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寧斜過身子,夜風撩得綾袖輕搖,拂麵的青絲垂落耳跡,影落的月色,仿佛她一招手,便會乘風而去,夜傾風怔怔的看著,心口上似刀劍劃過一條條冰冷的傷痕,本來今日即可進入蒼澤帝都,但出於私心,他不願看到鳳寧去到那個魔魅之人身邊,可憑他,又能將時間拖延多久?明日的晨曦,終究會來。

她喜歡安靜,卻討厭有人在身邊的安靜,“婉素可不像是個普通的侍婢。”

打開了尷尬的寧靜,隻是沒料到話題出在婉素身上,她的唇角總是有抹淡淡的淺笑,而眸子裏四溢的冷漠除了讓人不寒而粟之外,還會讓人疼在心坎上,不得不承認,她即將麵臨的不幸,是拜他所賜,是他將她拱手獻上,交換成一件替品,不止一次的厭惡這樣無能的自己,可自己卻無力阻止,“婉素是一名大家小姐,隻因家道中落,這才賣身到王府中為婢。”

略微掀眉,麵露釋然的神色,重新看向庭院裏,那一層層濃濃的霧氣,逐漸變得稀薄,“明日王爺的任務即可完成,可否告知鳳寧會得到什麽好處?”典夜向來以財立國,她可不會相信典夜會害怕蒼澤的威懾。

然而,夜傾風卻答非所問,他不是不願作答,隻是那答案說出來,會覺得輕若流沙,輕輕垂眸歎息,言道:“蒼澤與宇碩已開戰了,蒼澤已在初戰告捷。”

既是不說,鳳寧也不願再問,說到這場戰事,鳳寧雖相信那人的能力,卻不免還是有些擔心,“二殿下總能告訴鳳寧蒼澤晉王的目的何在罷,難道新登基的蒼澤帝,願意讓他的臣子胡鬧麽?”

“哼——,蒼澤帝麽?”

夜傾風徒然一聲冷吟,這到是讓鳳寧的心霎時無底,好像身置窗外的朦朧迷霧之中,繼續聽他言道:“蒼澤帝不過是個傀儡而已,現如今的蒼澤,大權早已落入晉王手,他的目的無外乎兩個,傾圖天下為一。”抬起眸來,望向那一襲清影,平靜的麵容依舊不起波瀾,“其二,便是你。”

有了地魔教的支撐,晉王的手段並不會讓人覺得出奇,淡淡的目光掃過,天際輕飄飄的雲朵正攏過月色,蒼澤初戰告捷,自己亦沒有那人一絲一毫的消息,緩緩的抬起右手,空空的,轉世後的自己,從未想過竟有一日會這般無力,“你準備明日幾時讓鳳寧見他?”

她並不知道那晉王生得何種模樣,不過是幾年前在宇碩帝宮時,他以隨從的身份掩藏其存在,惟一的一回正麵接觸,亦是他扮成了林天剛的模樣,向陛下討要一株晚蓮做回禮而已。

不疾不徐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更沒有任何起伏,夜傾風看著佇立在窗要的那抹單瘦身影,思慮著或許此時,連嘴角那抹淺顯的笑意都斂下不複存在了罷,“明日下午即可進入帝都,我已讓人給晉王送了信。”

鳳寧緩緩的合上眼簾,徒然不想再聽到他說的任何話,低沉了音調,“很晚了,明日還得啟程,二殿下請便。”

背對著那人,門棱的扣合與歎息聲一同落下,今夜的離開沒有給下藥丸服下,心中已是釋然了他先前此舉的目的,不過是避免讓自己在沿途有機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小心謹慎至此,他還真是擔心自己到不了晉王的手裏。

拉上窗扉,燭火搖曳了一地黑影,滑落的燭淚,正耗盡著光輝的生命。

天下終是亂了,善觀時事之人會猜測亂的原因,而升鬥小民則隻會怨天載命,途說生逢亂世,無力更生。

宇碩與蒼澤的首戰,戰場設在童陽關十裏之外,硝煙滾滾而散,空氣中浮彌的腥鏽之色飄了好些日子都不曾散去,草尖上依附的血液,早已凝成了黑色,在陽光下更顯得詭異駭然。

宇碩敗了一場,亦是落下把柄難堵眾口,本是宇碩無由挑釁在先,此番戰敗,亦說明連老天爺都偏向蒼澤一邊。

此時的蒼澤帝都城門處,由兩輛軒車組成的隊伍紮眼的入了城門,百姓們正因打了勝仗而開心不已,連街邊不知事的小孩子神色都不禁喜氣洋洋。

鳳寧微挑了窗帷,神色全無的看著寬敞的街道,不同於宇碩布置,卻是一樣的繁榮景像,稱之為第一強國,蒼澤倒是名附其實。

婉素的目光,至她撩簾開始,便未偏移半分,再不過一盞茶功夫,她的一生或許就會在蒼澤的帝宮中度過了,然她此時的神色,卻未顯絲毫焦慮,她的沉穩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比擬的,就若自認耐性較好的自己,都趕不上她半分,“娘娘會責恨傾風殿下麽?”

鬆開撩簾的手,卻止不住兩邊的喧嘩入耳,婉素的問題很直接,因為她真的關心她的主子,捋袖拂膝,優雅的動作自然如行雲流水,“你我相識不久,自然不知鳳寧為人,鳳寧非善冷情,傾風殿下所為之事固然惹人生厭,而鳳寧亦點滴記於心,不過,責恨之心卻是沒有,現在傾風殿下給鳳寧的感受,不過是厭惡而已。”

淡淡的神色,淡淡的言語,一切都若清風淡雲,連攜帶諷刺意味的口氣都淡得讓人忽視,可就是這不經意的氣息,卻如同鋒利的劍刃一般,在不知不覺中,會割得人痛苦萬分,抑忍難耐,簡單的一個詞,就概括了傾風殿下在她心目中的所有存在,她——終是不忍,“婉素不怕說句大不敬的話,娘娘確是值得傾風殿下傾心,而殿下,卻不配。”

沒想到夜傾風一直逃避的事情,一個侍婢卻輕易的說了出來,眸光情不自禁的望向前方,徒然好想看看夜傾風聽到此話時的反應,“婉素姑娘不愧是閱過詩書之人,膽色與見識都比平常女子高出幾籌。”

她這樣說殿下,不是為了向她討好什麽,更不是想聽到這樣的讚揚,移過神色,隻因為怕被那雙冷玉般的澈目寒傷,“婉素並非想得到娘娘的讚許,隻是就事論事而已,殿下傾心與娘娘,以娘娘的聰慧,豈會不知,但殿下做出傷害娘娘的事情亦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婉素才說娘娘值得殿下傾心,而殿下卻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