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之下的男子,身影被天邊一抹斜陽拉得細長,在這暗香浮動之中,精心侍弄著他所鍾愛的花朵。細長的手指愛憐地撫上蘭花葉片,淺淡的霧氣遮住了他眼底最真切的神情,溫和的聲音再度響起。

“養蘭花,切勿浮躁。隻要一浮躁,這蘭花必定養不活,蘭花不同於其他的花,可以任其生長,它雖生命力旺盛,卻也需要主人的精心嗬護。”

一席意有所指的話,聽來格外意味深長,林緋葉眸光一閃,若有所思。

“想要養好一株蘭花,要注意的事項格外地多。蘭花不能過度澆水,每日一澆即可,不得放在向陽處暴曬,每日卻也要給它一定的光照。更是要經常除草,裁剪多餘的葉子。養蘭花乃是陶冶心性,浮躁乃是大忌……”

聲淡如水,卻讓林緋葉的眼眸越來越亮,眸中的深思與焦躁之意,在這一刻徹底煙消雲散,朗聲笑道,“先生可真是我的良師,如今這番話,字字句句發人深省。”

溫書墨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旋即折過身去將這株蘭花抱到陽光下。金色光芒之中,片片花瓣輕顫,芬芳吐蕊,薄香盈室,直叫林緋葉心頭亦是豁然開朗。

聰明人之間說話,從來隻需寥寥數語,便已心有靈犀,一切盡在不言中。

溫書墨倒真是個奇巧人,以養花作喻,恰到好處地點醒她,切莫因前生恩怨而浮躁。做事,應當掌握分寸,懂得進退有度。

林雪兒,終究隻是過去。

如今,她再不會讓曆史重演。

更加不能因為置氣,而將盧霖淵推入他人懷中。

林緋葉一雙明眸一瞬間亮若星辰,在日光下閃爍著炯炯光澤,“緋葉想起尚有一事要做,便先告辭了。”

也不待溫書墨出言,她便已一陣風般地起身離去,步履急促中又多了幾分輕快,足可見她心中已是豁然開朗。

素衣男子立於原地,身畔是一株靜靜盛放的蘭花,空穀幽蘭,馥鬱芬芳,靜

謐天地間隻餘一聲低低的輕笑。

林緋葉被他這一番話點醒之後,頓時幡然醒悟,如今與盧霖淵不歡而散,可不正是給了林雪兒可乘之機!

女子能屈亦能伸,今日小小折腰,便換來他日的一室榮華。

林緋葉彎了彎唇,轉頭對著綠衣吩咐,“快快快!把府裏新進的那株百年人參拿來!”

在她連番催促之下,不過半個時辰,便已將一切都準備就緒。馬車徐徐在盧家小院門前停下,周遭人聲鼎沸,正是位於集市附近。車馬喧囂,雞鳴狗叫,盡數聽得一清二楚。

林緋葉不動聲色地掩去眸中一抹詫色。早聞盧霖淵家境清貧,所以才落得個跪街求人的境地,如今一看果然如此,連唯一的房子都買在集市旁,雖房價便宜幾分,但從早到晚都格外吵鬧,不得安寧。

如此下來,既不適合盧母養病,也不利於盧霖淵專心讀書。

“我記得娘親的嫁妝裏,有一處小四合院便在這附近吧?”林緋葉自馬車上下來,托著綠衣的手道。

“正是。”

林緋葉微微一笑,“反正關在那兒也是關著,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改日你安排下,讓盧家母子住過去。他們在這兒,想必也是很苦的。”

綠衣暗暗在心中記下,忽地驚呼一聲,“盧公子。”

盧家所在的這間院子本便破敗,院門隻餘一片殘木在風中吱吱作響,透過殘木便能一眼望進院子。盧霖淵原是在為娘煮藥,正巧從院旁步過,不料卻聽見了這一番話。

他腦中一震,身形微頓,心中頓時生起幾許內疚,手中的湯藥也在不知不覺間濺出了幾滴。

如三月桃花般的俏臉盈盈浮現於眼前,林緋葉麵上的笑意更是令人如沐春風,再覓不到半點怒色,仿佛先前的那一場爭執不過是他一個人的錯覺。

盧霖淵張了張唇,不敢對上麵前少女晶亮的雙眸,垂首訥訥道,“林小姐怎的來了?”他終究做不到視若無睹

,聲音低低地喃喃道。

林緋葉邁過院門,眸光在他手裏的湯藥上停了一瞬,隨即嫣然笑道,“今日之事,的確是我過於浮躁。我不該疑心你的。你走後我便冷靜了許多,如今權衡清楚利弊,可不是來向你賠罪的嗎?”

綠衣變戲法般地捧出一個包裹,脆生生地道,“這裏麵有金葉子十片,百年人參一株,還有其他性溫和的中草藥,俱是用來給盧夫人調養身子的。”

盧霖淵微愕,旋即伸手推拒,語氣中飽含堅定,“這份禮太貴重了!在下未曾為小姐做任何事,本不應得到如此豐厚的獎賞。”

早已料到他會拒絕,林緋葉眼波流動,眉目間似有戲謔,“這並非賞賜,而是我所壓下的賭注。我便以這榮華富貴與盧公子一賭,賭得便是你有朝一日能夠金榜題名,得見天顏,深得聖眷。屆時隻需盧公子照拂一二,便報了今日的恩情了。”

她說話時漫不經意,隻是一雙明眸略顯慧黠,一縷精芒暗匿其間。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今日之恩,必將被盧霖淵這等重情重義之人徹底銘記。即便他與林雪兒之間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但如此忠義之輩,受了她的恩,此生便再不會背叛!

含著信任與期許的目光,定定地置於盧霖淵的麵上,直看得他心中激**,潛藏在骨血中的萬丈豪情,在此刻因為少女輕飄飄的一句話而煥發光彩。

“金榜題名日,便是我報恩之時。”

回以他的,是林緋葉含笑答,“我等著那一日。”

原本無形中位於兩人之間的隔閡,在此刻似是徹底煙消雲散,雁過無痕。

且不提盧霖淵心中得以被賞識的激越之情,一道輕咳聲傳來,溫婉中猶帶著些顫音的女音喚道,“淵兒,你去熬藥怎麽熬了這麽久?”

盧霖淵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連忙端著湯藥向屋內快步走去,少年清脆的嗓音裏飽含著爽朗,“娘,咱們家的恩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