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拔絲蛹1

四下裏安靜極了,然而萬籟有聲,河水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回響。四郎沉靜的看著河麵,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殿下帶著胡恪剛回有味齋。他已經知道小水失蹤的事情了,走過來把四郎裹進自己的披風裏:“江邊風大,吹久了你又頭疼,回去吧。”

四郎累了一天,現在才總算是找到了依靠。吹冷風自虐玩一下就好,久了遭罪的還是自己。所以四郎也不扭捏磨嘰,立馬變回一隻白狐狸,嗖的一聲鑽進了殿下懷裏。

做人的時候,四郎自覺自己是個男人,應該沉著冷靜,可是現在都變成一隻幼小的狐狸了,四郎便再也忍不住,傷心的蜷縮進殿下的衣襟。

[我真是沒用,爹沒有找到,現在連兒子都丟了]QAQ

殿下抱著特別老實安靜的小狐狸進了有味齋,坐在後院的西府海棠樹下。略略掃了一眼,見妖怪們都聚齊了,便示意華陽和青溪匯報她們外出調查得到的消息。

四郎很累,而且傷心,就把圓團團的頭埋在殿下層層疊疊堆積的華服之下,隻露出兩隻尖尖的小耳朵,很認真的聽著他們的談話,耳朵尖不時抖動一下。

華陽先說:“我的手下打聽來的情況是這樣的,韓大疤臉的祖上曾經是前朝的發丘中郎將。因為前朝戰亂時,盜墓成風,王公貴族的墓葬基本遭到了盜掘。

因此本朝建立之後,便頒布法條明令禁止私掘墓葬,違者處以絞刑。之後幾大家族又連手圍剿了一批發丘中郎將,所以這些官方的掘子軍紛紛轉為地下活動。

韓大疤臉祖上世代以盜墓為生,他的親爹年少時曾經跟著下過幾次大墓,算是這個行當裏的翹楚,後頭風聲緊,就金盆洗手,隱居到了江城,日常慣與仵作做個幫手,也會與人打坑子。

據說幾年前,這位韓老爹曾經被道上的人雇傭去過蜀中,韓大疤臉那時候跟著他父親一起。這一去之後,韓老爹就再也沒回來,倒是韓有德臉上多了一條疤痕回到江城。

回來後似乎發達起來,也不做家族裏見不得光的生意了,改為明麵上開雞鴨行,暗地裏倒賣人口,做起了這門更加一本萬利的生意。據他的活計們所言,此人雖然名字叫韓有德,其實為人十分缺德,卻總能遇難呈祥。

估計便是那塊從墓中得來的反魂玉在庇佑他,直到他自己作死,然後被水鬼拖去當了替身。連屍體都被周公子搶去,剁成肉醬喂了野狗。”

院子裏的大槐樹忽然發出甕甕地聲音:“那一日我去他家裏取魚,見他連水井鬧鬼都不怕。當時還奇怪怎麽這個韓大疤臉特別大膽,原來以前是下過坑,又有幾件明器護身的人。這就難怪了。”

華陽在本地調查韓大疤臉,青溪被饕餮派去了益州調查周謙之的來曆,比起早就死去的韓大疤臉,明顯青溪這邊才是重頭戲。

等華陽說完,青溪站起來稟報自己探查到的消息:“望帝當年被梁利囚禁宮中,所謂魂化杜鵑,也就是說杜宇的肉體已經死亡。巫人是沒有轉世重生一說的。因此,杜宇的死引發了梁利的魔性。

瘋魔的梁利把杜宇的屍體藏在蜀國地宮中。因為他一直不肯相信望帝已經永遠離開了他,所以把曠世奇寶反魂玉放在望帝屍體上,保證其千年不朽,期待望帝那一日能夠重新複活。

後來曆經動亂,人事變遷,原本的蜀國地宮的地上建築已經坍塌,成為了一片麥田,屬於當地姓周的一戶地主。說來也巧,周家的大宅院剛好在地宮陵寢的正上方。我也親自進院裏去查看過,周家老宅下麵的確是蜀國地宮。

周家守著祖宗留下來的一點產業過日子,算是當地一個小姓士族。

我去的時候,聽說自從周公子離開蜀中後,老周家的宅院裏頭不時就會失蹤幾個下人,家裏的下人不是逃走了,就是死光了。周家老宅方圓百裏已經渺無人煙,據附近的村落傳言,那裏去年似乎在鬧僵屍鬼,整個村落中的人一夕之間,統統死絕。連靈魂都不知所蹤,隻有淡淡的怨氣殘留。

如今周家已經荒敗不堪,衰草離離,家中隻有個一問三不知的聾啞老蒼頭給他看門。這老蒼頭也是奇怪,連自己死了都不知道,變成鬼了還在為舊主盡忠。

我拘來了宅裏那個變成地縛靈的老蒼頭的鬼魂,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聽出來,周老爺根本沒有什麽兒子。因為這位周老爺早就死了!

“什麽?”胡恪聽到這裏,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那麽周謙之又是怎麽回事?白家和他家是親戚,不至於認錯人吧?”

青溪並沒有直接回答,反而繼續講述自己在益州周家老宅的見聞:“據那個老仆所說,在二十多年前,周家老宅每到雷雨之後,便能依稀看到老宅後院傳來鏗鏘的編鍾之聲,恍惚間有些帶著縱目大麵具,穿得古裏古怪的巫師帶著男男女女一道踏地起舞,或者有人舉辦宴飲,一個白皙的少年宰殺和他身邊的高大男子並排而坐,宮女端著盤子往來不絕,盤子裏似乎是什麽白乎乎的蟲子。十分可怖。而凡人一旦想要走近細看,人影便倏忽不見。

而且每年一到子規啼叫的季節,於朝陽初升時,依附周家的佃農們總能看到周家後院放出五彩祥光。

這樣的異象終於給周家惹來了禍事。村裏有個好吃懶做的窮漢偷偷去稟報了益州太守,說此地有異寶。

益州太守姓盧,也是範陽盧氏的嫡脈,少年之時就有經略一州的才能,也算是士族中難得肯幹實事的人。他雖然十分能幹,卻架不住有個拖後腿的混賬親兄弟盧疏,所以被盧氏從汴京“發配”到了偏遠的益州做太守。

太史公對益州太守胞弟盧疏的評價隻有兩個字:驕悍。

得到這兩個字評語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上一個得此評語的還是前朝喜歡半夜起來搶劫取樂的某位皇族。

因為這個盧疏也有個奇特的愛好——喜歡掘人墳墓。朝廷雖然明令禁止了民間盜墓,但是這些驕奢的地方豪強依舊我行我素。於是,那群受到打壓的前朝掘子軍或者隱跡於民間,或者投奔了這種以盜墓取樂的大貴族。

盧疏因為有此愛好,家裏豢養著一群暗行人作為清客,每當遇到名人的墳墓,就會召集人手掘人墳墓,他對墓中的金銀玉器倒並不在意,反而喜歡石誌古書,還常常取來墓主的骸骨藏於家中。”

四郎已經完全忘記了前幾日青溪曾經對他不太友好的舉動。他本來累的不想說話了,這時候被青溪的敘述吸引住了,便探出狐狸腦袋,不解的問:“每件事情都是有原因的。盧疏不惜壞了自己名聲,難道隻是因為把盜墓當成愛好?這些貴族腦子沒問題吧?”

胡恪在一旁冷笑道:“盧疏這個家夥我知道,他曾經妄圖盜我哥哥的墓,被我攆得雞飛狗跳。雖然他手裏異寶很多,逃過了楚昭王墓的機關陷阱,躲過了飛僵活屍,還是被我追出去打斷了一條腿。

盧疏盜墓根本不是因為什麽狗屁愛好!這人不知道從哪裏得了一本巫族的秘法,在暗中修煉蜀中的巫術呢。

因為沒有人教導他,於是很多地方看不懂,所以盧疏才常常去盜掘墳墓。越是古早的墓他越喜歡。這一次挖到了望帝的地宮,怎麽可能輕易放棄,所以一定會打開棺槨的。”

青溪點點頭:“的確,盧疏知道此事後,就招集了一幫暗行人在飲宴幻象出現之地發掘,周老爺自然不敢違拗,隻得親自給他們帶路。

盧疏帶來的都是當世頂尖的掘子軍,其中不僅有尋龍點穴的高手,還有土木機關的大師,跟著盧疏已經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古墓,所以這次也很快就打出盜洞。

之後這些盜墓賊在地下七拐八拐,破機關避箭矢,很快挖到一個墓室,室中有上百個金蠶銅人,其中一座看守大門的銅人對盜墓賊說‘我望帝仆,墓中別無他財,願與金蠶相奉,希望你們不要打擾主人沉眠。’

周老爺已經有了怯意,出言勸阻,可是盧疏自然不肯罷休,命令手下繼續開棺。

然而,棺木卻根本打不開。盧疏的清客裏有一個會異術的和尚,他念誦了幾百句咒語之後,棺槨便應聲而開。

裏麵撲出來—個遍體生白毛,麵貌卻栩栩如生的僵屍女,這是旱魃中的鬼魃。因為這隻旱魃才剛剛蘇醒過來,戰鬥力比較弱,一出來就被眾多當世頂尖的暗行人圍攻,自然不敵逃走。

後來這隻被盧疏放出來的旱魃不知如何,流竄到豫州等地作亂,所以才有了去歲的豫州大旱,之後種種皆由此而起。這些罪孽也要算在這些盜墓賊身上的。

盜墓的眾人打跑鬼魃,起開棺材收羅明器時,忽然發現棺材下麵還有一道門,這道門直通一個黃金大殿。

大殿裏頭機關無數,這群暗行人死傷過半,才算到了大殿盡頭,那裏用非紼索懸著一口巨大的朱紅金絲棺槨。有四個青銅鎮墓武士,兩男兩女,跪地用頭抵著棺槨,雙手做出托舉狀。

一進到棺槨之下,本來追著這些暗行人打的各種屍魃和粽子都不敢上前,此時活著的人隻剩下王疏陵帶著的幾個摸金校尉,以及家學淵源的暗行人韓老爹,韓有德。周老爺早就不知去向,盧疏估計這文弱書生是被什麽東西拖走吃掉了,心裏也不甚在意。

那口懸槨外頭是朱紅色的犀牛皮,盜墓賊用斧頭劈開後,裏麵是一口小小的玉石棺材。上麵刻著:開棺者脈絕。盜墓賊九死一生才來到這裏,心中肯定棺中必有異寶,沒一個肯就此離去的。

盧疏知道古蜀的墓穴都很邪門,心裏也怕其中有什麽古怪,使棺材上的詛咒禍及自身,就命令在場眾人中最弱小的韓有德上去開棺。韓老爹舍不得兒子,主動要求代替兒子。

棺中放置著一具少年的屍體。這具屍體十分奇怪,容貌、身體都和活著時一模一樣。盜墓賊們紛紛拿取棺中明器時,偶然有一個人碰到了少年的身體,居然能夠感覺到微微暖意。盧疏知道後,便命令手下剝去少年的衣物,果然發現少年的手臂上箍著一個玉環,玉色明瑩,泛出五彩祥光。

因為韓家父子勢單力薄,盧疏再次命令韓老爹上去取玉環。

在韓老爹從少年手臂上褪下玉環那一刻,少年原本宛若活人的屍體瞬間化為了飛灰,而墓中不知從何而來,忽然發起大水。

大水一來,韓老爹,韓有德和盧疏等還活著的人都被水衝散。恍惚中,盧疏依稀看到那幾個青銅鎮墓武士似乎睜開了眼睛……

盧疏九死一生,被他身邊的下人救了回去,然而,之後跟隨他下坑的盜墓賊卻一個接一個的患癆病死去。盧疏借著秘法維持生命,被我找到時都瘦得脫了人形。

我用搜魂大法提取出盧疏的記憶看過了,所以這些事情應該都是真的。”

槐二半邊身子連在樹幹上,垂下來的腿一晃一晃的:“我估摸著盜墓賊開第一個棺材取物時,就中了金錢蠱。”

青溪講完之後,華陽接著說:“我去韓家墓地裏拘來韓有德父親的鬼魂問過了。除了敘述角度不同,其餘和青溪說的都一致。

韓老爹為了保護兒子,已經在取玉時就身受重傷。他再次醒來後,就發現自己和兒子兩個居然被衝到了地處荊州一個小湖裏,離江城不遠。

韓老爹臨死前把那個用命換來的古玉交給韓有德,並且告誡他:‘我們老韓家世代操此賤業,世代都死於此。粽子機關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來自鬼魂的詛咒。你爺爺就是下坑摸金時,看到幹屍對他笑了一笑,回來不過四五日就死了。做個什麽樣的人我也沒法再管你了,隻是你要切記,此生必須遠離墳墓和水。’

大約是有古玉在手,韓有德並沒有像其他下過坑的人一樣離奇死亡。他回了江城後,賣掉自己在墓中所得的其他物品,開了一家雞鴨房。

然而,韓有德雖然聽了自己父親的話沒有再做盜墓賊,卻沒有聽父親的話遠離水,結果死於水中。

盜墓有損陰德,韓家算是絕了脈,幸好我去得早,再遲一步,那老鬼隻怕也重入輪回了。不過,韓老爹約莫把我當成會點法術的同行了。最後還告訴我一句話,說是江城鍾山裏頭也有一座大墓,裏麵還沒有先人進去過。”

雖然青溪和華陽敘述的極為簡略,四郎還是可以想見當時墓中機關重重,鬼怪四伏的場景,可以感受到這群盜墓賊九死一生的凶險。華陽講完了,他還半天沒回過神來。

殿下玩弄著四郎粉粉嫩嫩的狐狸耳朵,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半晌似乎頗為讚賞地笑了笑:“周謙之不簡單啊。江城太守和冉將軍這兩個對頭都被他說動,派了軍隊要去挖鍾山裏的古墓呢。”

如今又逢亂世,亂世自然是禮法崩壞,乾坤倒懸的。本來被律法所明令禁止的盜墓行為也再度普遍化和公開化。許多掘子軍和盜墓世家紛紛重出江湖,由暗轉明。

時人都認為墓葬風水對於家族的政治前途有著特殊的意義,所以前代就有君王盜掘對手的祖墳,目的就是為了破壞墓地中隱含的“氣”或者“勢”。

趙太守最相信觀氣一說,找了不少望氣的大家給他看過了,都說鍾山裏有些前代名臣君王的墓葬群,而這些墳墓妨克趙家。於是趙太守最近找了許多隱於民間的前代掘子軍,打算去發丘厭勢。

冉將軍性格粗猛而有謀斷,如今城中南北派係爭鬥很激烈。冉將軍在官宦中呼聲不如江城太守高,所以最近一直在城外招兵買馬拉壯丁。養軍隊最是燒錢,冉家底子薄,自然是要向富有的墓主們借一些……

殿下今日和胡恪出去,就是聽到風聲,去打探消息的。

饕餮為了取三生石,欠下了地府一個人情,答應替他們捉回已經外逃的惡鬼。但是也止於已經外逃的那些。

若是凡人自己作死,打開了江城與地獄的通道,對於那些未來可能跑出來的餓鬼,饕餮約莫是懶得出手相助的。至於掌權者的野望即將給江城招來的天災人禍,妖怪們更是絕不可能參與其中的。

殿下簡明扼要的江城的形式講給有味齋的妖怪聽,主要是給膝蓋上的小狐狸聽,就是為了叫大家都做好搬家的心理準備。

華陽聽了便說:“南方的巫人和地獄惡鬼結了盟,估計不會管江城裏即將出現的黃泉通道,說不定還樂見其成。周謙之和他那群新舊部下更是巴不得江城人都給地獄的惡鬼做了祭品。不知道北方來的臨濟宗禿驢們會不會舍身拯救江城百姓?對了,你們覺得,城外的兩個蠶族來江城的目地是什麽?蠶族是否也入了局?”

胡恪想了想,才說:“一開始我以為這是巫族早就布好的棋局,要趁此機會拿下江城。後頭我又以為蠶族的目的隻是捉拿鱉靈。現在嘛,恐怕事情沒有那麽複雜。那兩個蠶族隻是來江城追殺當年的盜墓賊,並且追回流落在外的陪葬品的吧?”

殿下不置可否:“城外的兩個蠶族說自己離開族地已經超過二十年了,正好與當年地宮被盜的時間吻合。況且當時天下並沒有大亂,鱉靈還好好地被鎮在鍾山下。若我猜的不錯,吳娘子和王廚子兩個想必就是巫族地宮裏的守墓人,巫族那塊反魂玉的主人,正是望帝杜宇。”

四郎聽他們說了大半天,雖然還有些糊裏糊塗的,但是對目前江城和天下局勢也有了些模模糊糊的了解。隻是,那些大事可跟他沒多大關係,他目前隻想找回小水。

小狐狸趴在自己主人膝蓋上,下意識的蹭蹭殿下撫摸他的手指。

殿下把他從自己衣襟裏扒拉出來,抱到眼前說:“別擔心,梁利從地獄千辛萬苦地爬出來尋找杜宇,小水被他劫走,暫時不會出什麽事的。”

“暫時不會出事?就是說以後可能會出事咯?”小狐狸還是很擔心。他被殿下托著前爪舉了起來,毫無意識的揮動著前爪想要抓住什麽。

作為一隻狐狸,四郎年紀還很小,所以雖然有指甲,但是並不鋒利,爪子上還露出一點粉乎乎的肉墊。

小狐狸的眼睛也是黝黑黝黑的,在月光下看過去,眼白部分微微有些泛藍。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鑽到殿下衣襟裏偷偷傷心的緣故,這時候眼眶上有一圈微微的紅,極其可憐可愛。

小狐狸這幅模樣,殿下是拿他沒辦法的:“我今天和胡恪去查看過了,鱉靈雖然借著周老爺的身體回到了人間,但是他的真身依舊被鎮壓在鍾山之下。山崖上的鬼臉就是看守鍾山與地獄之門的山神。”

旁邊的小黃鳥就是為了這件事再次被派來人間的,此時他插嘴道:“那山神大概是在一個地方待久了,腦子不太靈便。他感到江城裏出現了鱉靈的氣息,以為是自己玩忽職守放跑了惡靈,於是擅離職守想要跑來江城抓人,結果被周謙之他們利用去頂了天雷,被劈死在南城門邊。山神因為是冤死,怨念深重。神明無端魂飛魄散的怨氣打開了江城與地獄的大門。”

胡恪也給四郎擺事實講道理:“周謙之攛掇著江城兩個實權人物去盜鍾山裏的大墓,不就是為了用凡人的命去破那些困住他的道術嗎?到時候我們跟著一起進去,正好省得麻煩,來個甕中捉鱉,把鱉靈和他身邊的牛鬼蛇神一網打盡。現在我們若是有什麽動作,便容易打草驚蛇。放心吧,鱉靈很寶貝那個小水妖,今天我和殿下還看到已經變成一個蟲窩的白家專門建了一個豪華的蠶房,估計就是給蠶族的杜宇建的。”狐狸表哥也是很有大局觀的人,並不會一時熱血上腦就衝出去逞英雄。

聽了他們的話,四郎也明白過來:

確定周謙之就是鱉靈,饕餮之所以遲遲沒有動手履行對閻府君的承諾,絕對不是因為被鱉靈的深情所感動,而是打算在周謙之聚集他身邊從地獄裏逃出來的鬼怪進入鍾山時在動手。因為這樣最省事。

因為鱉靈自己被鎮在鍾山下,所以慫恿趙太守和冉將軍去盜墓。那道被雷劈出來的黃泉之門,則是留給鱉靈未來的手下出入人間的。當然,也不排除鱉靈就是喜歡看到人間打亂的場景,所以故意要重合黃泉和人間。

按理說,鱉靈當年也建立了開明王朝,曾經是一代梟雄,在這些大事沒有處理完,應該是沒有心情去為難小水的。

然而,雖然理智把這些事情都想的明明白白的,四郎心裏卻不知為何生出一點擔憂來:

當年的梁利因為野心和部族而背叛杜宇,後又殺其族人,將其囚禁,導致杜宇不得不魂化杜鵑逃跑。這絕對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所以,重生後的小水固執的停留在幼童時代,何嚐不是一種遍體鱗傷後的自我保護?

記憶也是一個靈魂很重要的一部分,沒有記憶重生的小水,就算是杜宇的魂魄化生而來的,真的還是同一個人嗎?

盜墓賊取下少年手上的反魂玉,少年屍體化為灰燼。而杜宇的魂魄借助反魂玉的功能重生於水中,變作一個什麽都不明白的小小水妖。在四郎眼裏看來,小水便是一個全新的生靈。

忠實的蠶族侍衛最終沒有帶走小水,反而把他留給了四郎,正是這個緣故吧——千年後的天真無邪的小水和千年前仁厚有賢名的望帝,縱然是一個靈魂,但是誰都不會把二者弄混。

四郎不是天真的小孩子,他並不認為被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鱉靈會像表麵看上去那麽溫和無害。死在他手上的凡人妖鬼數不勝數,而這樣一個用盡心機想要尋回戀人的水魔,真的想要看到一個前塵盡忘的全新靈魂嗎?還是說,鱉靈完全重生後,就會選擇喚醒真正的杜宇?

那麽小水呢?小水會不會……會不會消失?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查資料才發現,盜墓這個事情,居然在詩經裏就有記載o(╯□╰)o莊子裏也有關於儒者盜墓的論述,尼瑪盜墓還真是源遠流長,全民參與的活動。

本章盜墓相關專業術語來自袁枚《子不語》唐《博物誌》《清稗類鈔》等典籍,因為主角還沒參與其中所以編的不夠跌宕起伏下回繼續努力。對文章有任何合理意見或建議的歡迎隨時提出,窩準備了一個小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