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車是夾雜在如長龍般的車隊中,從我的角度望去,依舊能看到一座高高豎立起來的十字架。那是一座用橡木組成的十字架,本身並沒有任何出奇之處。

令我發笑的是,華明被捆綁在十字架上,兩臂展開,十餘條蛇筋扭成的繩索將他兩臂捆綁在橫木之上。身上,還有幾條蛇筋繩索將他纏繞,固定在豎木上。他蓬頭垢麵,再也沒有半點以前將軍的威風,頭上,身上,還掛著爛菜葉,蛋青,蛋黃混合著塵土說不出是什麽顏色順著他的身體流下,沾滿他的全身。

突然間,我想起家鄉的鎮禮堂中有一副神難圖,圖上畫的情形和眼前極為相似,也是一個白癡被綁在十字架上,任他人扔擲雜物。不過,那個白癡當時的樣子,可是比華明現在這副模樣看上去大義凜然的多。我不知道那副畫是出自誰的手中,但我現在可以肯定,那副畫的作者,一定來過車樓。

因為在洛丹帝國的法律中,似乎並沒有這樣的情形。

我笑著坐回車中,看著卡卡沉聲道:“卡卡,這是怎麽回事?”

“哦,老大,你可不知道。當時你被上刑的時候,那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那副寧死不屈的德性,實在是讓我流了好幾滴淚。”卡卡一本正經的對我說道。但他越是一本正經,我越是覺得不是味道,為什麽好好的話從他的口中出來就變了一個味道,難道如家鄉的那句老話一樣:狗嘴裏吐不出那個什麽牙來?

我咳嗽了一聲,用嚴肅的表情告訴卡卡我現在感覺很不爽。果然,卡卡很了解的止住了話頭,幹咳兩聲後道:“那天你昏迷過去,全身突然產生了一種古怪的氣場,而且身上的傷勢也在以一種奇異的速度迅速愈合。華明他們無法抵擋你身體上所產生的強大氣場,當時就退出了大帳,隻剩下了我一個人看著你身體散發一種很奇怪的光芒。”

“嗯,繼續說!”我當然知道那是怎麽一回事。當時九龍齊現,所產生的強大力場又怎麽是凡人可以抗拒的?不過,在心裏,我又對卡卡多了一份認識,能夠在我如此強大的力場壓迫下還活著,說明這家夥的身手還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卡卡沉吟了一下,接著道:“嗯,到了第二天早上,你身體的傷痕都消失了,非但如此,就連我因為被留在你身體所產生的氣場內,身上的傷也好了七七八八。但是你並沒有醒過來,而是在身體外圍產生了一種電流,令任何人都不能接觸到你。”

我不由得產生了一種興趣,眉毛一揚笑道:“那你們是怎麽把我運出寶山的?”

“還是我出了一個主意,在地上鋪了一張橡膠毯,然後用木頭把你推到橡膠毯上,裹著放進囚車。”

“嘿嘿,卡卡,沒有想到你居然還挺聰明!”

卡卡得意的笑了,“那當然,嗬嗬。不過我傷勢雖然好了,可是體內依舊無法聚集起來內力,現在和廢人一樣,所以華明也沒有再為難我。出了寶山,我們就碰到了花苓軍團的大軍,而且花苓元帥也來了。老大,你知道不知道,那個花苓真的很漂亮,嘿嘿,可以和我們公主媲美。”

卡卡又有些開始文不對題了!

我連忙幹咳一聲,打斷卡卡就花苓容貌問題的形容,沉聲道:“卡卡說重點!”

“是!”卡卡連忙又將話題引回去,他繼續說道:“花苓元帥一見華明,立刻當著所有人的麵嚴厲痛斥他的無能。說銅廬會戰之所以會敗北,就是因為他在連山關無能的表現。嗬嗬,說完就把他給抓起來了!”

“哦,那華明沒有反抗?”

“怎麽沒有?老大,你別看花苓元帥長得斯文秀氣,她根本就不屑於和華明動手。她的肩頭有一頭白色蒼猿,可愛的很,但也凶狠的要命,三兩下就把華明收拾了。然後她就命人把華明綁在十字架上,說要一直這樣押送到風冷城。一路上因為戰敗而心存惱怒的士兵,不斷用東西砸華明,但花苓元帥說,隻要不傷了他的性命,讓士兵們發泄一下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我沉默了,腦中突然閃現出一個狡猾,睿智,同樣也十分自私的花苓的樣子。雖然我沒有帶過兵,也沒有經曆過什麽政治風波,但是我卻有最好的老師。

花苓出現在寶山外,宣布了銅廬第五次會戰的結束。這恐怕也是自洛丹建立以後,銅廬幾次會戰中,曆時最短的一次會戰。麵對這次戰敗,不論是花苓,還是車樓的君主,都無法承受車樓百姓的非議,畢竟在車樓最困難的時候發動這樣一場戰爭,而且又是這樣草草的結束,恐怕誰也無法接受。

那麽平息百姓的情緒,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個替罪羊。而最好的替罪羊,莫過於華明!連山關本來應該是十拿九穩的被占領,但是因為我的突然出現,以致於損兵折將不說,還累得獸人的使者消失不見。紫菱的消失,肯定會對獸人帝國和車樓帝國之間的交往產生裂痕,想來就算華明奪取了連山關,也要少不得一頓生活,何況他是敗軍之將!

有了替罪羊,就可以平息車樓百姓的非議。同時,因為草草結束銅廬會戰而對軍隊產生的不良影響,也將因為華明而無聲的消除。看看他一聲的臭雞蛋,爛菜葉,就知道士兵們已經將戰敗的原因歸咎於華明,那麽花苓自然將高枕無憂。

不錯的方法,丟車保帥,很不錯的方法。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笑了起來。卡卡見我半天不說話,然後莫明其妙的傻笑起來,不由得奇怪的問道:“老大,你笑什麽?”

我搖搖頭,沉聲道:“沒什麽,不過卡卡,我們怎麽享受到如此好的待遇了?”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花苓見到我之後,對我很關心。並說他們沒有惡意,隻是奉君主之命將我們帶往風冷城。”

看著卡卡癡呆呆的模樣,我就知道這家夥一定又是墜入情網了。他見不得女人,隻要看到有個女人對他稍有一點和善,他就會自以為他強大,而無人能敵的男人魅力已經征服了對方,其實還不是他被人家征服?

“卡卡,這段時間雷石有消息嗎?”

聽到我提起雷石,卡卡頓時回過神,低聲道:“老大,雷石雖然沒有和我們聯係,但我可以感覺到他就在我們附近。隻不過為什麽一直沒有出現,據我分析,很有可能又被那頭母獸抓去借種了!”

我聞聽眉頭又是一皺。我相信卡卡的感覺,精靈本來就有較之人類更加敏銳的感官,而且卡卡還和雷石接觸了很長一段時間,所以對雷石的感應也應該更加敏銳。那麽,雷石一定就在我們附近!但是他為什麽不來救我們?當然不會是因為什麽母獸的原因,雖然雷石很好色,但基本上來說,和卡卡相比,雷石更像一個具有智慧的人類,更加的理性一些。

他沒有出現,一定是因為發生了什麽事情,但究竟是什麽事情,竟然讓雷石不出現?

我感到有些頭疼了!

“老大,你說我們到了風冷城會不會有事?”卡卡突然擔心的問道。

我對他打斷我的思路很不滿意,當下冷冷道:“你的小花苓不是說了,不會有事嗎?幹什麽這樣擔心!”

“哦,說的也是!”卡卡咕噥了一聲,縮到了囚車的一角,然後突然對我道:“老大,還有一件事情!”

“別打攪我,我正考慮事情呢!”

我怒氣衝衝的說道。但卡卡顯然沒有理解我的想法,遲疑了一下道:“老大,我就說一句,好不好?”

“說!”

“老大,你的紋身真的很不錯,怎麽我以前都沒有見過?”

卡卡的話讓我愣住了。紋身,我什麽時候紋身了?我才不會辦那種無聊的事情,讓人拿著針在我身上刺,很疼的!我們家鄉有幾個紋身的家夥,一臉的橫肉,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我可是個良民,怎麽會做這種不良的事情。

當下我奇怪的看著卡卡道:“卡卡,我什麽時候紋身了?你又不是沒有見過我的身體,除了那裏以外,我身上哪裏紋過身?”

“你的胳膊上呀!”卡卡詫異的看著我道:“我也奇怪,在太極島的時候也沒有見過你身上有紋身,你是不是在連山關做的?手藝不錯,告訴我是那個師父?我也想弄個這樣的紋身!”

我低頭將衣袖拉起,在我的右臂上,真的出現了紋身。那是一條龍,鱗甲鮮明,分毫畢現。而且那張牙舞爪的樣子我似曾相識,仔細一看,那不正是被強迫和我融合的雷龍嗎!回想在虛空之境的情形,雷龍和我融合的時候,我的右臂的確有一種電流流動的感覺,難道……

我頓時感到欲哭無淚。明明反對黑社會,怎麽非要給我弄條龍的紋身?這還隻是一條龍,虛空之境裏麵還有八條龍,如果每一條龍都和我融合以後產生紋身的話,那我不是連那兒都要被紋上圖案了?

“老大,你看能不能幫我恢複一下功力呀!”卡卡見我不生氣,又一次恬不知恥的湊上來對我說道。

我沒有回答,運轉了一下天工大法,丹田內的太極圖正在正常旋轉,我感到體內的真氣流動,如同玉珠滾盤一般的暢快淋漓。看了一眼卡卡,我沒好氣的道:“可以,不過要等我們真正穩定下來,否則在這裏我怎麽給你恢複?”

“老大,你實在是太偉大了!”卡卡一聲歡呼。那快樂的樣子,真的像個孩子一樣。

就在他的歡呼聲中,囚車前窗打開了,一雙陰森森看上去充滿鬼意的眼睛在我麵前一晃消失,緊跟著前窗關上。看來外麵的人已經覺察到了我的蘇醒。

果然,沒過多久,囚車一振,停了下來。緊跟著傳來一陣安營紮寨喊叫聲,車隊不知道在什麽地方停了下來。

在二十多名全副武裝士兵的押送下,我和卡卡被關進了一座裏麵設施很不錯的帳篷裏。從那些押送我的士兵眼中,我看到了一種恐懼,那是一種對我的恐懼。

‘血妖王’的名氣現在一定很大,我對**狼敢死隊在連山關前的片刻搏殺一定已經傳遍了車樓士兵的耳中。但是他們並沒有表現的對我十分憤怒,畢竟,兩國交兵,我雖是他們的敵人,卻表現了一種勇武的精神。對於勇士,車樓人永遠是尊敬的!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有些得意,坐在柔軟的床墊上,我一時間神馳於九霄之外。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名身穿文薄服裝的漢子走進帳篷,大聲問道:“誰是天風?”

我懶洋洋的舉了下手,沒有回答。

但我這無禮的舉動,並沒有引起對方的惱怒,相反,我從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種尊敬!

“天風大人,花苓元帥有請!”

我愣了一下,看著對方,但旋即站起身來。

示意卡卡不要妄動,我微笑著對來人道:“請前麵帶路!”

其實,我現在功力盡複,就算是帶著卡卡也可以突出重圍,逃逸出去。但我逃出去了,又能去什麽地方呢?

洛丹我現在不可能回去,背負著叛徒的名聲,我回去隻能是死路一條。

難道逃回精靈島嗎?

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知為什麽,我心中隱約有種預感,那就是也許到了風冷城,我就可以洗刷去背負的罪名。這聽起來有些可笑,但我卻堅信我的感覺,什麽事情如果不去嚐試一下,又怎麽可能知道結果?

花苓成名在二十年前的銅廬會戰。

那時她還是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女,跟隨王都近衛團督戰銅廬會戰。當時王都近衛團的團長,正是車樓帝國當時的國主,蒲清嘯。

蒲清嘯是一個很典型的好戰君主。

在他當政的十年中,一共發起兩次銅廬會戰,不論是對洛丹、月臣,或者是車樓本身,都造成很大的創傷。四次銅廬會戰中,以蒲清嘯指揮的這兩次會戰最為慘烈,也最為驚心動魄。因為蒲清嘯本人是一個好戰分子,而他的武力在整個斯法林大陸中可謂排名頗高,我記得好像是當時四界風雲榜中的第三名。

這是一個強健的君主,也是一個瘋狂的君主。

他自己就是一名士兵出身,十二歲偷偷離開王都,加入車樓最精銳的鐵騎軍。十五歲時便因為戰功而升任旗本一職,麾下指揮人馬幾近五萬。

二十歲,他回轉王都,正式登上王位。這時,他的身份是鐵騎軍統帥。

沒有人會想到一名堂堂的王子居然會從軍,也沒有人會想到他居然真的不靠任何外力,憑借自己的本事在八年中成長為一代帝國將星。但這又真實的發生在車樓人的眼前。很多人說,蒲清嘯能登上皇位,那一段軍旅生涯的光輝業績無疑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否則在皇室眾多繼承者中,怎麽可能輪到他這個庶出的皇子?

但有一點很清楚,當蒲清嘯登上皇位以後,在四年的時間裏將車樓的所有對手屠殺的一幹二淨,下手之狠毒,絕沒有半點的留情。在登基四年後,蒲清嘯發動了第三次銅廬會戰,在那一場戰爭中,車樓第一次憑借自己的力量,和洛丹戰成平手。

之後的五年,蒲清嘯休養生息,卷土重來。這一次,他親自披掛上陣,帶著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八百王都親衛團走上了前線。

王都近衛團,是蒲清嘯在那五年無聊的時光中,培養出的一支純以女人組成的戰隊。這些女人大都來自宮中侍女,但在蒲清嘯的鐵碗訓練下,一群平時嬌柔的女子,竟成了殺人的機器。

為振軍威,蒲清嘯帶著王都近衛團先行離開大軍,夜襲銅廬清水灘。在那一戰中,花苓脫穎而出,一人斬殺敵將二十七人,並將死於她刀下的敵將首級懸掛馬鞍旁。

當第二日大軍感到的時候,卻發現清水灘死屍一片,盡是洛丹士兵。而轅門外,花苓領十名女將把守營門,蒲清嘯懷抱兩女在營中安然入睡。

此一戰後,王都近衛團名聲大振,就連洛丹人提起這一群瘋狂的女人時,也都是暗自倒吸涼氣。花苓,一個十五歲的少女,在這一戰後盡得蒲清嘯寵愛,從一名默默無聞的宮女,成為蒲清嘯時常掛在嘴邊的愛妃。

暴妃!

這是車樓人在花苓背後的稱呼,當然沒有人敢在她麵前提起。說她暴,就是因為花苓那火一般的脾氣,暴虐無比。從處理華明的手段中就可以看出這‘暴’字的含義。

不過,在第四次銅廬會戰最後的階段,由於昔日盟友的背叛,蒲清嘯不得不退回銅廬以北。在掩護蒲清嘯撤退的時候,王都近衛團八百人血戰洛丹三萬追兵,為蒲清嘯撤退贏得了寶貴的時間。而相對的,血戰結束,王都近衛團全軍覆沒。

據說當時一戰,近衛團八百女人無一人投降。一旦無再戰之力,這些嬌滴滴的女人會立刻自殺。如果沒有自殺之力,旁邊的戰友也會幫助她完成。以致於到了最後,洛丹士兵看著那些無力自殺的女人,竟沒有半點獸欲,而是默默揮刀,讓她們帶著笑容離開。

這些女人,都是蒲清嘯的妃子。

於是蒲清嘯對女人那種神一般的手段,為整個斯法林大陸男人向往。

那一戰,王都近衛團唯一生存下來的,隻有當時因病留守銅廬的花苓。

王都近衛團沒了,蒲清嘯似乎也沒有了精神。在第四次銅廬會戰結束後的第三年,他坐在放有八百近衛團親衛靈牌的房間中,含笑離去。

臨走留下遺言:……朕非身死,而是以另一身率朕的愛妃馳騁疆場……

蒲清嘯,斯法林大陸所有國主中,最強健的君主,被稱為:戰王!

花苓其實是當今車樓的太妃,也是當今車樓國主蒲林的姨娘。在車樓的軍界,無人可以撼動花苓的地位,就算是蒲林,也不能!

現在,花苓就坐在我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