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是南興城中最後一家藥鋪,尋了半日,還是沒有那味續命的藥,看來雪月是拖不到回千山崖了,想著自己無功而返,必遭悲慘的待遇,滿心的不安與恐懼如何也消散不去。

一輛軒車從身畔路過,奇怪的卻是竟緩緩的停了下來,疑惑的側目,待看到那趕車的青衣女子時,胸中不由得一陣驚愕,聽著她無情緒的話,“主子吩咐說想送你一程。”

媚娘看了看隨風輕動的帷簾,凝眉猶豫些許,最終還是掀簾進到車室之中,仿佛如意料之中的嫣然笑容,淡淡的,若清風,眉畔若即若離的悠和之色,溢著冷傲孤絕的姿意,唇角的淺勾的弧度,雖泛著層層張揚的危險,卻如雲攏月般惟美,讓人情不自禁的深陷浪漫之中,不舍移眼,“真是冤家路窄,到那裏都能碰到。”

落坐在一側的女子,語帶嘲諷,然而她的神色卻無她的言詞一般精神,疲憊爬滿額眉,眸中幾根鮮細的血絲,明顯的透著她是如何的勞累,一臉的消遣笑意難掩眼眸中肆然亂泄的倦色,鳳寧絲毫不為她言及所惱,而是慵懶的倚在一旁,言道:“媚娘姑娘錯了,這叫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

“怎麽?喚媚娘上來,隻是為了向我眩耀林姑娘的文采麽?”口中雖這樣應著,心下卻在忖慮那一葉浮萍,浮萍麽?於自己而言,還真是貼切。

她的目光並不友善,說出的話也讓人覺著逆耳,可鳳寧,卻無論如何也惱不起來,心下卻可笑自己是否因為當日沒取她性命,導致她今日的模樣而自責,這到真是很喜劇的‘內疚’,“不過是見媚娘姑娘累得緊,讓軒車代步送一程而已。”

聲音是一慣的懶散隨意,依舊那付不將任何人與事放在眼中的淡然身姿,搖過頭去,或許真是自己想得太多,若要對自己生異心,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青磷客棧。”

“要不要嚐嚐?”將手中的甜糕遞一份到媚娘麵前,見她無動於衷的模樣,忍不住輕笑揶揄,“怎麽?還怕我下毒不成?”

凝眉微皺,麵無表情的接過看了看,心下雖有些訝然,但臉色卻並未透露絲毫訊信,她竟也會吃這種東西?

“人吃五穀生百病。”凝眉之時,眼中滑過的幾絲訝異,她看清了她在想些什麽,卻不正麵言話,“方才見媚娘姑娘從藥店中出來,可是有人身子染恙?”其實,她很想問那隨行醫師何在?怎麽還舍近求遠?

媚娘想到什麽,眼神徒然半斂,隨即略帶諷嘲意味言道:“林姑娘何必明知故問呢?禁忌城城主送出的那一掌,可是要了雪月半條命,你出手劫出的那點兒功力,根本不能挽回什麽,現在的雪月不過是早死與晚死的區別。”

是麽?看來他當時還真是氣得不輕,“媚娘姑娘這樣一說,倒是林依的不是了,我就不該出手,讓他取了雪月性命罷了,還省得你現在為她續命奔波勞累。”雪月於媚娘而言,同門之誼未有半分,且自己見到的雪月對媚娘的態度,她不是恨她的麽?“你不恨她麽?她死了不是更好?”

她心生意外實屬正常,殺她容易,如何向教主交待卻難,而且……,她亦有自己的無奈,“林姑娘膽色確是過人,事情都到這種地步了,您居然還有心情遊覽南興城。”

她沒有正麵回答自己的問題,叉開話題許是心中有難處,既是不願提及,他人之事自己也懶得多問,狡黠的勾起唇角,悠然的弧度透著濃濃的調侃意味,“媚娘姑娘嚴重了,現在夙天因著你們身敗名裂,晚節不保,而你們卻將芳雲山莊棄之不顧,怎麽也合作了這麽久,在道理上如何也有些說不過去罷。”

地魔教何來道義可講,有的,隻不過是利用與被利用,夙天不過是教主的一枚棋子而已,這枚棋子若無途可用,丟之又如何?他的死活更是與地魔教毫無半點幹係,而林依問的問題,顯然不隻針對這一點兒,“你到底想問什麽?”

想到那夙夫人的一片深情,夙天究竟是為了什麽要與地魔教合作,而不惜自行承擔所有暴露後的結果,“也沒有什麽。”鳳寧輕輕的搖了搖頭,略微的歎息後,半撩開了窗帷,一賣糖葫蘆的小販經過,不時飄來淡淡的酸甜氣味,“隻是突然有些好奇,夙天與地魔教合作的目的。”

她,也會多管閑事了,不過這份好奇卻也在情理之中,想那夙天在江湖的聲望何等崇高,此番折騰不止讓他身敗名裂,還遭遇江湖的唾棄,這代價的背後,不可能是沒有原因的,“如今芳雲山莊已毀,夙天的名聲已敗,不管他與教主先前有何等的交易,取得擎魂箏之計失敗,他的結果如何,地魔教都不會幹涉,且現在說這個還有何用?”錢順說過,夙天的野心不過也是擎魂箏罷了,與遼北雄一樣的野心,不過他以為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可以幫他一統武林,屆時擎魂箏在手,天下無敵之時,還會懼怕地魔教麽?隻是他將擎魂箏看得太過簡單,就算真的擎魂箏到手,屆時也惟有拱手相讓的份,畢竟擎魂箏是特別的,想彈響它,得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聞得媚娘之言,鳳寧不禁審視著媚娘,此番言論是她將事情看得透徹?還是因為像夙天這種貪心之人的下場見得過多而早已麻木?不過不管這兩種結果如何,媚娘的變化卻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現如今,惟有那芳雲山莊之中,怕是有人歡喜有人愁罷。

“道是林依多話了,今日既是遇到媚娘姑娘,有件事情麻煩你幫我轉告一下那位隨行醫師。”

略帶愉悅之色的話,透著看不清說不明的消遣寓味,凝眉迎上那對晶瑩的玉目,卻泛著令人乍冷的寒光,這就是林依,就若她於某件事情生氣,仍能保持著優雅的姿態,讓人在欲離還近的矛盾中徘徊難定,稍微別過些許神色,言道,“那隨行醫師與林姑娘不曾相識,媚娘想不通林姑娘怎會有話與他說及。”口中雖不願承認,但又真能瞞得過眼前之人麽?

“不曾相識?”斂眉輕笑,眼中劃過一瞬被人算計的殺氣,“若非他告訴林依此行之中有媚娘姑娘的存在,林依怎會確定自己心中所想,料定芳雲山莊之事乃地魔教所為?”

在聰明人麵前,如何掩藏都隻會變成另一種解釋,媚娘歎了口氣,言道:“你既是知道,何不拆穿他的身份?”

嗬嗬——,捋袖端起一旁的茶盞,車窗外仍是人聲與喧嘩,“與之相比,林依到是對他是如何進入地魔教的事情感興趣些。”

淡淡的茶香四溢在車室裏,涼涼的絲絲氣息在空氣中繚亂不絕,“當日你饒我性命離開後,追來的不止地魔教的教眾,或許當時他追來,不過是想再見你一麵,或者是怕地魔教人多勢多,怕你有危險罷,他可真傻。”

那日臨別前,警告過他別離自己太近,倒是沒料到事後他居然追出城,“於是,他和你就被地魔教的使者一起帶回了地魔教?”地魔教不是有著不下於禁忌城的殘忍麽?按理說一個不相幹之人,殺了不就如同撚死隻螞蟻麽?

眼角的餘光掃到她擱下了茶杯,淡黃色的裙擺隨著軒車的移動輕輕顫粟,猶如秋季漫落的黃葉,“起先我們被關在一起,教主會讓他活命,也是看到他接觸過真正的林依,想要奪回擎魂箏,就必須要有你的消息,可你一直是個令人無法破解的謎,教主派下地魔教中所有情報人員,卻總是徒勞而歸。”

原來如此,“所以他說出了我的長相,讓人易容成我的模樣,這才有了此次的熱鬧。”

她的話接得很快,車室中略微壓抑的氣息著顯著她已升得幾分怒意,“差不多罷,他說了你的脾性,你的舉止行為,最終確定用雪月來代替你,希望借此引你出來,伺機奪得擎魂箏,而教主也清楚,禁忌城在江湖上的威名不下於地魔教,而你既是與禁忌城扯著關係,他現在不宜出麵,惟有與夙天合作,而夙天的結果如何,教主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哼——,計算得到是精細,隻不過,此次為何鬼閻羅沒有出現,她可是還指望見上一見那從未謀麵的師叔呢,“所以你們就分工,料想我得知林依攜擎魂箏重現江湖之後,會現身與她一見,可也知道我的謹慎,這才由他在外圍尋找我的下落,好伺機將我找出來。”

“是啊——。”媚娘拖長了語音,那語氣裏頗含幾許無奈與冷嘲,“起初我們都不抱什麽希望,隻是沒料到他真的找到了你,不過他不曾猜到的,卻是你會已侍婢的身份隨行在隊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