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並不豪華,但在樸素中卻又帶著一種溫馨的氣息,讓人感到很親切。

一盤花生,一盤香椿伴豆腐,一大盤羊排,再加上凜冽的銅廬特產,鬆子酒已經足以讓我醉了……

卡卡已經倒在了地榻上,嘴裏胡言亂語的夢囈著胡話。

我也感到了一絲飄飄的醉意,但這種感覺正好,讓我很舒服。老人也有些醉了,他的心願已經了卻,所以想痛快一醉,看著他已經越發朦朧的雙眼,我笑了。

老人姓路,名叫路太源。

這是一個很陌生的名字,即使是在鑄劍師的行業中也是默默無聞。但從他的口中,我聽到了一連串響亮的名字,原來斯法林大陸第一鑄劍師易扶風,竟然也曾受教於他的門下。我知道老人不是在吹噓,就他那把噬魂蛇矛而言,他才是真正的斯法林大陸的第一鑄劍師!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麽甘願呆在這動**的銅廬,但我敢保證,如果他願意,隻要略將他的作品修飾,足可以風靡整個大陸。

不過老人在半醉半醒之時說了一句話讓我頗有感觸,“天風,任何東西都有他的本來用途。武器是用來殺人的,而不是用來擺門麵的,做的再好看,也不過是一件殺人的凶器而已。修飾什麽,漂亮的武器反而會讓你感到畏手畏腳,就像做人一樣,一個痞子永遠改不了他的痞性,就算讓他穿上紳士的衣服,反而讓他感到痛苦。倒不如把你的心敞開,率性而為,做你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人生一世,匆匆百年,不要辜負了你自己的心!”

老人的話是在說兵器,同樣也在說做人。

從登上斯法林大陸的那天起,我感到我變了。在赤臘角和天火獅決鬥的豪氣,在怒濤中與大自然搏鬥的信心,還有和那些鯊蛟血戰時的勇氣,在我踏足斯法林大陸的那一刻,好像都消失不見了。

我的本性是什麽?

其實我很小氣,也很殘忍。很小的時候我曾將鄰家養的家畜毒死,因為那家大人在我和他的兒子打架之後,把我打了一頓。我記得很清楚,當我看著那些家畜痛苦的掙紮時,我心裏很開心!

那次毒殺了鄰家的家畜之後,老爺子把我狠狠的打了一頓,打完了我,他哭了。我沒有母親,從懂事起我就跟著父親相依為命。老爺子告訴我說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其實我知道那是謊話,我的母親是因為不耐小鎮的貧苦,和別人私奔了。

我不恨我的母親,但如果她出現在我麵前,我會裝作陌路人,在我的心中隻有父親兩個字,這對我來說,足夠了。

老爺子在那次事情之後,教導我做人要善,要大度。他一生都是這麽做的,我記得當時看著他布滿淚痕的蒼老麵孔,我也哭了。我答應他,我一定會照他的話去做,做一個好人。

我做到了嗎?我不敢肯定。

不過,我可以肯定,老爺子做到了。但他做了一輩子好人,到頭來卻死在他未來的兒媳婦和她的情夫手中。我在法庭上對阿盧克的報複,不僅僅是仇恨,那也是我壓抑在心中多年的欲望!

看著已經已經醉的說不出話的路老人,我從心裏感激他。

如果說我在精靈島上答應冷婷他們是出於無奈,那麽現在我心裏燃燒起熊熊的火焰,壓抑了十幾年的真實性情告訴我,我應該那樣去做。

隱約間我耳邊傳來淒婉的歌聲,半睜著朦朧的醉眼,我向歌聲的方向看去。

燈火搖曳中,一個妙齡少女在酒店正中的舞台上低聲吟唱,歌聲如泣如訴,聽上去頗讓人感到有些傷感。可那詞牌本應該是輕快愉悅,可在這少女的口中唱出來,卻全然是另一個味道。

“天風,那丫頭本是車樓人,聽說原先家境還不錯。銅廬會戰,家沒了,地沒了,也隻能逃到這裏。可逃過來了又能怎麽樣?像她這樣的,在這連山關多了去,這酒店的老板還不錯,讓她能在這裏討口飯吃,可更多的人,恐怕連飯都沒的吃!”路老人突然抬起頭,低聲對我道。

我愣了一下,耳聽那淒婉歌聲,看著那少女,我心裏一時間頗不是個滋味。原因?我不知道。隻是我想起來以前在赤臘角的時候自作聰明說過的一句話:戰爭,就是為了少數人的利益,而去喪失大多數人的生命!

“……靠,老子是在這裏喝酒開心的,你他媽的咿咿呀呀的哭喪呀……”

一個十分粗鄙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讓我從沉思中清醒過來。抬頭看去,隻見那舞台下一桌酒客大聲的朝舞台上的少女喝罵。

酒店的老板連忙上前賠禮,而後走上舞台示意那少女離開。

少女低聲說了兩句,但老板隻能無奈的搖著頭。

看著少女那清秀麵孔上的淚痕,我突然覺得心中有些不忍。揮手示意讓老板過來,將從身上取出我僅有的一枚金幣遞給他,示意他把這金幣送給那少女。

老板驚奇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上前,叫住已經走到門口的少女,將金幣放在她手中,然後又指了指朝我們指了指。

少女滿是淚痕的麵孔上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邁步向我們走來。

“多謝公子的美意,可這錢小小不能收!”那少女來到我們桌前,把那枚金幣又放在了我的桌上,輕聲道。她的聲音很柔美,每一個吐字發音帶著一種如同沐浴牛奶中那種絲滑的感覺。我抬起頭,仔細打量了她兩眼,低聲道:“為什麽?”

“無功不受祿!”

她的回答很幹脆,我看看她,又看看對麵的路老人,沉聲道:“嗬嗬,既然如此,那姑娘你就給我們唱個拿手的曲子,這錢就當是我們聽曲子的賞錢吧!”

少女看了我一眼,深深的向我一躬,然後在我身後的地榻上坐下,調弦唱道:“……恰便似桃片逐雪濤,柳絮兒隨風飄;袖掩春風滿麵……蕭條,滿被塵無人掃;寂寥,花開了獨自瞧……”

那曲子依舊透著淒涼,但此時仔細聽了,倒感覺頗有一番感觸。

我看了看對麵的路老人,隻見他閉著眼睛,隨著那淒美的歌聲手指輕敲桌麵。

“我操你媽的,老子說了不要聽這咿咿呀呀的東西,你找死是不是!”突然間,先前喊叫的大漢高聲罵道。他站起身來,眨眼間衝到我們的桌前,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哪兒鑽出來的小兔崽子,竟然敢和本大爺作對,活得不耐煩了!”

沒等他話音落下,一直靜靜躺在我身邊的卡卡突然動了。原本平躺著的身體仿佛被一隻無形大手托起,身體在半空中詭異的一折,一點寒星驟然出現在空中。

寒星如閃電般的快捷,幾乎剛在眾人看到那寒星閃動的刹那,一柄長劍已然抵在了那口出粗鄙之言大漢的咽喉。

太快了!我從沒有想到卡卡的劍法竟如此高明。

他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鐵青著麵孔,周身散發出一種威嚴的氣勢。酒店中的溫馨氣息也隨之一掃而光,緊跟著的是一種可怖的肅殺之氣。他看著那麵無人色的大漢,過了很久突然從口中擠出一個字:“滾!”

話音未落,他收劍入鞘,動作一氣嗬成,快得連我都差點沒有看清。

“你媽的找死!”

大漢見卡卡收劍,半天才恢複了常態,他突然一聲怒吼,一拳擊出。但沒等他拳出一般,動作驟然止住,臉上帶著驚恐之色,呆呆看著卡卡。那柄已經入鞘的長劍再次抵在了他的咽喉。

我笑了笑,雙手舒展,掌心向外輕輕一推,強大的天工真氣瞬間爆發出來,那五六個大漢被我強大的真氣推動,淩空飛起,甩出三米之外。

“我朋友說了,請你們滾,聽到了沒有?”我臉上還帶著笑容,但聲音卻陰冷萬分。

“小子,你等著!”

我沒有理睬那些痞子,對於那種場麵話更沒有興趣。扭身剛要安慰那少女,卻見卡卡已經先我衝到那少女的身前,方才那種威嚴的高貴氣質此刻全然不見,取而代之則是一臉看上去很猥瑣的笑容,伸手抓著女孩兒的手,用十分溫柔的聲音道:“妹妹,你沒事吧,不用怕,有哥哥在這兒,你不用擔心。”

那少女羞紅了麵龐,想要將手抽回,但卻被卡卡死死握住,臉上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我不由得笑了。

扭過頭來,看著路老人,隻見他也是一臉笑意,指著卡卡低聲道:“天風,你真的確定他是精靈?”

我笑著點點頭,突然低吟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過我看是求之不得,輾轉反側吧!”路老人也笑了。

伸手一把將卡卡抓過來,我笑道:“卡卡,不要**了!”說完,又對那少女道:“姑娘,繼續唱歌!”

歌聲再起,可曲調一轉,琵琶演奏出鏗鏘之音,令人感到熱血沸騰!

歌聲中,我們放開了心情,又一輪開懷暢飲!

……

我不知道是怎麽回到了客棧,在一陣劇烈的頭疼中我從宿醉中醒來。卡卡倒在地上,仰麵朝天睡得正香甜。他的臉上不時露出淡淡笑容,還不時的發出夢囈般的傻笑。也許他夢見了昨夜的少女。

我盤膝坐下,運轉天工大法在體內做了一個十分圓滿的周天循環,方才的宿醉感覺隨著真氣的運轉而消失不見。下床在屋中走了一步,我看到那包裹著噬魂蛇矛的兜囊靜靜的擺在桌上。刹那間,我想起了路老人,上前一步抓起兜囊,卻有一片薄薄的白紙飄**著滑落地麵。

撿起那白紙,隻見紙上密密麻麻的寫著蠅頭小字。沒有想到這路老人的書法頗為工整,很有些功底。

老人在信上說他連夜啟程,趕回家鄉。人老了,總是容易感觸,他害怕當麵和我們分別的時候感到難過,所以就不再和我們道別。臨了,他將他家鄉的地址告訴了我,讓我將來如果有什麽事情的話就找他。

我單手一晃,信紙頓時化成一團火球,飄落地麵變成一團灰燼。走到了窗前,我打開窗戶,和煦的陽光照在我的身上,令我渾身暖洋洋有種說不出的舒服感覺。

那麽我下一步該怎麽做呢?

突然間我想到了靖宇,已經有一年多了,那些昔日的夥伴現在如何呢?他們是否躲過了那場天災,平安到達大陸呢?如果是,那憑著天火獅在帝都的關係,他們應該會回到帝都,而靖宇是軍人,也可能繼續留在南方集團軍,不管怎麽樣,我都應該先找到他們再說!

刹那間的工夫,我做出了決定:前往帝都。

……

一聲十分熟悉的嘶吼聲將我從沉思中驚醒,那是雷石的吼聲。我一腳將卡卡踹醒,抓著蛇矛閃身衝出房間。卡卡緊跟在我的身後,五行劍已經握在手中,隻是臉上依舊帶著宿醉的迷茫。

客棧小院中,四五個黑衣漢子正試圖用繩索將雷石束縛。看他們一個個蓬頭垢麵的模樣,我就知道雷石沒少發飆。隻是當初我們有約定,沒有我的允許,雷石是不能施展真實的力量,否則這幾個漢子恐怕早就成了雷石口中的食物。

“滾開,不要擋著大爺們辦事!”

我飛身上前,剛要開口,卻突然有一人擋在我的麵前,二話不說,揮拳向我擊來。拳法剛猛,頗見功底,卻頓時讓我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探手一把扣住他的拳頭,我體內真氣一轉,一股暗勁湧出,就聽那人一聲慘叫,身體向後飛出,嘭的一聲摔落塵埃之中。

這時攔著雷石的幾人都停下手來,閃身向我撲來。他們也不開口,兩把砍刀斜裏向我劈來。

那兩把砍刀似乎路線筆直,但在我眼中卻清楚看到兩把刀在向我劈來的同時,移滑了一個細微的弧度,由一種略呈彎曲的路線向我砍來。

刹那間,一種奇異的感覺在我心頭升起,我竟可以清楚的計算出兩把砍刀將要抵達我身體的時間。而且兩人現在看似相同的動作中,幾近微小的差異。

刀至!

我的身體突然奇幻般的搖了兩下,兩把刀貼著我的身體落空。在那兩人刀勢落空的刹那,我的身子前撲,硬生生插入兩人中間,雙肩輕輕晃動中,兩拳筆直擊打在兩人的肋下。

幾乎連聲音都沒有發出,就聽兩聲悶哼,那兩人口噴鮮血,如同爛泥一般癱在地麵。

刹那的功夫,我的天工真氣竟將他們體內的經脈和骨骼盡數衝斷,我知道,那兩個人再也沒有希望活下來。

我殺了人!這是我第一次殺人!

在離宮的時候,吳憂雖然死在我的手中,但那更多的是因為他自己送上來。當時的感覺很悲傷,讓我沒有時間思考那殺人後的感覺。

可現在,我真實的感受到了生命的微不足道。隻是在眨眼間,兩個生命就在我的手下消失。

我呆呆的站在屍體邊,腦中一片空白。

“該死的賤民!”一聲怒吼在我耳邊響起,緊跟著一陣清脆的金鐵交鳴聲傳入耳中。

卡卡已經上前將那幾人擋下。

眨眼的功夫,耳邊數聲慘叫,卡卡已經退到了我的身邊,口中急急的問道:“老大,你怎麽了?”

我這才清醒過來,雙手手心盡是冷汗。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六具屍體,我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強烈的快意:這就是力量!可以主宰他人生命的力量,主宰別人生命的感覺真好!

卡卡的劍法很幹脆,也很老辣。隻一劍,那四個人的身上被刺了一劍,卻都是正中要害。看來這家夥也不是一個善茬兒。

突然間,一陣腳步聲傳來,就在我回過神的刹那間,二十餘人衝進了客棧的小院,瞬間把我們圍在中央。緊跟著,一個華服青年走上前,那微微上翹的眼角透著說不盡的高傲,他看著我,神情先是一愣,但旋即恢複了正常。

目光一掃倒地的六具屍體,青年眼中閃爍出一股怒氣,但當他目光落在卡卡的身上之時,眼中又露出一絲驚奇。

那瞬間的變化,我看在眼中。他心中的所想,我也已經盡數了解。

第一次發楞,想來是因為我的相貌,雖然一身布衣打扮,但那副比較女性化的模樣,還是給我帶來了不少的煩惱。而後他看到卡卡,那種驚奇是因為如此純正的精靈,竟會和我一起,讓他有些摸不著我的來曆。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打死我的手下!”

我笑了笑,沉聲道:“他們搶我的馬,按照帝國的法律,搶奪他人財務,物主有權利將他們處置。很不幸,那匹馬是我的坐騎!”

跟隨自作聰明一年多,對於這種貴族的措辭我頗為了解。果然,我的話語讓那青年更加疑惑了,他顯然對我的身份有所顧及,目光中顯得有些猶豫。

這時,一名跟在他身後的隨從突然在他耳邊低聲細語了兩句。那青年的臉色一變,頓時又張狂的道:“該死的賤民,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講法律。在這連山關中,我的話就是法律!交出你的馬,如此神駿的坐騎一定是你偷來的,我不和你計較,剛才的事情,乖乖的把馬交出來,否則……”

“否則如何?”卡卡突然插口道。

“我就將你們交到府衙處理!”

心中一股怒氣驟然升起,不知為何,這青年在我的眼中突然變成了那個小鎮上的阿盧克。兩個人在瞬間重疊在一起,我冷笑一聲:“那你不妨試試!”

“混蛋,竟然敢對我們城守大人的公子如此不敬!”

我和卡卡相視一笑,心中殺機更熾。若在昨日,我也許還會對他有些恐懼,可在今日,他在我眼中連個畜生都不如。我冷冷道:“什麽狗屁公子,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廢物罷了!”

“殺了他!”

那青年臉色鐵青,話音剛落,先前在他身後說話的隨從突然竄起身來,淩空朝著我們兩人一刀劈下。

刀未至,鋒寒已至!這家夥比剛才的幾個要厲害很多。

卡卡一聲冷笑,一道筆直長虹破空而出。

鐺—!

一聲脆響,兩人在空中稍觸即分,又同時在空中一旋,竟有如兩隻大雁般搏殺在空中。

勁風從身後掠至,顯示至少有三人從後偷襲。

而前方又有幾人向我疾撲而來,刀槍並舉,那聲勢端的是嚇人。

我的心中一派冰雪般的冷靜,在大海中錘煉出來那鋼鐵般的神經,審查眼前的形勢。

也不用回頭,我突然一聲長笑,身形微微一閃,竟有如目睹一般憑著風聲和感覺,掌握了那最先刺到我身前那一槍的角度和速度,同時肋下一開一緊,將那長槍夾在肋下,身形原地一轉,那持槍之人被我轉動時帶起的強大力量向後甩出。

身體驟然硬生生弓背後撞,再將一人撞飛出去,我不用看他的結果,因為我知道當我身體撞在他身上的時候,他的骨骼已經盡數被我的勁氣撞碎。

借著這一撞,長槍在手,刹那間腦海中竟感受到了這長槍的優點和缺點。冷笑一聲,長槍在我手中輕輕一轉,耳邊叮當聲不停響起,在刹那間的功夫,三四人被我長槍上的勁氣擊飛出去。

空中一聲慘叫,一具屍體突然淩空降落人群之中。和卡卡鬥在一起的那名隨從跌落地麵,額頭一點血痕。

“胡教官死了!”

一聲驚恐的叫聲,剩下那些隨從頓時向後退去。架著那青年向客棧外飛奔而去。

耳邊回**著那青年刺耳的尖叫聲:“賤種,你有種等著……”

看著那一群狼狽逃竄的人,我拉住要追上去的卡卡。

“老大,做什麽,讓我去殺了他們!”

我看了看一臉殺氣的卡卡,心中頗有些奇怪他的殺念竟然如此強大,似乎比人類更加喜歡殺戮。

“兩位客官,你們趕快走吧,一會兒那小子肯定要帶人回來找你們。小老兒知道你們身手高強,可他們是官,你們鬥不過他的!”

這時,客棧的老板手裏拎著一個小包裹,急急忙忙的走到我們的身邊,在他的身後,跟著一個相貌頗為清秀的少女。

我疑惑的看著他手上的包裹,遲疑了一下低聲問道:“老人家,您這是做什麽?”

“唉,都是小老兒給你們招惹的麻煩!”客棧的老板年齡在四十左右,但那一臉滄桑的溝壑卻讓他看上去如同六十上下一般。純樸的臉上帶著歉意的苦笑,他看了一眼緊跟在身後的少女,低聲道:“柯倫他們是為了小女而來,沒有想到他看到客官您的馬匹,就一定要奪走……”

沒等老板的話說完,我已經明白了這其中的原由。又是一個平常無奇的強搶少女的事件,隻不過因為雷石的出現,讓我們也卷入其中。同時,我還知道了那青年的名字:柯倫!

“客官,你們趁現在趕快走吧,一會兒柯倫肯定要封鎖關口,到時候你們就走不成了!”

我點點頭,民不與官鬥!這是一個千古不變的道理。我示意卡卡去收拾行禮,又看了看老板手中的包裹,低聲道:“老人家,您也要離開嗎?”

老板苦笑一聲,“不然怎麽辦?那柯倫被稱為連山關三惡,平日裏在他老子的庇護下橫行霸道。這次他看上小女,必不會善罷甘休。小老兒雖然沒有什麽本事,但也不能看著小女讓他糟踏!”

說完,他向我微微欠身行禮,走到馬廊中將那匹母馬拉出,又向我躬身告別,轉身帶著他的女兒走出了客棧大門。

臨別刹那,那少女眼中所流露出來的哀傷讓我不由得心中一顫,但我明白,現在的我是不能給他什麽幫助的!

“大哥,我們走吧!”卡卡來到我的身邊低聲道。

我沒有說話,口中發出一聲低嘯,徑自走出大門。雷石跟在我們的身後,口中噴出炙熱氣流。我知道,它現在心裏一定不高興,剛找到了一個伴兒,沒有想到就這麽匆匆的分別,想來它一定感到不爽。

……

“大哥,你到底認不認得路!”

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和卡卡已經身在連山關外百裏之處。隻是由於離開連山關時我並沒有注意方向,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又轉回到了寶山山麓之中。

我們迷路了!

上次橫跨寶山的時候,是因為有車樓漁民為我們畫出的圖紙,可沒有想到這山麓複雜,當我們再次深入其中的時候,早先的道路已經完全找不到了。

轉了半晌,卡卡和雷石都不願再走動了。一人一馬站在一棵大樹下再也不願走動。也難怪,從早上到現在,快一天沒有吃東西,難免沒有了精神。

“靠,和你作伴真的丟人!”雷石趴在樹下,故作喘息著道:“想當年老子跟著風妖大人,騎盡天下母獸,馳騁冥界,誰見了不恭敬的叫一聲我流氓大爺。就算當年跟著三少在魔界,也是風光無限。沒有想到跟著你這家夥,不但被人欺負,連飯都吃不飽,弄得我連我的小親親都不能保護,你是不是男人呀!”

“就是嘛,老大,憑你我的身手,加上流氓的造型,隨便兩下下,那連山關的家夥們誰敢觸我們的鋒芒?三進三出,讓他連山關清潔溜溜,那用的著跑路呀!”

我沒好氣的瞪了兩人一眼,怒聲道:“你們說的好聽,你又不是沒有聽到,人家是官呀!我可以殺了他們,我甚至可以殺了他全家,那又能如何?招惹了他們,就等於和連山關兩萬軍隊作對,和軍隊作對,就等同造反,還要麵對整個帝國的追殺。我們可以殺十個人,一百個人,一千個人,但是如果有十萬百萬的軍人放在你的麵前,就算他們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我們淹死!”我說到這裏,喘了口氣,然後對雷石吼道:“還有,你這個流氓不要說什麽你以前的主人,告訴你,如果你在斯法林大陸露出本尊模樣,那你就會成為整個人類的公敵。弄個不好再把你冥界的那些怪物們招來,我看你能有多厲害!”

在我的怒吼聲中,卡卡和雷石都沉默了。好半天,卡卡站起身來,“我去找點吃的來,先吃飽了再找出路。實在不行讓雷石展露本尊之體,帶我們走出山麓,然後再變回這個模樣不就行了……”

說完,他閃身離去。看著卡卡的背影,我長長出了一口氣,靠在雷石那冰涼柔滑的身體上,呆呆的沉思不語。

“天風,你在想什麽?”雷石似乎感到了我心裏的燥亂,低聲問道。

我搖搖頭,沉吟了一下道:“流氓,我突然感到很迷茫。三年前我被人類送到了赤臘角,被當作炮灰一樣守在那裏。三年後為了人類,我又回到斯法林大陸,可我看到的和三年前的沒有什麽兩樣。一樣的卑劣,一樣的麵目可憎,我真的懷疑他們值得我來幫助嗎?”

雷石沉默了,好半天它輕聲道:“我不知道。在我們冥界,隻信奉一個道理,弱肉強食,力量就是道理。風妖陛下說過,這個道理在所有的地方都一樣。說實話,我不覺得人類很卑鄙,想想我的小親親,我就覺得開心的不得了,嘿嘿!”

雷石的話把我逗笑了,我坐起來看著它,“流氓,你還真的不是一般的多情種子呀,嘿嘿,才一夜的功夫就和你的小親親成了這樣子,將來你恐怕也是一個遍地留情的花心大流氓。”

“嘿嘿,這個誰讓我長得帥!再加上我功夫一流,昨天一晚上連續九次,徹底將她征服,靠,到現在想起來她昨天的浪勁,我還興奮的不得了!”

看著雷石那副陶醉的模樣,我不由得樂了。看它那樣子,也不知道是它征服人家,還是人家征服了它。

不過這一打岔,讓我的心情驟然開朗起來。想想那純樸的客棧老板,送我兵器的路老人,還有靖宇,自作聰明他們,我覺得我答應冷婷是對的,畢竟我也是人類!

正當我和雷石相互調侃逗樂的時候,卡卡如同一抹輕煙般在我麵前突然幻現。他臉上帶著驚喜之色,手指著身後低聲對我道:“老大,我看到人類了!”

“看到了就看到了唄。”對於卡卡的大驚小怪我頗不以為然的答道。

“不是,是軍隊,是軍隊!”

軍隊!我不由得心裏一驚,站起身來,急急的問道:“卡卡,在什麽地方?是哪裏的軍隊?”

“離這裏二十裏,有一處十分隱秘的石峽。那地方被樹木遮擋,原本根本就看不出什麽道路,如果不是我當時在樹頂摘取果子的時候看到一星火光閃動,也不可能發現……”

沒等卡卡說完,我身形已經拔地而起,直衝九霄。在一棵參天大樹的枝頭飄然落下,我扭頭看了一眼緊跟著我身形騰起的卡卡和雷石,沉聲問道:“卡卡,你說的可是哪個方向?”

卡卡也不答話,伸手一指遠方。

我點點頭,化身一抹輕煙,向卡卡手指的方向疾馳而去。

寶山山麓之中不可能會有洛丹帝國的軍隊出現。如果如卡卡所說,那麽隻有一個可能:敵襲!

洛丹帝國所處正是斯法林大陸的魚米之鄉,而且物產豐富。如果不是銅嶺和寶山將車樓和月臣擋住,恐怕戰火早就已經延伸至帝國境內。豐富的礦藏,豐足的糧食,足以讓車樓和月臣垂涎欲滴。四次銅廬會戰,其實就是為了土地和人口的爭奪。隻是之前的戰爭,都集中在銅廬一點,因為那裏是通往洛丹帝國的唯一通路。

不過並不是沒有人嚐試過從寶山跨越,但從寶山到達連山關,隻有一條崎嶇的山道,除此之外別無出路。隻要踏足山路,就會立刻被帝國的斥候發現。先不說山中複雜崎嶇的道路和隱藏於山野之中的猛獸群狼,即使翻越過山嶺,人困馬乏的車樓軍隊也會被早就準備妥當的帝國人馬擊潰。

為此,在過去的三十年中,車樓付出了盡十萬軍人的生命,但寶山依舊橫陳在兩國之間,成為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如果在寶山之中發現部隊,那隻可能是車樓的人馬。但從連山關的情況來看,帝國軍隊絲毫沒有半點察覺,那就是說車樓已經找到了一條不為人知的道路。

“老大,就在那邊!”

卡卡的聲音將我從沉思中喚醒。我隱身在一棵大樹的茂盛枝葉中,舉目向遠處眺望。

月光皎潔,但順著卡卡所指方向看去卻是一片漆黑。

“卡卡,在哪裏?”我低聲問道。

“前麵大約有七八百米左右,這裏的樹木太茂盛,把那個石峽遮擋住了。”卡卡壓低聲音道:“石峽兩邊的防禦十分森嚴,我剛才差點就被發現。”

我眉頭皺了皺,從我這裏的角度看去,根本什麽都看不到。當下我閉上眼睛,強大的靈識驟然展開,刹那間,我感受到就在我身前七百多米的地方,隱約有數十個強行壓抑住的氣機。靈識延伸,在一個寬不足十米的兩山夾縫之中,我看到了黑壓壓的一片營帳……

心神不由得一振,我感到靈識不由得一亂,頓時眼前的景象消失不見。

“這裏怎麽會有這樣的小道?”我吃驚的低聲問道。

“大哥,在界神之戰中,四界大軍曾在銅廬有一次會戰,你們人類稱之為‘魔獸的咆哮’之戰,你聽說過沒有?”

我皺了一下眉頭,輕輕搖頭。

“我也是從我父親的口中聽說過。那時候人獸一係,魔靈一係,兩係人馬對決銅廬,僵持不下。後來獸人憑借夜梟一族在寶山發現一條小路,因為這條小路是在天空中偶爾發現,所以獸人稱之為天空小道。”

我已經隱約猜到了後麵的故事,所以卡卡後麵說的什麽,我沒有聽清楚。一刹那間,我心中升起一團疑雲:四百年沒有被發現的天空小道,怎麽會突然被發現?一種不祥的預感在我腦海中驟然閃現,但我隨之又馬上否決。

身為帝國一員,雖然已經被取消了公民權利,但我還是無法忘記從小就被父親灌輸的忠君觀念。咬咬牙,我突然一拉卡卡,低聲道:“卡卡,你和雷石把守在石峽兩邊的耳目給我除去,我要進去看看對方的情況。”

“為什麽?”

沒等卡卡開口,雷石疑惑的問道。

我不知道冥界的教育是怎樣的體製,但我相信,雷石一定沒有聽說過忠君愛國這四個字!我不知該如何解釋,想了想,低聲道:“雷石,你不要問了,照作就行,記得不要打草驚蛇,我想以你的本事應該沒有問題吧。”

“殺了他們倒是沒有什麽問題,隻是這麽無聲無息的好像有點卑鄙。”

靠,一頭流氓馬還講什麽卑鄙不卑鄙的?

我狠狠的在雷石的腦袋上一敲,低吼道:“不要廢話,趕快去!”

雷石點點頭,和卡卡閃身在我眼前消失。

突然間,我感到自己很傻,剛被帝國的官員趕出了連山關,現在竟然又要去為他們賣命?我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否值得,但我的內心卻在告訴我,我必須這樣做!

身形冷電一般激射而出,在空中一折,化成一道淡淡的流光,我直撲石峽。

……

天空小道非常隱秘,如果不是卡卡偶爾發現,恐怕就算搜遍寶山也不一定能夠發現。峽穀中到處是簡易的營帳,黑壓壓一片不見盡頭,也沒有半點的燈光。我如同一個幽靈般的穿行其中。

從息偃的旗號來看,這一支人馬果然是車樓的軍隊,人數我無法計算,但根據那不見首尾的營帳來看,應該不下三萬。而且從在營寨中巡邏走動的哨兵可以看出,這一支人馬恐怕還是一支相當精銳的部隊。

我本想抓一個人來拷問,但又有些害怕打草驚蛇。

就在我猶豫不絕的時候,突然在一片漆黑中發現了一星光亮閃爍。心中一動,我朝著那一星光亮飛馳而去,眨眼間撲到了一座營帳外。

這個營帳很明顯要比路上的營帳看上去豪華許多,而且帳外的守衛也更加森嚴。

莫非是這支人馬的主將所在?

我心中一動,天工大法驟然在體內勃發,我心中輕念一聲:風!

已經許久沒有施展過的風咒法刹那間運轉開來,一股強猛的風呼嘯著從峽穀中掠過,**起漫天沙塵。借著這刹那間的工夫,我的身體化成一股清風,飛撲大帳。當我即將落在那弧形的帳頂之時,真氣驟然運轉,身體如同一片羽毛般飄落帳頂,在全身和柔軟的大帳接觸刹那間,身體雖然隔著薄薄的單衣,但全身的肌肉依舊準確的感受到了那牛皮大帳在風中的起伏和凹凸。

如同一塊膏藥一般的伏在大帳上,全身肌肉由腳尖自下往上的收縮,連同雙手頭顱,都準確的契合在那起伏的凹凸之中,我靜靜的貼在大帳上,一動不動。

“什麽事情?”從大帳中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緊跟著一個年約三十上下的男子走出大帳。我看不清他的模樣,但從那悠長的氣息中我可以感到這家夥不是一個庸手。

“將軍,沒事,剛才過去了一陣風!”

帳外的守衛低聲回道。那將軍點了點頭,又交代了兩句,轉身走進帳內。

我此刻內心中猶如冰雪一般的冷靜,深吸一口氣,我將真氣運轉舌尖,輕輕一觸那牛皮大帳,頓時透出一個小孔。貼眼向內觀瞧,卻不由得被帳內的景象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