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儺戲(36)

張文清的房間裏,啞巴張拿著一碗清粥走了過來,而張文清正形容消瘦的坐在梳妝台前,呆呆的不說話。

啞巴張歎了一口氣,自從那天張文清聲稱看到了馮德禹之後,她就一直這個樣子,也不怎麽吃東西,也不怎麽說話,就坐在那兒,很是讓人心疼。

她的肚子已經開始慢慢的大了起來,馮一戟連著幾天都沒敢來見她,據說外麵已經亂套了,番國人買通了駐守在天海的軍閥毛桐,從關口進來了,打亂了潘亮和孫家還有其他幾個軍閥的布局,那五千人根本就沒有增援,而是被調回去清繳番國人了,沒有人知道呂江那邊到底怎麽樣了,隻知道現在各大軍閥已經自顧不暇了,特別是明川政府那邊,從天海一路攻來,如果快的話,那麽番國人不用幾天就能打過來了。

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本來都已經計劃好了關門打狗,結果另一邊的閘口又被打開,南邊的軍隊數量本來就沒有北邊多,再加上為了呂江戰役,幾個軍閥都抽調了一部分的人手往北邊走過,導致了南邊的布置空虛,後勁不足,根本就沒有辦法抵抗番國人的軍隊。

馮德禹已經失去了聯係快一周了,連馮一戟也猜到了,馮德禹的生還幾率不大。

張文清更是比誰都清楚,不然她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馮一戟勸不動她,隻好把所有的事情講給了啞巴張聽,希望啞巴張能夠勸住張文清。

啞巴張把清粥放在了張文清的麵前,然後坐了下來。

張文清還是呆愣著,並沒有回過神來。

啞巴張忽然摸了摸張文清的肚子,張文清這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向啞巴張,便見啞巴張正一臉嚴肅的看著張文清。

“怎麽了,爺爺?”

她開口說話,聲音之小,啞巴張差點都沒聽見。

啞巴張伸出手來比劃道:你肚子裏麵的孩子是誰的?

張文清愣了一下,才回答道:“當然是司令的,爺爺您怎麽能這樣問。”

啞巴張歎息了一聲:那你這又是在做什麽,你不要這個孩子了嗎?

啞巴張的質問讓張文清一下子沉默了起來,但是他沒有停下來,繼續比劃著。

當年我撿到你的時候,你被遺棄在路邊的草叢裏麵,全身凍得青紫的,氣也是有一口沒一口的,我撿你回來,是因為不想讓一條小生命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去。你說不計較,但爺爺知道,你心裏總是對著生父母有些怨懟的,恨他們把你給扔掉,可是你現在,又和他們有什麽區別呢?

啞巴張比劃了一大段話,張文清就靜靜的看著,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爺爺,你說的我都懂,可是他沒了,我……”

說到這裏,張文清泣不成聲,她心中早就承認了馮德禹的死訊,隻是一直都不肯接受而已。

隻是人不能自欺欺人,特別是張文清現在這個狀況,根本就不能去自欺欺人。

啞巴張將清粥送到了張文清的手上,接著比劃道:爺爺都知道,可是就是因為這樣,你才要更加的堅強,不然連你都這樣了,讓肚子裏麵的孩子怎麽辦?

張文清握住了清粥,眼淚一滴滴的滾落在粥碗裏麵,她摸了摸自己已經明顯凸起的肚子,將手中的清粥一飲而盡。

……

馮家辦公室裏麵,馮一戟接過了小兵遞給他的電報,仔細的看了下去。

看到最後,他的手都已經在明顯的發抖了,雙眼也是通紅的,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一樣。

他用力的把那張電報往桌子上一拍,努力的忍住自己的淚水,然後深呼吸了一會,才朝著站在一旁的小兵說道:“把兄弟們的白書都拿出來吧。”

一句話判定了事情的結果,白書就是遺書,也就是說,馮德禹和那三千人的部隊已經全部犧牲。

小兵的眼睛也紅了,這麽多年的兄弟,說沒了就沒了,誰也不好受。

馮一戟閉上了眼睛,看樣子很疲憊的靠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一些什麽。

那張傳來的電報上寫著:呂江大橋以炸毀,潤睢兄高義,堅守陣地六天五夜,於十一月六日晨時為阻隔敵軍強行度江身亡,二零一營全軍皆烈士,再次予以哀悼。

這是潘亮那邊發過來的,馮一戟大概猜到了,如果不是潘亮把那五千人的增援部隊調走,也許馮德禹就不會死,而在馮德禹死亡的第一時間,潘亮的部下就把呂江給控製住了,借刀殺人的手段做的太明顯了,讓人想看不出來都難。

這些軍閥,一個個都是恨不得喝別人血吃別人肉的家夥,自己的父親在前線拚生拚死,到了最後不是被番國人給耗死的,而是被自家人送到了人家的屠刀下麵。

馮一戟甚至懷疑,他的外家孫家是不是也參與其中。

父親啊父親,您睜開眼看一看,這就是您拿命換來的結果!

馮一戟睜開眼睛,他的桌麵放著一張地圖,上麵被他用紅色小旗標出來的就是已經淪陷的地方。

在絲毫沒有防備的南方,並且毛桐還幫著番國人的前提下,南方全麵淪陷隻是時間問題。

而萬寧縣是南北轉移的要道,番國人一定會在軍閥之前占領這裏,這裏已經不能再待下去了,可是現在沒有了馮德禹,自己再離開萬寧縣,那馮家可能真的要徹底的倒了。

還有一種方法,就是堅持到軍閥的人占領這裏,再借著孫家的勢重新發展起來。

隻是馮德禹走的時候幾乎把二零一營的人全都帶走了,就在這裏的不過是一支兩百人的小隊,根本就不可能和番國人抗爭。

險中求富貴,如果真的能把萬寧扛下來,那馮家也不至於落敗的太難看。

在這個亂世,隻有槍杆子才是王道,沒有了槍杆子,一切都是白搭,馮德禹在走前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包括他可能犧牲的一切,隻是再馮一戟看來,他不可能讓馮德禹用性命換來的東西白費。

他要賭一把,賭一把潑天的豪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