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塵封的過去 下

“叔叔,我怕。?”

當兩人剛踏上那條朵朵最喜歡的山道時,天已經全部黑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隻能聽見雨打竹葉的滴滴答答之聲,遠處更有山風過處傳來一陣鬼哭狼嚎,頗有一點鬼界的鬼怪要將這世間踏平的趨勢。

本來朵朵最喜歡的野竹林,此時卻是如鬼魅一般張牙舞爪起來,著實透著一股陰森。

那個人,她不知道叫什麽名字,都快半個小時的時間了,他都沒有說過抱著她累了的話,就一直,一直,一手穩穩地抱著她,一手撐著手中的油紙傘,幫她遮去了全部的風雨。

“為什麽會怕?叔叔不是一直陪在你身邊。”

“我怕黑。”

想著黑暗裏不知道會藏著什麽怪物的朵朵,身子開始一陣發抖。

朵朵最怕黑,從小到大就怕黑怕得要命,一到夜間,那膽子就小的跟針眼似的,覺得哪裏都有鬼,硬是走到哪裏就必須將到處的燈打開,睡覺之前也必須要有爺爺或是外公守著,不然的話睡不著。

山林裏,是蛇的天堂,尤其是冬眠醒來之後,被雨水灌了窩的蛇會從蛇洞裏爬出來。

穿著厚厚的皮靴的人,穩穩地踩在泥濘的山道上,濺起一片又一片的水花,路上受了驚擾的竹葉青,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突然一下向著它認為的危險襲擊去。

“啪”,在蛇頭以著最快的速度襲擊向敵人的時候,敵人的靴子,已是將它的頭踩在了腳下,離開之時,那蛇頭已是成了肉泥,點點的血色將山道上和著黃泥的水窪,染成了另外一種顏色。

那均勻的腳步踩水聲,讓緊緊抱住麵前的人的脖子的朵朵安心了些許。

“是不是有了光你就不怕了?”

“哪裏有光啊?”

青衣男子抱著朵朵稍稍側了一下身,看著林間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叢叢的幽幽藍火,在這黑暗的夜裏,顯得有些滲人。

顯然,朵朵也是看到了那些暗暗的藍色,眼眸裏滿是疑惑道:“那是什麽?”

“你們這裏的人叫它鬼火。”

……

“青龍,你放開她!”

“嗯?爺爺?”

正在糾結著那鬼火到底是什麽意思的人,突然聽得一聲熟悉的聲音,驚喜地轉過頭去,便是見著遠遠的兩個非常熟悉的身影向著自己這方走來。

“爺爺,外公,我在這裏!”

朵朵右手抱著青衣人的脖子,左手向著遠處的人揮手道,卻是因為突然的光亮而眯了眼睛,還沒揮動幾下的手,就及時地收了回來捂住眼睛。

整個竹林小道,都籠罩在一片橘黃色的柔和光線中,等朵朵再回過頭去的時候,爺爺和外公兩人,已經是被二十多個不知從哪裏竄出來的人圍住了,悄無聲息地。

兩個老爺子身上的長衫,都被雨水濕透了,身上有著不少成片的暗色,兩人就那樣,負著手滿眼恨意地看著那個青衣男子。

“爺爺,外公”,朵朵想從青衣男人的懷中掙脫下去,此時,那人的手臂卻是如鐵箍一般,沒有放開的意思,李朵朵雖然隻有12歲,可也算是聰慧,現在的局勢,根本就是不對,連小小的她都感覺出來了危險,“叔叔,你放我下去,我要去爺爺和外公那邊”。

“朵朵,他們那裏很危險呢,你可不能過去哦。”

青衣男人柔聲地對著她解釋道。

“青龍,這是我們之間的恩怨,不要扯到孩子身上,她是無辜的!”

自己的孫女如今性命掌握在別人的手中,兩個老爺子在那些活死人的圈子裏不敢亂來,瞪著那邊抱著人的青龍眼睛都紅完了,急的團團轉。

“我要過去!你放我下來,我要去爺爺和外公那裏!”

“啪”的一聲,李朵朵掙紮之間,脾氣來了,一巴掌便是扇在了那人的臉上,在這寂靜的雨夜,聽起來特別的刺耳,連著那裏的兩個老頭子都是愣住了。

長久的寂靜,在男子冰冷的眼神裏,朵朵終於不敢再造次,身子也越是抖得厲害,竟是嚇得哭了起來,那金豆豆就一顆一顆地往著下麵掉,無聲地垂淚。

看著哭了似乎有很久的人,青衣男子偏頭想了想,便是彎腰,將人給放下了,蹲下身子,看著她道:“你不是說過,要我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嗎?怎麽現在就變卦了?”

“你欺負爺爺和外公”,朵朵轉頭看著被包圍在雨中的兩個她最最喜歡的人,心頭有些擔心,看著眼前的人,也有些疏離了起來,這個人,長得再漂亮也是壞人,“我不喜歡你了,你是壞人”。

“那,剛才我們的誓言又算什麽?”青衣人抬手,輕輕撫上麵前的小人細嫩的脖頸,似乎是輕輕一用力,那脆弱的脖子,就會折斷,抬眼看向她的身後,道,“若是不遵守誓言,是會付出代價的,知道嗎?”

兩個老頭子看著他的這一動作,早已卡白了一張臉,生怕那人真的下手,慌忙道:“你到底要怎樣?我李家隱退江湖這麽多年,你們就不能讓我們安心過自己的日子?”

“有人不想讓你們活,可怪不了本座,何況”,青衣人低頭,看著麵前的女娃道,“朵朵她違背了誓言,就該付出代價”。

李家真正的身份,是殺手家族中的一領頭家族,最是讓道上之人懼怕的就是他們的拿手絕技音殺,以音禦人,讓人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自殺,曾經是禦用的專門為政府服務的地下殺手組織,天下無人能匹敵。

隻是,自從有一次政府的一位高官出現了類似的毫無原因的自殺事件以後,這個組織便是受到當局的懷疑,因為那次事件,上頭的人便是開始懼怕起來李家的這種能力,雖然任務照給,但是,他們的活動圈子,都有人在嚴密地監視著,發現了這種情況的李家繼承人,也就是兩位李老爺子,便是毫不猶豫地離開了,並且隱居了起來。

李家離去之後,代替他們職能的是一個叫做青龍的組織,這個組織的首腦,正是朵朵麵前身著青衣的男子,連兩個老頭子查了這麽多年都沒有查出來他到底是怎樣的身份,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這麽多年的歲月過去了,也不見老去,依舊是初見時候的容顏。

“你們欺人太甚!”

朵朵她外公最是脾氣火爆,心頭早已是悶了多少年的氣,今日全部爆發了出來,早已藏於袖中的匕首,“刷”的一下就割斷了旁邊靠的最近的活死人的喉嚨和頸動脈,鮮血四濺。

青衣人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倒下去的屍體,手指微微一動,那些站在原地待命的傀儡,就全部開始以著人類難以置信的速度向著兩人殺去,招招致命。

這就是青龍組織最讓人害怕的一點,他們的殺手,擁有著人類難以達到的速度和敏捷度,最重要的是,外人感覺不出來絲毫的殺氣,或許,他或是她,就是你身邊最為普通的一個賣菜大媽,在你轉身之際,給你最致命的一刀,他們的速度,快到無法想象,超出了人類的極限,一般的保鏢,往往還不知道怎麽回事,所保護的對象就已經是身死人亡了。

兩個老爺子因為常年都沒有劇烈運動,一天到晚就跟著家中的寶貝丫頭鬧來鬧去,哪裏還想著要提高身手之類的,現在都六十多的人了,身子骨早就不如以前硬朗結實,麵對這麽多人急速狠辣的攻擊,很快就吃不消了,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兩人身上就掛了彩,喘氣得厲害。

“老弟,你還撐得住吧?”朵朵她爺爺背靠著她外公,一邊喘著氣,一邊擔憂地看了一眼仍是被製住在青龍手裏的孫女。

“還行,哎,老了,真的是大不如以前了,這歲月果真是不饒人啊。”

兩人短暫地喘了一口氣,就又開始抵擋那些怪物新一輪的攻擊。

“壞人!”

跟隨著那一聲壞人,朵朵又是“啪”的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那青衣人的臉上,這次,她的眼裏,再沒了一絲的懼怕,與之前想必判若兩人。

“我不怕你,我再不會和你做朋友,朋友是不會傷害我最重要的人的,你要殺我就殺,我不會讓你傷害爺爺他們的。”

“你,真的不怕死?”

青衣人捏住她脖子的手,正慢慢地收緊,昏黃的燈光下,他可以可以看到,她因為缺氧而慢慢潮紅的臉,小小的眉頭深深地皺起,卻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一聲都不吭。

卻是在最後,放開了手。

“怎麽?你爺爺和外公比你的生命都重要?”

朵朵隻是看了看他,將他放在脖子上的手拿開,後退了幾步,“沒有爺爺和外公,我會孤單,他們沒了朵朵,也會寂寞”,說完,將藏在衣領裏的小豎笛放在嘴邊,尖利刺耳的笛聲便是響徹林間。

那向著朵朵外公左肩刺去的刀子,生生在半空頓了一下,隻這一刻的功夫,那拿刀的人,便是被外公手裏的匕首了結了性命。

林間的二十多人,瞬時就被這突然而來的變故擾亂了節奏,行動變得遲緩了起來,再沒了之前閃電般的速度。

兩個老頭子向著朵朵那方看了一眼,便是相互給了一個眼神暗示,對著周圍行動變得遲緩了的活死人展開了攻勢。

“爺爺,外公!”

最後一個人也倒了下來,朵朵放下手中的小笛子便是向著兩人飛奔而去。

“乖乖朵朵哦,有沒有哪裏給傷著了啊?”

外公最是著急,將外孫女給抱過來便是急忙檢查者她身上有沒有受傷。

“嗚嗚……我才沒有受傷,你們流血了,好多血……嗚嗚……”

朵朵一看到外公手臂上不斷往外滲血的傷口便是心疼地哭了起來,拿出放在褲兜裏還沒來得及用的小手絹就往著外公的手上包紮去。

“我的小祖宗,別哭別哭,外公不疼,回去撒點藥就好了,走,跟外公回家。”

看著這麽暖心窩子的娃子,李連君差點給感動得哭了起來,也不管手上的上,抱起外孫女便是打算離去。

“本座有說過準許你們走了?”

本來還站在他們後麵的人,此時,正撐著手中的油紙傘,側身,露出一張完美的側臉,斜眼看著他們。

“青龍,不要以為我兄弟兩就怕了你了,反正你們今日都不要我哥兩活,今日就算是拚命我哥兩也不會讓你好過!”

“不,爺爺,我們快走吧,我們打不過他,我們走,走啊,回家!”

雖然沒有看過這個男子出手,但是,朵朵潛意識裏知道他很厲害,憑著上了年紀的爺爺和外公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她不要他們受傷,更不要他們死。

“好好好,我們回家,外公和爺爺跟乖孫女一起回家。”

看著一臉害怕的朵朵,兩個老頭子也是滿臉的不舍,其實,本來也是吃過那殺手的飯的,他們又何嚐將生死看在眼裏過?隻是,現在不同了,他們都有了家室了,有了這樣一個共同的孫女在,每日陪著他們嬉笑玩鬧,他們就喜歡上了這種平靜自在的日子,突然就覺得,舍不得離開這個人世。

“青龍,你回去與當局的人說我們哥兩早就退出江湖了,不再管任何事情,保證不會再出山,他們無須擔心。”

從來都是硬骨頭的兩個老爺子,放下了這幾十年的高傲,乞求著他們知道強大無比的人。

青龍並不看他們,隻是看著李連君手中的朵朵道:“朵朵,本座問你,你可知錯?”

“我沒錯,你就是大壞人!欺負爺爺和外公的大壞人!”

此時的朵朵,對這人再是沒了一點的好感,要殺自己最親近的人,她才不會將他看做是好人。

“是嗎?”

那人突然淺淺一笑,臉上的笑容,如地獄裏的曼珠沙華般,美麗,又危險。

若是朵朵早知道,這句話,會給她帶來怎樣的後果,她就算是再不喜歡這個人,也是不會那樣說的,她就看著,兩個在她生命中來說,有時候比爸爸媽媽還重要的人,就那樣倒在了地上,心髒之上,不知何時,插上了一把匕首,而那兩把匕首,都是他們自己的,直到是死前,他們都不清楚,自己是怎樣著了道的,睜大著眼睛,看著跟他們一起摔在了地上的女娃,死不瞑目。

女娃看著倒在地上睜大著眼睛不再動了的兩人,眼睛瞪得老大,張了張嘴,卻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眼淚就那樣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連她自己都沒發覺。

似乎是還有些吧相信一般,女娃娃從地上坐起來,推了推離自己最近的爺爺,那人隻是睜著眼睛,一雙眼睛,就那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任著天上的雨水衝刷,衝刷著滿地的血腥。

“爺……爺……”

看著爺爺沒有答複自己,女娃的手,就開始抖得厲害了起來,轉身,又不死心地推了推另外一邊的外公,向著平時外公睡覺她調皮一樣,用手捏著他的鼻子,捏了好久,都不見有什麽反應。

“他們……死……了嗎?”

仿佛是還不確定似的,女娃跪在滿是雨水的水窪裏,轉頭,向著不遠處依舊撐著油紙傘靜靜地看著她的青衣人問道。

“你覺得呢?”

那人不答反問。

“爺爺,你起來,外公你起來,回家,回家,我們回家!”

女娃使勁地推著兩邊的人,似是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放聲哭了起來。

“你們起來啊,回家了,天黑了,朵朵怕,朵朵餓了,我要吃爺爺做的煎蛋麵,我要外公喂,嗚嗚……”

女娃就坐在兩個老頭子的身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使勁地推著已經不可能醒過來的兩人。

皮靴淌這雨水的聲音,由遠而近,撐著油紙傘的男人,彎腰,從衣兜裏掏出一塊手帕,輕輕將女娃臉上的淚水擦去,臉上滿是憐惜,道:“朵朵不乖哦,明明錯了卻不承認,不乖的孩子是要受到懲罰的。”

正哭得起勁的人,因為這句話,完全呆住了,就看著那人,突然消失在自己的麵前,隻留剛才幫她擦眼淚的那塊手帕,從空中落下,落在那片漆黑的水窪裏,髒了全部。

剛才被兩個老頭子了結了性命的活死人,不知何時,都消失了身影,雨,逐漸停了下來,天上的烏雲,也逐漸散去,沒了燈光的竹林,隻有天上的銀輝撒下,照亮那一片並不明亮的道路。

竹林小道上的血腥味,早就讓專門在夜間出來尋覓食物的野狼蠢蠢欲動,野狼的嚎叫此起彼伏,似乎,整個山林,都是它們的王國,誤入了它們地盤的三人,是他們即將要享用的美食。

來不及哀傷的人,就看著,漆黑的樹林裏,竹林裏,到處都是隱隱發著光的狼的眼睛,個個都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這裏。

“爺爺,外……公,有,有狼……”

那些狼,正在一步一步地向著他們這邊走來。

朵朵聽老師說過,狼是要吃人的,是不是這些狼是要來吃爺爺、外公和她的?

想到這裏的朵朵,有些顫抖地拿起脖子上的小笛子,卻是因為緊張害怕得手都抖得厲害,曲不成調,那些狼,隻是煩躁地吼了幾聲,卻是沒有達到她想要的結果,即使成功了,她也不能將所有的狼都控製住。

讓爺爺和外公的身子被狼啃了,朵朵是說什麽都不幹的,轉頭看著爺爺左胸之處插著的匕首,咬咬牙便是狠心地,使勁拔了下來,不知是因為力氣太大還是如何,那血就濺了她一臉,在那件早已濕透的毛衣上,點上了朵朵血梅。

“走開!不準靠近!”

越來越多的狼,都集中在了這片滿是血腥味的竹林小道上,一步一步向著前麵的獵物走去。

“走開!”

最前麵作為試探的狼,首先走到了外公的身邊,一口便是咬上了他的脖子,反應過來的朵朵一驚,急忙反手朝著那狼頭上一刀,早已有所準備的動物,急忙向著後麵跳了一大步回去,警惕地看著她。

然後,一大群地狼都向著朵朵這裏撲來,它們懂得,隻有先解決了她才能安全地享用美食,拿著匕首一陣亂揮的人根本就不是這麽多狼的對手,一下子便是被撲倒了在地上,手臂上,腿上都被狠狠地咬了幾口,痛得她直尖叫。

刀子在掙紮中都不知掉到哪裏去了,眼看著將自己最先撲倒的狼就要往著自己的脖子咬去,她隻得抬手,死死地將那狼頭給往外麵掰去,“爺爺,外公……嗚嗚……”。

轉頭,卻是看到了她一生的噩夢,外公的脖子上的肉,被一隻狼給狠狠地撕掉了一塊,露出裏麵血糊糊的血肉。

“我錯了!我錯了!救救外公,救救外公!”

女娃尖叫地向著外公那裏爬去,想要將那些狼給趕走。

似乎是,有什麽奇怪的聲音,她隻聽到似乎是有什麽在倒地的聲音,周圍的狼,一隻隻地都倒在了地上,那隻啃掉了外公脖子上的一塊肉的狼,甚至都還來不及吞下肉就倒在了地上,脖子上,血流如注。

靴子淌水的聲音,由遠而近地傳來。

受了傷,又在驚嚇中早已沒了力氣的人,趴在外公的身上,淚如泉湧,看著那進入眼簾的青色衣角道:“我錯了,我認錯,我錯了,你還我爺爺,還我外公,我錯了,嗚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