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書墨沉吟片刻,莞爾道,“不錯,此曲是我偶然觀桃園中花開花落,雲卷雲舒的情景所製成,乃是我的畢生心血凝結。先前從未有人聽過此曲,這,還是它被我作出之後,第一次一現塵寰。”

“緋葉當真是獲益匪淺。”她輕揚唇角,梨渦淺淺,迭地腦中閃過一道亮光,“三日後便是牡丹宴,先生可想過在此一展身手?”

“未曾。溫某如今不過是一介教書夫子,不敢參與此等盛會。”溫書墨笑容中幾分無奈。

林緋葉抬起頭,兩道殷切的視線注視著他,一眨不眨,聚精凝神。而此刻,她的心思卻是如電般飛轉。

她信任的人並不多,在這府中獨獨隻有爹娘與綠衣,而麵前這個男子,於她而言如同知音,她,能夠放心地將飛泉琴交給溫書墨嗎?

她捏緊了拳,聲音清亮,“溫先生,我能夠信任你嗎?”

這一刻,林緋葉是在做一場豪賭。

以溫書墨的人品為賭注,賭注便是她最愛的飛泉琴。

若贏,則她將在牡丹宴上大放光彩;若輸,則讓林雪兒出盡風頭。

不過,她會輸嗎?

林緋葉將視線挪向白衣如畫的溫書墨,黑白分明的眼中閃爍著執著的光彩。

男子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俱是沉醉在對方的眼神之中。

半晌,他輕輕頷首,“若是小姐願與我交心,溫某自然是卻之不恭。”

“好。那我便將這架飛泉琴托付給先生。”林緋葉起身,將那架飛泉琴抱於懷中,弧度優美的琴身讓她眼中掠過一抹眷戀。

飛泉琴伴她多年,自她十歲學琴伊始,人與琴就已在不知不覺中融為一體。被人暗中毀壞,她心中無疑是十足疼惜,如今有機會能夠讓琴免受夭折之苦,她自然是再樂意不過。

“小姐這是……?”溫書墨略一驚異。他平時傳授林緋葉琴藝時,她都對這架琴嗬護備至,今日竟將這琴交於他?

林緋葉苦澀一笑,“飛泉琴乃是我最心愛的琴,因此在府中也會招人嫉恨許多,牡丹宴近在咫尺。所以

在這接下來的三日中,或許會有人蓄意毀壞這琴。我今日將琴授予先生,還望先生在牡丹宴上將此琴帶來給我。”

她躬身施了一禮,“緋葉在此拜謝先生了。”

溫書墨的神色鄭重了幾分,緩聲應諾,“好。”

林緋葉這才鬆了口氣。她轉身將一架最普通不過的瑤琴放入飛泉琴原本所在之處,眼中掠過一抹光亮。

她直覺認為憑借林雪兒的謹慎性格,將會派府中的下人前來割斷琴弦,而她的飛泉琴由於備受喜愛,所以一直都是放置在琴室內的最裏間。普通的丫鬟仆役,從未見過飛泉琴,又怎能識別出琴的好壞?

也唯有這樣,才能夠不打草驚蛇,讓林雪兒誤以為飛泉琴已壞。

而她林緋葉,將會攜著真正的精美飛泉琴,在牡丹宴上大放光彩!對於自己的琴藝,她向來是信心十足。

溫書墨微微一笑,淡雅如風,“還望小姐,在這牡丹宴上技驚四座。”

林緋葉含笑點頭,隨即施禮道,“既是欣賞過了先生的傾情一曲,又如願以償將飛泉琴托付給了先生,那我便先行退下了。”

“甚好。”溫書墨以溫和的視線注視著她轉身離去。清雅如蓮的男子,依舊款款而坐,如同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

踏出琴室,天色漸亮,已是黎明,晨曦的朦朧微光籠罩著這片大地,晨風挾來絲絲縷縷的清涼,天空更是藍得如同一汪碧玉。

綠衣在門外早已靜候多時,此時連忙迎上來,邁著碎步跟在她身後,“主子這又是想要去何處?”

林緋葉眼神微凝,“娘親的房中。”

“大夫人知道主子這般有孝心,心中定會歡喜的。平日裏都是二小姐去大夫人那兒一表孝心,老爺還為此誇過她不少次呢。”綠衣落後於她半步,口中不斷地碎碎念著。

聽見‘二小姐’三字,林緋葉的眼神一下便冷卻了下來。

的確,昔日林雪兒常去娘親那裏,也讓她覺得這個妹妹極其孝順,心中對她更添幾分好感。如今想來卻是黃鼠狼給雞拜年,虛與委蛇,惺惺作態,委實是虛偽到

了極點!

她嫁去攝政王府不足一月,娘親就被林雪兒與那個同樣蛇蠍心腸的煙姨娘,這一對母女,硬生生用陰謀算計將娘親毒死,對外說是抱病身亡,讓她哭得肝腸寸斷,好不傷心。

娘親的身體素來硬朗,卻在她嫁入王府一夜後驟然暴斃,她當時卻未曾料到這其中的重重疑點,想來定然是林雪兒母女又施了什麽惡毒手段!

林緋葉回憶起往昔種種,愈發察覺出林雪兒與煙姨娘的可恨之處,銀牙緊咬,恨意難平。

她冷下了眼神,隨即快步向著長樂院而去。

長樂院,乃是府中大夫人薛氏的宅院,並無金碧輝煌作飾,遠遠觀去異常古樸大氣,假山流水,萋萋芳草,應有盡有,充斥著一股古色古香的氛圍。

故地重遊,亦讓林緋葉心中升起幾分感慨。

甫一進院,傳入耳中的便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少女嬌柔的嗓音與婦人溫和的聲音交織在一處。

林緋葉喉頭一梗,仿佛被一隻大掌扼住了咽喉,墨眸一瞬間睜得極大,眸中交替閃爍著欣喜與仇恨的光彩。

喜的是娘親安然無恙;恨的卻是這道嬌嬌柔柔的少女聲音,正是來自林雪兒!這個前世讓她飽受磨難的女子,如今卻笑得這般開懷,讓她怎能不恨?

這一刻,林緋葉心頭真切地籠上一股仇恨,她多想當場便持起鋒銳的刀子,狠狠戳進林雪兒的胸膛,以報奪夫之仇,殺子之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以平複自己此刻起伏的心情。

林雪兒這時候不能死!

她怎能如此輕鬆地死去?

如果不讓她倍感痛苦,又怎能對得起自己前世的慘死?

林緋葉一步一步,步向院中,隻是她的眼中沒有任何的溫度,隻餘涼薄與冷漠。

“大小姐來了!”柳媽眼尖地瞧見她,頓時便眉開眼笑地喊出聲來。

“葉兒!”

“姐姐!”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溫和寬仁的婦人端坐於座椅上,眉眼含笑;俏生生的林雪兒立在她身側,亦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