出來的小宗庶子如今也敢對大宗的嫡脈大喊大叫了,禮崩樂壞,無法無天,這才叫人寒心呢……”朱道暉冷笑道。“你爹當年為了娶我四姑婆家的庶女,把自己已經懷孕的寵妾在生產後弄死,後來事情鬧得太大,不得不避居到隰縣去的事,你是忘記了還是裝作不知道?”這也是他禁止妹妹和朱天賜來往的原因,不是因為朱天賜家世不顯,更因為他是庶子,而且父親曾經做過一些不太體麵的事情。

“不,你錯了。第一,我沒忘記過。”朱天賜很平靜的說。“第二,我娘是正妻不是寵妾。隻是族中逼迫我爹休妻另娶而已。”

兩個人的聲音其實並不大,除了剛開始那一碗湯潑的引人注目之外,此後兩個人都是壓低了聲音在對話,估計有些家醜不可外揚的意思。

大堂中的旅客重新吃喝起來。雖然這裏的飯菜讓道暉公子發了很大的脾氣,可是其他旅人對於有口熱湯熱菜已經很滿意了。一碗豬頭肉,幾樣農家菜,再來一壺熱酒,醉的夢裏不知身是客,暫且忘記煩惱,便能夠在一路淒惶的旅程中偷來片刻歡愉。

四郎也沒興趣聽人家的家族密事,隻是蘇道士卻示意他認真聽兩位朱公子的談話。四郎如今還在道童見習期,一聽便宜師傅有令,隻好支起耳朵專心聽。

自從習練道士教他的《參同契》一來,別的效果還沒有出現,四郎原本就異於常人的五感越發的靈敏了。隻要用心,他幾乎能聽到大堂裏每個人的談話聲,道士還常常用各種方法訓練他的五感。

這會兒又聽了幾句,四郎忽然想到朱員外家裏那段公案——鎮宅的桃樹和樹下十六七歲、完全沒有腐朽的女屍。怪不得朱員外對自己兒子是那種愧疚又討好的態度,還說什麽當時一念之差之類的話。

對於那個案子的些許疑惑也許很快就能解開了,四郎聽得越發認真,若不是此間凡人很多,他恨不得能化出自己的狐狸耳朵來強化聽力!

“逼迫?”朱道暉繼續嘲諷自家不體麵的遠房親戚:“聘則為妻奔是妾,你母親是妻是妾你難道不清楚嗎?當年那首桃花詩作為風流韻事流傳一時,從此你娘就被稱為桃花姬,可惜啊可惜,聽說長的倒十分貌美,就是品行不端,**輕浮。”

帶著一點漫不經心,朱道暉欣賞一般的看著對麵朱天賜的一直平淡的表情有了波動,繼續用那種含糊的懶散語調說道:“嗬,桃花嬌媚,但是沒有品行;桃花姬美貌,總歸是**奔無恥。”想一想,又補充一句:“要靠出賣自己的女人來獲得家族諒解,敢做不敢當,你爹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聽朱道暉這麽一說,四郎就想起來了,原來是那件事啊。那的確是十多年前在汴京中轟動一時的風流韻事,故事很老套,就像是所有的才子佳人一樣:

士族在郊外莊園舉行詩會,有個士族子弟喝酒後誤入一片桃林中,他一邊欣賞美麗的桃花一邊尋找靈感。走的累了到處找水喝,後來順理成章的遇到一個美貌民女。那個姑娘姿容美好的像是枝頭怒放的桃花。於是青年男女眉目傳情、心心相印。士族公子回去後就寫了一首流傳甚廣的桃花詩。可是他的家族自然不允許;兩人在一起……

汴京城中的這段韻事的結局十分唯美:這個桃花姬因為相思成疾死去了,男子找到她的墳墓,對著她的墓碑又寫下一首桃花詩後,黯然神傷的飄然而去。

故事裏的結局唯美而憂傷,因為女子死去了,所以並沒有任何不合禮法的事情發生,十分符合當時社會的道德和審美。

可是誰知道現實中卻是另外一個極為不堪的俗套結局呢?

貴族青年和平民女子私奔,然後男人後悔了。這個時代對浪子回頭的容忍度很高,於是男人為迎娶士族貴女而殺死了曾經海誓山盟的戀人。擔心戀人的魂魄會作祟,還請來高人將其鎮壓在桃花樹下。然後被自己和桃花姬生下來的獨生子發現,用了心機請來高人救出母親。

一想到最後桃花姬被朱員外埋在兩個人定情的花樹下,用生生世世替他鎮宅來回報那段虛幻的戀情,四郎心裏就很同情這個女人。他是現代人,並不覺得少男少女的一見鍾情是多大的過錯。如論如何,這樣的結局都太過於慘烈。

當然,四郎也得承認,在一個地方就要遵守哪裏的規矩,對於那些禮教挑戰者而言,生活就像是一場賭博,桃花姬為了少女時的粉紅夢幻賭上了一生,然後輸了生生世世。

這樣的故事未免太過現實和殘忍,所以汴京城裏才會流傳著另一個被美化後的結局吧。年少時的癡情,原本就該在最爛漫濃烈時戛然而止。唯有如此,才不會讓最初那些純真和熱烈在現實的風霜中一點點消磨,最後隻餘下赤&裸&裸的醜陋人心。

桃花姬和士族公子的唯美傳說,就像是春夜的一場夢。在傳說裏自然是淒美而典雅的,但終究與現實無關。

不過桃花姬的兒子——朱天賜的確算個不同尋常的人物。他不是多好,也不是多壞,就是舉動和相同時代相同身份的人有些格格不入,這種不同幾乎叫四郎懷疑他也是穿越的。但是經過交談和觀察,顯然四郎想多了,任何時代都會產生那麽幾個癲狂無狀的怪胎。

聽了道暉公子對自己母親的詆毀和輕蔑,朱天賜並沒有如其所願的感到羞愧,反而十分冷淡的點了點頭:“嗯,最後一句還算是人話。我爹的確不是東西,所以他遭了報應。汴京朱家也不是東西,所以也遭了報應。聽說你父兄都被流民殺死了?嗬嗬,高貴的朱家人原來也會流血,我還以為你們是天上的神仙呢。”

這句話戳疼了朱道暉公子那顆驕傲而又敏感的心,於是他立馬提高聲音反擊道:“我們朱家就算敗落了,也比你這樣的東西強上一百倍。你和你那個愚蠢而又輕浮的娘親一樣,不,你甚至還不如你娘的眼光和心機,連我玩爛了的貨色也上趕著獻殷勤!要不要我給你講一講這條公狗給他的主人們帶來的樂趣啊?”

朱道暉很是知道怎麽往人心上最疼的地方捅,他似乎喜愛這樣揭去別人的傷疤,再撒上一把鹽,仿佛這麽做能給他帶來安慰和力量。

那個一直低著頭跪在旁邊的侍衛聽到這裏,渾身一震,抬頭看了朱道暉一眼,幾乎不敢相信心中如謫仙一般高貴溫柔的小公子口中會說出這樣的話!!!他的眼睛裏有什麽東西漸漸熄滅了。

朱天賜冷笑著還要大開嘲諷技能,可是他忽然瞟到身邊侍衛蒼白的像個水鬼一樣的臉色。朱道暉拿他家中的事情出來講,他自然是無所謂,反正桃花樹已經被他雇來的和尚弄倒了,老畜生也死在流民之中,他不怕人指指點點。

可是,他明白那種被扒了衣服送到大庭廣眾之下受人點評的滋味。他自己是習慣了,卻不忍心讓袁廿七這外強中幹的家夥也受到這種羞辱。因為他知道,朱家的公子們絕對做得出比這個惡劣十倍的事情,因為他們根本不認為地位在他們之下的人也是人,也會痛苦,或者他們是知道的,隻是不在意而已?

朱天賜終究沒再繼續爭論下去,拉著那個用白麻布捂住燙傷的侍衛轉身離去。

這一回朱道暉沒有阻攔,他自覺贏回了臉麵,找到了逃亡中丟失的優越感,於是繼續坐下來,若無其事地開始吃飯。這回就不抱怨飯菜不合口味了,反正抱怨了也沒人會理他。

大堂中繼續響起悲涼哀婉的二胡聲。

因為朱道暉最後一段話提高了嗓音,旁邊的幾桌客人都聽見了,此時四郎就聽到他們在低聲談論剛才聽到的那段家族逸聞。

一個客人笑著說:“說起世家大族,有名的就是崔盧王顧,還有西邊的陸閥和北邊的宇文閥,什麽時候出來了一個朱氏?”

旁邊有人很認真地反駁他:“兄台此言差也,朱氏也是有的,隻是以前不過南邊的一個小族,巴結著陸閥過活,誰知道後頭竟然有了擁立之功,取吳興沈氏而代之。”

除了這樣正經討論的,大部分人還是對剛才的**段子更感興趣。

“想不到大家族裏的侍衛還有暖床的功能呢?”有個長了小胡子的矮小行商露出猥瑣的笑容。

他的同伴皺著眉頭:“那侍衛看上去倒像個真男人。這樣羞辱身邊出生入死的侍衛,這些士族公子也是自作孽。”

行商露出一個色眯眯的表情:“看著是真男人,怎知道上了床不會變成小騷&貨?不知道主人家願不願意割愛,我倒是願意出百兩黃金,買一個回來嚐嚐鮮。”

一個白頭老翁聽了有些不忿:“都是些什麽烏七八糟的事情!士族成天把心思花在怎麽做賤人身上,怪不得會被區區流民攆的四處逃命!”

旁邊一個讀書人模樣的男人接口道:“世家大族裏這樣的事情也不出奇,我還見過把人玩死了的呢。反正這些侍衛都是從小就被家族撿來養大,如同養一條狗一樣。依我看,沒有世家養育他們成人又教會各種本領,說不定早就死在哪處陰溝裏頭了。你打罵自己撿回家的野狗還需要理由?再說了,世家若沒有對奴仆生殺予奪的權利,沒有這樣紙醉金迷的排場,那就不是世家了。大丈夫生當如此!”

四郎聽了他們的議論,心裏說不出來的膩味。挾了幾筷子牛蒡匆匆扒完飯便離開大堂。

這家分茶鋪子坐落在江州城外,以前是個茶棚,現在的老板娘接手後擴建成棧房。說是客棧吧,其實也就是一溜兒的茅草和原木搭出來的;說是落腳的茶棚吧,人家也有一個後院供客人留宿。

因為開在大道旁,這段時間來投宿的行人不少,後院房屋一時有些緊張。

四郎和蘇夔來的晚了點,隻剩下大通鋪還有兩個空位。吃完晚飯,兩人一起去後院。

說是大通鋪,也不是人挨著人,而是一排簡易的床鋪,那幾個先來的客人,占住了進出比較方便的床位,也就是靠門前的幾張鋪。

四郎和蘇夔後來,隻得住到房間最裏麵的那兩個鋪位上,蘇道士把四郎讓到靠牆的鋪位,自己在外麵放好行李。剛準備盤膝打坐,就聽到四郎用傳音入密對他說道:“師傅,師傅,你能聽見嗎?”這孩子純粹把傳音入密當成電話使了……

“說了不要叫我師傅。”蘇道士被他弄得沒法入定,冷聲回應道。

“好吧,道長。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四郎從善如流,十分聽話。“那個朱天賜公子是不是裝病?”

道長點頭:“我一去就看出來了。朱家幹淨的很,朱天賜身上也沒有妖邪侵擾。估計他不知從哪裏聽來他娘爹的事情,又發現了他娘被他爹用來鎮宅了,所以一直裝病,想要讓他爹請來高人。高人多了,總有發現不對的那一個,就能把他娘救出來了。”

“可……可是……”四郎還是覺得有哪裏想不通“他不會直接告訴他爹嗎?”按照朱員外對兒子的寵愛程度,也許會答應下來?

“你怎麽知道朱天賜沒有提出來過呢?”蘇道士似笑非笑的說。

“那後來呢?”

“什麽後來?”

“就是桃花樹倒了之後呢?”四郎帶著希望問道,也許可憐的桃花姬還能夠重入輪回,喝碗孟婆湯,就能洗盡前塵往事。

“上次給你桃花酥的就是桃花姬。別的人看不見她,隻有你才能看見,所以拜托你給她兒子送東西。她被桃樹鎮了許多年,早就錯過了輪回,變成地縛靈,估計弄死朱員外後會徘徊在那座老房子裏,不到百年後就會消散吧。所以,根本沒有什麽後來了。”似乎對四郎的沒完沒了的蠢問題失去了耐心,道士果斷的中止了話題。“快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四郎心裏有點難過,也許桃花姬當初私奔的確不對,可縱然她是個虛榮蠢笨的女人,也不該得到這樣的下場啊。想到桃花姬親手做給兒子的踐行禮物,而自己居然沒有親手送到朱天賜手裏!四郎忽然覺得自己簡直太太太對不起那位夫人了。tt

四郎不高興,就躲被窩默默的想念著精分殿下。【殿下現在在做什麽呢?】

千裏之外的陶二剛把手從宋道士的胸腔裏伸出來,從他看到那個長的和四郎一模一樣的傀儡開始,就想要這麽做了。隻是這隻老鼠是很會躲藏的,居然躲到了這樣隱蔽的地方。倒花了他一番功夫才找到。

殺完人,陶二順手把宋道士的魂魄收集起來,相信那一個醒過來後,會很樂意再和他好好談談。

“查到了嗎?”自從醒過來後發現四郎不見了,陶二越發的惜字如金,整天麵癱著思念自家小狐狸敏感的耳朵,雪白的皮毛,粉紅的**以及可愛的小丁丁,但是他這麽想的時候,麵上總是十分嚴肅正直,不知道的還真會以為他在考慮什麽大事情呢。

“還沒有,似乎有人故意引開我們的注意,上次發現的蹤跡後來都證明是別人偽造的。”青溪有些忐忑的跪在地上

“嗯。繼續查蘇夔。”陶二哥簡潔有力的指示道,然後沉默著拿出一塊雪白的鮫綃,拭去剛才沾上的血跡:他不希望四郎看到滿手血腥的自己。四郎隻會認識那個忠實,可靠的陶二哥,所以他們都需要養成良好的善後習慣。跳躍的火光映照在饕餮的臉上,讓他的表情顯出刀鋒般的冷酷來。

四郎在**翻來覆去睡不著,屋子裏都是些糙漢子,味道不太好聞,但逃難的人哪裏能夠講究那麽多?白日曆走了一天的路,一上床就呼呼大睡。因為勞累疲乏,許多人還打呼嚕說夢話。

【二哥就從來不打呼嚕。】四郎有些驕傲的想著,完全忽略了二哥從來隻是陪睡這一事實。

滾來滾去實在睡不著,四郎隻好在心裏默默記誦蘇道士這段時間教他的《參同契》口訣。蘇道士就像個最可惡的語文老師那樣,在沒有講課文之前就要四郎先背誦下來

【沒有理解的背誦是不科學的。】雖然在心裏吐槽,不過為了“變成一個強大的男人後華麗回歸戀人身旁”這個的夢想,四郎還是很努力的背著口訣。在背了一段時間後,四郎就將其當做催眠術了——沒辦法,一背口訣就秒睡。

今天睡不著,想著明天還要趕路,於是四郎開始背誦早就滾瓜爛熟的經文。

也許真是書背百遍,其意自現。當他像往常一樣背完一遍時,就恍恍惚惚的進入了一種奇特的境界裏。

當他背到“天地日月人之理,並無差矣”時,五感變得空靈起來,然後四郎聽到了春風拂過路邊的桃花樹,花瓣飄落在溪水裏的聲音,再往遠處探去,還能聽到江城外小孤山下的湖泊漲潮的聲音,潮聲越過空曠的堤岸和嫩黃的柳條,在他耳邊回響。

當背到“若人悟天地陰陽升降之理,自知心腎有**之處”的時候,他好像又回到了自己體內,看到一個小光球在轉啊轉啊。小光球不斷的移動,四郎想要捉住它,反而跟著光球不知不覺跑了一遍小周天。

這時,他似乎毫無阻礙的學會了前段時間道士交給他的導引術。

蘇夔感到自己身邊人的氣息忽然微弱起來,從打坐中醒過來一查看,不由得又氣又笑。

氣的是四郎這個傻大膽,一聲不吭就自己進入了內視的境界,也不怕走火入魔。

笑的是四郎傻人有傻福,沒有刻意去鑽研,反而與道家“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的理念不謀而合。

這樣的機緣可遇不可求,蘇夔並沒有出言驚醒他。

四郎跟著光球跑遍體內七宮,就有些累了,眼看沒指望捉住這個磨人的小妖精,他就順其自然的表示不玩了。

心念方動,四郎瞬間從內視境界退了出來。

這時候,四郎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剛才好像在練某種神功的樣子?然後他有腦洞大開的幻想:如果他的感知範圍越來越大,是不是就能跨越地域的阻隔和精分殿下或者陶二哥神交呢?懷著這樣美好的願望,修煉的很辛苦【?】的四郎一頭紮進了夢鄉。

睡著之前,他模模糊糊的想到:剛才從外頭收回神魂時,我好想無意中目擊了一個犯罪現場?

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然後四郎就很不負責任的睡著了。

讀者大大快來說說你怎麽看不守規矩私奔の桃花姬?認為她活該?還是覺得她有些可憐?還是會腦補一段這個民女心機深的宅鬥故事出來?你萌的意見一直那摸那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