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章 新帝登基

張誌勇的疑問,同時也是很多大臣心中的疑問。京城的治安一向良好,而且在大行皇帝病重期間,劉澤中甚至還入宮探病,且不說他是否真心實意,但他大部分兵馬都已經交還朝廷,就算要反,現在也沒有這個能力。再說了,就算他要反,首先得知這件事情的,應該是軍機處,而不是後宮的娘娘。

毛樂言還沒回答,景王便沉聲道:“張大人一直質疑樂妃娘娘,到底是不相信樂妃娘娘還是覺得本王不能勝任帝位?不如張大人說出自己心中理想的新帝人選,若是大家都認為好,本王絕無異議。”景王並非故意要在這個時候爭些什麽,但是此刻唯有用他的威嚴鎮壓這些個迂腐的臣子,方能快刀砍亂麻。

張誌勇急忙跪下,惶恐地道:“臣絕沒有這樣的意思,隻是臣等心中還有疑問,實在希望娘娘能為臣等解惑。”

“一一解釋完畢,這個皇宮就淪陷了。”毛樂言沉凝著臉,從脖子取下劉漸之前在山洞送給她的扳指,高舉扳指,高聲道:“大行皇帝有遺旨,要景王登基為帝。如今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們同意,便是擁護大行皇帝的決定,遵從他的遺旨。若是不支持,便是抗旨不尊,對於抗旨的人,不管他時不時功在社稷,我一律先問罪。”

一時間,便誰也不敢說話。許多心存懷疑的臣工依舊在張望著,拿不定主意。慶王站出來,然後是莫離,再然後是古丞相,甄長宣,原來越多熟悉毛樂言的人站在毛樂言身邊,擁護她的決定。

然而,張誌勇依舊堅持道:“對不起,並非是臣等不相信樂妃娘娘,隻是臣等受朝廷俸祿,絕對不容許隨隨便便就確立新帝,更不會在大行皇帝還沒舉殯之前就讓新帝登基。這於理不合,於禮不合。”

與他一同跪下的,還有另外好幾名臣子,他們其中有兩個是張誌勇的門生,是出了名的固執。

毛樂言沉吟一下,毅然下令,“來人啊,張大人,陳大人等抗旨不尊,暫且將他們收監,等新帝登基後再重新發落。”

張誌勇陡然變哭了,嚎叫道:“皇上啊,您屍骨未寒,他們便迫不及待地要爭奪皇位,皇上您......放開我,真正的亂臣賊子,不是靜王,而是樂妃和景王.......”

古丞相厲聲道:“不得胡說,張大人,娘娘這樣做,定有娘娘的道理。”

李元也出聲道:“張大人,有些話說了,便是死罪,你可要想仔細了再說。如今大敵當前,我們應當上下一心,團結抗敵才是最重要的。”

張誌勇怒目而視,呸了一聲,“憑你個閹人也敢說國家大事?大行皇帝一向寵信你,如今你不念君恩,竟然夥同逆賊謀朝篡位?”

李元怒道:“如何是謀朝篡位?大行皇帝駕崩在先,並且有遺旨讓景王登基,此事咱家可以作證,咱家對大行皇帝忠心耿耿,以君為天,以君為尊,若是諸位不相信李元,李元可在大行皇帝前觸柱明誌。”語畢,便砰的一聲,撞在了永暉殿那雕龍圓柱上,鮮紅的血液飛濺開去,染紅了燙金玉石地麵,李元的身子緩緩滑落,他本是有武功之人,這一撞,是在悲憤中,自然是用盡了全力,觸柱的那一刻,便已經昏迷,緩緩落地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身子抽搐了幾下,猛地睜開眼睛,嘴巴微張,就這樣停止了呼吸。

這一個變故,把在場所有人都鎮住了。毛樂言悲痛地閉上眼睛,李元的忠心,可昭日月,她知道李元這麽做,完全是為了她,劉漸並未留下什麽遺旨,但是他用自己的生命力證這一點,以取信在場的大臣。

張誌勇沒想到李元如此剛烈,竟然為了明誌而觸柱身亡,他有些茫然地看著李元頭上流出來殷紅的血,一時間,也沒了語言。

毛樂言蹲下身子,手顫抖地拂過李元的眼睛,把李元那瞪大老大的眼睛合上,再起身時,她厲聲道:“誰還有異議?”

底下寂然無聲,毛樂言嚴厲的眸光掃視而過,在場所有臣子都低下頭,她繼續坐在床前,慶王擔憂地站在她身旁,怕她傷心過度不支倒地。

毛樂言擺擺手,她的眼睛紅得厲害,但是卻一滴眼淚都不掉下來,一向平和的臉,如今竟有幾分猙獰淩厲,叫人瞧見了也心生寒意。

就這樣,景王在倉促之間登基,新帝登基,卻要穿著大行皇帝的龍袍,這是劉國開國前所未有的事情。有些人總覺得晦氣,但是,景王卻像是把劉漸所有的重擔都擔在了肩膀上,那樣沉重,又那樣神聖。

景王在龍椅上一坐,那手心被玲瓏玉佩打出的印記竟然暗暗發出金光,有暖意從手心一直傳至胸口,一道至純的氣從丹田升起,運行全身,竟讓他覺得精力充沛不已。他暗自驚詫,想問毛樂言,而此刻,毛樂言卻不知所終了。

三跪九叩之後,帝位便算是正式確立了。

毛樂言此刻站立在永暉殿外,看著一道皇氣籠罩皇宮,還是來得及,景王登基,皇城便有皇氣籠罩,他又是真命天子,當能護住皇城的。僵屍自然還是能攻進來的,但是因由真命天子的皇氣,他們的力量多多少少會遭到削弱,她忽然間有些明白龍尹樂為何讓白子來取劉漸性命,因為,她要讓景王登基,要讓皇氣護城,所以犧牲了她和劉漸最後的時間。

無所謂了,他們最終會在那個地方相見的。她心口依舊有劇烈的痛,可很快,她不會再痛。

梅妃肚子開始疼痛,她的叫尖聲在深夜的皇宮裏顯得特別瘮人。她一直不願意見趙振宇,如今,卻大喊著趙振宇的名字,而趙振宇,偏生又在這個時候,去了永暉殿那邊催促毛樂言過來。

在梅妃身邊的,便隻有粉兒和小蘭了。兩人都沒生過孩子,見梅妃如此痛苦,還以為她可以生了,急忙讓菈威命人去燒水,昭陽殿裏亂作一團,隻差沒有人去請禦醫了。

毛樂言是被趙振宇拖著走的,他一臉的氣急敗壞,“莫顏都來找你好久了,你怎地不回去?”他在那邊關切著梅妃的情況,壓根不知道這永暉殿裏發生了什麽變故,更不知道剛才金鑾殿上,已經有新帝登基了。

毛樂言甩開他的手,淡淡地道:“放心,她還不能生,算算日子,還起碼要十天半月。”

“算什麽日子?你不知道有早產啊?多少人沒有到預產期就生孩子了?”趙振宇繼續拉著她,手勁很大,把毛樂言的手腕都抓出幾個印子。

毛樂言任由他拉著手,疾步往昭陽殿走去。

路旁的燈籠發出微黃的光,樹影綽綽,有風掠過樹梢,草叢裏有蟲鳴的聲音,青蛙越過鞋麵,一路往荷池那邊跳躍而去。一切,都如此靜謐,仿若千古時光河流中,上演萬萬次的春夜一樣,寂靜而溫馨。

而一切,都不一樣了,縱然今夜和昨夜,月色一樣,風兒一樣,草叢一樣,甚至還是昨夜的蟲兒再叫,而所有的東西,都不一樣了。昨日,可以和前日一樣,但是,昨夜卻不能和今日一樣了,因為今夜的空氣裏,今夜的風裏,今夜的月色裏,都沒有他的氣息了。

毛樂言腦子固執地想著這幾句話,一直在心底反複叮囑自己,無所謂,反正她也要去見他的,遲早是會在那個地方相見,她不怕,也沒有什麽舍不得的,不過是再過幾個月,便能永久相依了。

可漸漸的,心底有個傷口不斷地蔓延,有些堅持不斷地崩潰,有種意誌在心底分崩離析。

她忽然蹲在地上,雙手抱住肩膀,失聲痛哭起來。

趙振宇以為自己大力拉扯弄痛了他,急忙蹲下身子道歉,“對不起,我一時心急,忘記自己現在力氣比之前大了。”

毛樂言放聲大哭,甚至比之前更傷心了,趙振宇著急地道:“是不是很痛?哪裏痛?手還是肚子?”

毛樂言抬頭看他,眼裏的絕望把趙振宇嚇了一跳,他沉聲問道:“怎麽了?”

毛樂言胡亂地擦了臉,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地掉下來,她對趙振宇道:“趙振宇,劉漸死了。”

趙振宇跌坐在地上,“啊?怎麽會這樣?不是說能醒過來嗎?怎麽會這樣?”他隨即蹲起來,伸手抱住毛樂言,想安慰幾句,毛樂言卻推開了他,道:“我沒事,我就是一時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我現在好多了。”

趙振宇憐惜地看著她,“你不必強迫自己堅強,你有傷心的權利,你想哭的話,我的肩膀隨時可以借給你。”

毛樂言搖搖頭,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借力站起身子,眸光裏有一絲堅毅和冷凝,“不,我現在還沒有傷心的權利。趙振宇,走吧,我們去看看梅妃。”

趙振宇也站起來,看著他,月光下他的眸子帶著一種憐憫的傷痛,“三毛,別這樣。”

毛樂言往前走著,一步一步,花葉間的霧水打濕了她的鞋麵,她渾然不顧,道:“不用擔心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