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再是臉皮厚的跟城牆似的,被人當麵這麽一說,花朵也是淡定不下來了,待臉色恢複好些了,便放下手中筷子,端坐在椅子上,皺眉看著那灰袍老者,接受著眾人目光的洗禮,閉嘴不語。

江湖之上,不少先知預測,此次青羅山莊壽宴,必將有大事發生,卻是不知那主角竟是一上不了台麵的鄉下女子,隻是,這女子身份似乎又神秘至極,與天下最為知名的幾人均是有牽扯,叫人猜不透各種原因。

玄冰教的長老會,似乎是比玄冰教教主更神秘的存在,這百年以來,江湖上雖是對之有所聽聞,卻是幾乎沒人看到這長老會的人出山過,也不知這長老會到底由哪些人組成,百年以來的江湖傳言,將其渲染得神秘無比,隻當裏麵全是武功大成之人,隻在玄冰教有大事發生時才會有人出山,今日一見這灰袍老者,其深厚的內力,江湖之人少有能有與之匹敵,眾人震驚之餘,也不敢妄動,隻好見機行事。

“本座的事,何時需要你們長老會的來插足?”

“老夫作為長老會的大長老,自然有職責來監督教主行為,若是有不妥之處,就要及時匡正,以免教主意氣用事毀了我教百年基業。”

那老者雖然看著年事已高,聲音卻是如洪鍾,句句貫耳,神態威嚴。

“大長老在天下人麵前公然毀本座夫人清白,汙她名聲,你以為你這樣做本座會放過你?”

冰冷的眼眸裏,此時,突然換成了嗜血的笑容,醉月放下手中碗筷,起身,徐徐走向那老者的位置,衣袂翻飛,黑發飛揚,嘴角,帶起了淡淡的,張狂的笑意,明明是謫仙般的人物,瞬時,就變成了地獄的索命白衣羅刹,一麵是仙,一麵,已經成魔,天地為之變色。

灰袍老者看著此般樣子的花醉月,眼眸裏劃過明顯的震驚之色,眉頭瞬時皺了起來,負手看著醉月,臉上是明顯的怒意,“一教之主身兼重任,老夫不能讓教主這樣一意孤行,讓天下人都笑話了去!”

“本座若是一意孤行,娶了花朵為妻,你又能如何?”

有些蒼白的手,緩緩抬起,修長的手指,在暖陽下冒著點點的盈光,似是美玉雕琢而成,站在一邊的劉詩雁,滿眼癡迷地看著那天神一般的人物。

“老夫今日也帶來了我長老會的判決書,若是教主一意孤行娶了這等上不了台麵的女子為妻,我長老會必將馬上下千裏追殺令,她不死不休。”

“那……”花醉月抬眼看著這在教中資曆最是高的老者,眼眸裏,嗜血的笑意更甚,瑩白玉手翻手便是一掌,掌風所過,冰風如刀,寒氣逼人,“你們便去死罷”。

早已有所準備的老者,一個側身,落於園中牡丹葉子上,卻是沒有避過全部的掌風,左手捂著胸口,一口悶血吐出,心頭怒極,伸出右手指著一直坐在位子上沉默無聲的花朵,他今日沒想到的是,這花醉月居然敢對他下殺手。

“教主就為了這麽個女子要與自己人過不去?”

老者旁邊,那些不幸被掌風波及的人,內功不深厚的,掙紮了幾下便是一命嗚呼。

“這天下本座都不放在眼裏,何況隻是區區一個長老會,本座不要不聽命之人。”

天下王者人物,從來謀略於心,最不喜受人掌控,醉月偏頭,看著那老者,眼神冰冷,那種眼神,就像是在地獄的修羅鬼刹,隻懂得殺戮,不知人命為何物。

玄冰教之所以讓人忌憚,就是因為此教的鎮教之寶——玄冰訣,世人多聽說過玄冰訣,確實沒有人真正見識玄冰訣到底是何種樣子,因為,真正見過的人,大多都去地下麵見了閻王,今日隻見這威力無比的一掌,就是武功不低的劉青雲都是滿眼的震驚,將劉詩雁護在身後,退後幾步,免得被誤傷了。

這樣深厚的內力,哪裏是尋常人能對抗得了的,雖是對這玄冰教的教主傷及無辜不滿,卻是沒人敢多說一句,隻是將受了重傷的人扶起來,不約而同地後退到園子的牆角之處,給場上的兩人留下了足夠的空間。

不一會兒的時間,中間就隻剩下花朵那一桌子的人,還有,麵前的酒桌早已碎成木屑,卻仍是完好無損地坐在椅子上看戲看得頗有興味的謝九歌,他的身後,兩名侍者,嘴角流下一抹血跡,卻是仍然挺直地站在那裏,看不出受傷到如何程度。

“果然咱家所聽不虛,貴教夫人得了一夜寵愛便得幸懷了孩子,花教主這般寵愛,不惜與長老會作對,這般榮寵,倒真是羨煞旁人呢。”

謝九歌偏頭,視線微微掃向站在劉清雲身後的劉詩雁,話語之間別有深意,劉詩雁感覺這九千歲是意有所指,頓時臉色一白,低著頭再是不敢與這人視線對上。

本來正在爭鋒對峙的兩人,均是轉頭,看向場中的謝九歌。

“誰與你這般說的?”醉月這般一問,不似否定,卻更像是質問。

“謝千歲這是什麽意思?”

灰袍老者一時沒想到情況會變成這般,震驚之餘,臉上便是滿滿的疑惑,這花朵的身世他們也是查過的,卻是沒想過她肚中孩兒真是教主的。

“這句話,該我這個當事人來問吧?”

一直坐在位子上沉默不語的花朵,突然開口,站起身來,眼裏滿是冷漠,直接走到謝九歌麵前,再次問道:“說話就要有憑有據,不然,我會覺得你是在信口雌黃!”

“夫人問咱家憑據?這花教主就在這裏,你何不當著天下人的麵問他個清楚?”

不用問,答案已經很明顯了,花朵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怎麽這麽奇怪,莫名其妙的,這種事實,她都有點搞不清楚,理不出一點頭緒,一開始就未曾給醉月百分百的信任,她一直就搞不清楚,為何這人對自己這般好,你說要是他真的就被自己那幾碗的野菜就收買了,說出去鬼都不信!、

雖說現在知道了這樣的事實,她其實,還是有些不懂,不懂,不懂,什麽都不懂!

“你將麵具取下來,看著我。”

寂寞的世界,似乎隻能聽到場中的呼吸,纖長素手,緩緩抬起,“哐啷”一聲,銀質麵具緩緩落地,斜飛的眉,若山巒淺聚,傾城瀲灩的眸子,如深潭波瀾翻湧,不需細看,已經傾城,滿院子,清風吹過,隻剩彩蝶撲翼之聲,綠葉搖曳。

此才是真正謫仙。

“我接下來要問你的問題,你必須老實回答我。”

花朵走到醉月麵前,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

從來會讀人眼神的她,卻是第一次,從麵前的人眼裏,讀不出來任何的東西,隻因,那眼裏,滿滿都是翻湧的溫柔繾綣,還有對失去的害怕。

“好。”

“怨鬼道我失身,可是與了你?”

“是。”

“為何?”

“解寒毒。”

聽著這般說話,滿臉的苦笑,低頭,重重地歎了口氣。

“當時你可管過我死活?”

“未曾。”

“我聽說你宮中佳麗無數,可是真的?”

良久的沉默,回答的聲音,滿是苦澀的沙啞,“是的”。

話語落地,花朵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醉月臉上,“我花朵說過,傷害過我花朵的,必將千倍討回來!今日這一巴掌,便是你該欠我的,我們從此互不相欠!花醉月你聽著,你今日目的若是想要在天下人麵前羞辱我,不好意思,尊嚴那東西,我花朵早就不知丟到哪個爪哇國去了,不能當飯吃,要著何用?!”

“夫人,不是的,不是的,你不能這樣想教主!”

一旁的花燕,站起來,看著花朵滿是焦急。

“怎麽不是!”花朵轉頭,狠狠地瞪著花燕,瞪著瞪著,那眼裏的淚水,就無聲落下,決堤的洪流,止都止不住,“你們別以為你們在我身後說什麽我不知道,要不是我花朵懷了他的孩子,我會像現在這樣享盡榮華富貴?”

“不,不是的……”花燕隻是搖著頭,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她沒想到她和花柔說的話,她竟然都聽到了。

“我恨你!恨你!”花朵抬頭,對著那碧藍的天空,似乎陷入了狂癲,“誰稀罕這個奇怪的世界了?!你憑什麽都不經我同意就把我送到這裏來!這裏的所有,我都不稀罕!我要你把我爸爸媽媽還回來啊!我要我真正的家人,我要回去!嗚嗚……”

這裏的早上,再沒有媽媽的豆漿,沒有爸媽的噓寒問暖,有的,隻是陌生人的嘲諷,鄙夷,嫌棄,這裏,沒有真正的家人,到處都是冷漠、愚昧,她隻能築起堅強的外殼,去保護自己,將弱小的那麵,深深地藏在心海深處。

眼裏,再沒了看戲的興味,金發藍眸的人,就看著長相平凡的女子,在自己前麵不遠處,走入崩潰的邊緣。

看著那哭得心碎的人,陸青鳳微微皺眉,那些話語,他是似懂非懂,滿心的疑惑不解,今日,似乎才真正懂了些,這個叫花朵的女子,隻是,再仔細琢磨著她的話,真是讓人疑惑重重。

“哼!你這女子,一點不知好歹!得了雨露,那也是你榮幸!區區農女,一朝成鳳,那是你祖宗燒了高香!”

灰袍老者對於花朵的反應很是不理解,看著她當著天下人的麵居然敢甩堂堂玄冰教教主的耳光,心頭很是氣憤,他玄冰教的威嚴何在?

正在放聲哭泣的人,突然止住了哭聲,轉身,冰冷的視線直指那灰袍老者。

“老頭子,你在我眼裏比臭蟲不如!少在我麵前擺架子!我花朵的事情,你沒資格管!”

“你……”

“你什麽你?”花朵眯著眼,危險地看著那人,“這天下人我都不曾放在眼裏過,何況是你這樣的螻蟻!剛才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你對我話語不敬,你以為我這個農家女會輕易饒恕你?”

花朵抬袖,將臉上淚水擦淨,看著那灰袍老者,眼裏的狠色,一閃而過。

“老夫倒是要看看,你這狂妄女子,會怎樣不饒恕我!”

灰袍老者看著瘦的弱不禁風的花朵,笑得諷刺,果然是農家出身,一點不識大體!這樣的女子,即使懷了孩子,也不配做他玄冰教的教主夫人!

拿出一直藏在袖中的翠色玉笛,花朵看著那很快滴便要下地獄見閻王的人,扯出一張狂的笑容,轉頭,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醉月,冷漠道:“死鬼,滾到一邊去,別礙了老娘的眼睛!”

水色衣衫的謫仙男子,看著麵前的人,良久,彎腰,將地上的麵具撿起,覆於臉上,便是乖乖向後麵退了好幾大步。

難聽又刺耳的笛聲,立刻在這滿園花香的園子響起,花朵已是專心地吹起了手中的玉笛,眼神直向那老者,眸子中滿是神秘莫測,在場之人,莫不是聽得心煩意亂,捂著耳朵,不願再聽這根本不算是曲子的雜音。

風揚長發飄飄,執笛滿臉冰冷的女子,終是有幾人,看出了,她的傾城絕色,世上再無女子能比,那一雙睥睨天下的眼眸,世上難得一見,張狂的冰冷笑顏,震懾人心,此時,她是掌控這天下的王者。

一盞茶的功夫,一曲落幕,反應過來,眾人均是滿臉不解地看著場子中間的花朵,女子的臉上,綻放出一抹嗜血的笑容,“果然,人不瘋狂,枉少年”。

“瘋子!”

灰袍老者,看著花朵,不解之餘,便是滿滿的鄙夷,卻是突然,伸手捂上心口,臉色瞬時卡白,一口鮮血便是吐出,人便是轟然倒地,氣絕身亡。

“啊!”

看著突然又死了人,劉詩雁嚇得躲在自己父親的身後,再是不敢看一眼。

這明明是長老級的人物,卻是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去,一時間,那些在一旁圍觀的人,看著場子中臉色無絲毫變化的花朵,均是卡白了一張臉。

“嘖嘖,死的真慘”,花朵走到那死了的人麵前,臉上滿是得瑟的笑容,踢了那人幾腳,“自己心髒明明就已經有了毛病還來找老娘的晦氣,老娘那一曲子聽得可舒服?這下氣死了吧,活該!這就是你罵老娘的代價!”

一句話,解了大家的疑惑,明了之餘,便是對她的醫術認同了不少,一眼便是看出這人心髒有病,尋常醫者,哪裏有這番的本事,難怪能成那江湖神醫陸青鳳的師父了,卻又是覺得,這女子做的也太狠了些,她那曲子,尋常人聽著都難受,何況是一個心髒有病的老人家,身為醫者,卻是這般狠心,枉費了“天下醫者父母心”這句話!

“姑娘身為醫者,卻是這般害人性命!你良心如何過得去!”在自己壽宴上連連出人命,劉清雲早已滿心不豫。

“老娘既然是邪醫,自然是行事不拘,不管是誰,犯我者,千倍還之!想活命就別來惹我!”天下人怎麽看她花朵,她花朵才不理,轉頭,再次看向那水色衣衫的人,走到他麵前,伸出手,“告訴我你名字,總要讓我明明白白地離去吧?”

纖纖素手,依舊是往日的冰涼,輕輕執著她的手,一筆一劃地寫著隻有兩人懂的字。

“花醉月,你記住那日怨鬼道的話,從此,你我陌路!”一翻左手將手中玉笛收入袖中,花朵轉身,毫不猶豫地向著山莊的大門走去,臨轉身之際,看了那坐在那裏的謝九歌一眼,隻有他看到了,她眸中落下的那一滴淚。

“好。”

誰也聽不出來,這句“好”,到底蘊著怎樣的情感,低沉沙啞,仿佛狂風過境之後,心頭隻剩,安寧。

“哎哎哎,師父,你別丟下徒兒啊!”

陸青鳳看著花朵往著外麵走,急忙起身,跟了出去。

塵埃終落地,一切安寧,謝九歌看著那塊消失了的身影,眼眸幽深,良久,從袖中取出一塊錦帕,捂著嘴,笑聲低啞,然後是低低的一聲咳嗽,隻有身後的兩名侍者,看到了那錦帕上的一抹鮮紅血色,均是臉色一震,瞬時恭恭敬敬地從他手中接過錦帕,收於懷中。

“犯我者,千倍還之,好,好,好。”

------題外話------

親們要注意看這一章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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