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花家村 第十三章

漫漫繁華,有誰想得十裏長安?

寂靜的山道,隻有車輪悠悠輪轉之聲,已是午時,天上日照正烈,曬得地上的野草都有些蔫蔫毫無生機,耷拉著腦袋,看著一點精神都無,破舊的馬車上,身著青衣的俊俏公子,似乎也是精神懶懶,哈欠連連,偶爾甩甩手中的馬鞭,那馬車才又快了兩步,朝著前麵似乎沒有盡頭的山道走去。

一聲口哨,有些突兀地在不遠處的山林響起,正要懶洋洋地揚起的鞭子,微微頓住,青衣男子打了個嗬欠,抬眼,看向前麵遮擋了大部分視線的土坡,那裏看似還了無人煙,此時,那片山坡,已是站滿了人,手提砍刀,一個個虎視眈眈地看著山坡下麵的那兩徐徐駛來的馬車。

“哎。”青衣男子搖頭歎息一聲,甩了一下手中馬鞭,待整個馬車都被人圍得水泄不通了,才似不得已一般,將馬車停住。

“請問,各位大蝦有何指教?”

青衣男子瞧著二郎腿,枕著後腦勺,一臉不解地看著麵前不下百人的大部隊,似乎,他從來就不知道,世上還有叫做山賊的小蝦,遊走在各個深山老林裏麵,專門做打劫這項來錢的大咖業務。

“識相的就將身上和車上值錢的都孝敬爺爺們,爺爺高興了就放過你們。”

一頭包灰色布巾,身材還算壯實的矮子,很是得瑟地拍著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偶爾用手在身上一陣亂抓,仰著頭顱,似乎是狗眼看人低。

“回孫子的話,爺爺沒錢,餓了找你娘去。”

青衣人低眉俯視著站在車下的矮子,抖了抖衣袖,表示自己沒錢。

“放屁!休要在老子麵前扯淡!你他媽的身上的衣服都夠老子家裏吃一年的飯了,沒錢老子祖宗都不信!”

那矮子雖是腿短,卻是一跳,人一下子就跳上了馬車,手中明晃晃的刀就已經擱在了青衣人的脖子上。

在這深山裏幹那行當的,哪裏看不出是好貨還是賠錢貨?這青衣人身上那衣服,一看就是上好的錦緞做成的,一件千兩銀子的都有,這樣巨額的花銷,若是尋常富貴人家哪裏承擔得起?他那破舊的馬車根本就是打著的一個幌子而已,想逃過他馬老二的眼睛,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青衣人垂眼,看著那刀刃鋒利的刀刀,撇了撇嘴,“這刀看著還挺快的,你可要好生拿著,別傷了無辜”。

“廢話少說,想活命就將值錢的拿出來!”

矮子惡狠狠地看著青衣人。

“師父,他們要錢,徒兒沒錢怎辦?”

“沒錢不知道用命來換?笨!窮則變,變則通,為師不是教過你嗎?”

本是寂靜的車廂,突然傳出一聲有些懶懶柔柔的女聲,帶著剛睡醒的慵懶,聽得一眾的“好漢”內心酥麻酥麻的,好不癢癢,紛紛轉頭,看向那一直緊閉的車門。

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矮子一腳踢開堵在車門正中央的青衣男子,親自將車門打開,想見見佳人芳容,待一打開……

“啊呀!鬼啊!”

矮子一個趔趄,人就從那車上栽了下去,兩眼一翻,竟是嚇暈過去了。

看著地上直挺挺地躺在那裏的矮子,眾人一驚,剛才因為這矮子擋住了眾位綠林好漢的視線,根本沒有別的人看清楚那車廂裏到底有些什麽,再一仔細看去時,這平凡普通的馬車,在這大白天,都覺得讓人心頭發寒,陰氣連連……

因為那車裏的窗簾都是放下來的,眾人隻聽“嗬嗬嗬……”幾聲陰笑,裏麵光線很暗,看不清楚到底坐的是怎般的人物,隻見那陰暗之中一張紅得可怕地紅唇,似乎在嚼著什麽,偶爾,一抹血色,從嘴角緩緩滑落,滴答,一聲,落進無邊的黑暗,然後,那張唇,突然裂開,白森森的牙齒,就那樣露了出來,似乎,是地獄裏的女鬼,要馬上出來吃人來的。

“媽呀!鬼呀!”

一陣人仰馬翻,剛才還熱鬧連連的山道,又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看著那一眾人驚慌而逃的樣子,站在車邊的青衣男子,好奇地轉過頭往著車廂裏瞧去,臉色卡白了一瞬,又馬上恢複了血色,“師父,別吃太多櫻桃”。

“徒兒,他們咋就走了?”

花朵擦了擦嘴角流下的果汁,“噗”的一聲將嘴裏的果核吐出,剛好落在暈在車旁的矮子身上,又向嘴裏扔了一顆櫻桃,低頭緩緩從車裏走出來,看著那渺無人煙的山道,滿臉的不解。

“哦,可能他們家母喊他們回家收衣服去了。”

陸青鳳抬頭,看了看那絲毫沒有下雨征兆的晴朗天空,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著謊話。

花朵撇頭,看了看那依舊躺在地上不起的矮子,滿臉的嫌棄,“老娘就是看你娃長得太得趣了,也就嘿嘿笑了幾聲,也沒必要自卑成這樣吧?”

“不對,不對”,花朵想了想前因後果,轉頭,看著一旁的陸青鳳道,“乖徒兒,剛才那些人是啥意思?嫌我長得太醜了?有礙觀瞻?”

想起剛才那種盛況,花朵心頭有些不爽了,她也沒長得多醜吧?這山賊什麽沒見過,怎的見著她了就嚇成這樣?

“非也,師父實乃天仙之貌。”

“嘿嘿,你娃要是不怕雷劈,以後可以這麽經常誇讚為師的”,說著,花朵繞過車身,走到那暈過去的矮子麵前,蹲在他麵前仔細地看了一番,這才抬頭看著跟過來的人道,“你可從他身上看出些什麽?”

“後天發育不佳,身高低於常人而已。”

陸青鳳從小雖然對各類醫學都有涉獵,可是,最喜歡,最擅長的,還是製毒和解毒,各種疑難雜症,若是來了興趣,也會好好去研究一番,這矮子氣色如常人,不似中毒,也看不出有什麽病症在身,他有些不懂,麵前的人要與自己講些什麽。

“……”花朵對著陸青鳳翻了一個白眼,“他得了水痘啊”。

陸青鳳彎腰,又將那矮子仔仔細細瞧了個清楚,眉頭瞬時皺起,“師父說的是,天花?”

“對啊”,花朵站起身來,看著地上的人道,“快起來吧,剛才的話可是聽清楚了?你得了天花,就不要再回你家了,莫要害了一家子和別人的性命,若是挺過了,算你命大,將自己現在穿的這些衣物拿去燒了,以後多做好事,給自己積德”。

“你,你憑什麽說我得了天花?”

早已醒來的矮子,坐起身來,一臉驚恐地看著那長相平凡的女子。

“不相信我就算了,你要害的是你一家人,又不是我的。”

花朵轉身,向著車上走去,這人要信不信,她要來搶劫,她好心提醒,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不不不,小的相信了,相信了”,看著那女子根本不似是說謊的樣子,矮子一慌,急忙跪在了地上,“請問,您大人大量,能不能救,救小的一命”。

“不救”,花朵自己身懷孩子,又不知這身子的體質如何,哪裏敢去救人?她可沒這麽好心,世人生死,各自把握便好,於是轉身對著外麵的陸青鳳道,“秧雞,走了”。

馬車沒走幾步,卻又是被藏在山坡後麵的山賊團團圍住。

“既然你們已經知道了,那就更不能放你們走了!”

陸青鳳看著一臉凶相的眾人,微微挑了眉頭,“在下不才,不知各位兄台所說為何事?”

“哼,少給我裝不懂!今日若是放了你們走,我們那一村子的人都完了。”

碧水國因著百年前的那一場大的瘟疫,國人死傷無數,當時雖然醫者無數,卻是都無能為力,天災人禍,人都是渺小的,當時的統治者,便是定下了這樣的一個條例:“若是再有瘟疫發生,隔離圈殺。”

是以,隻要有地方上報有人得了瘟疫,那麽,那一個村子,或是鎮裏的人,便要被隔離起來,感染者,殺無赦,待瘟疫控製了,正常人三年不得出村或是出鎮,由於統治者一般采取的是消極的應對措施,缺少醫藥供給,隔離區的人,大多都是病死八成以上。

碧水國對於這種發現瘟疫又不上報的村子,懲罰也是相當嚴厲的,管事這,一律斬首。

這樣的條例,身為碧水國的陸青鳳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對於花朵來說,卻是一點都不知道。

“哦?難不成你們村子得天花的,不止這一人?”

摸著下巴,看著那全都是平民打扮的人,陸青鳳眼眸裏全是深思。

“你等也是快死之人,我等就告訴你又何妨,是又如何?”

“閣下就不怕終有一天,紙包不住火,官家的人就會知道,那時候,你等還能活命?”

看著這些人,陸青鳳眼裏,無半點的憐惜。

“能活一時便是一時,兄弟們,給我上!”

已經坐在了車裏的花朵,就看著那些人,向著馬車的方向衝來,而跪在馬車旁的矮子,卻是成了眾人首要攻擊的目標,被人一箭穿心,瞪著老大的眼睛,死不瞑目,皺著眉頭,花朵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淡漠不語。

“再給你們一次機會,隻要你們答應留下來幫我等治病,就放你們一條生路。”

“這病源都死了,你們又何須害怕再犯病?”

花朵嘲諷地說道。

“該殺的我們都殺完了,可是,犯病的還是接二連三,你們以為我們願意殺人?誰不是自己的兄弟親人?要是再這樣下去,我們就都完了。”

為首的一高壯小夥子,滿臉氣憤地看著花朵。

“所以,就墮落到要出來當山賊,還是,逃離?此等不義之人,我花朵,絕對不救!你們若是不怕死,盡管再向前一步!”

放下簾子,花朵便是吩咐陸青鳳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