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儺戲(40)

啞巴張把馮一戟藏匿到了他和張文清原來躲過的獵人小屋裏麵,又留下了一堆的物資和生活用品,以及一張標明了他們躲匿過的山洞的地圖,就解開了馮一戟身上的繩子。

馮一戟當下就咆哮著要跑回萬寧縣,被啞巴張一個巴掌打在了地上。

“你幹什麽,我敬你是九姨娘的爺爺,你不要得寸進……”

隻是這句話還沒有說完,馮一戟就止住了嘴。

因為他看見,啞巴張那張幹枯的老臉上滿是淚痕,他就那樣看著馮一戟,眼睛說不出來是什麽樣的感覺,有無奈,有悲傷,有絕望,更多的是——生無可戀。

啞巴張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任何意義,他一個糟老頭子,連最後一個親人都沒有了,還有什麽活下去的意義呢?

馮一戟看著他,慢慢的起身跪了下來,然後說到:“是我思慮不周,才導致這樣的結果,張爺,我們不能任由他們白白送了性命,我們回去吧!”

這個時候,啞巴張卻搖了搖頭,“回去?你一個人能做什麽?縱使你有千鈞之力,能抵禦那番國人一千人的大隊?”

啞巴張竟然說話了?!

馮一戟不可置信的抬起頭來,啞巴張不是啞巴麽?他怎麽會說話?

“張爺……您……您怎麽會……”

啞巴張苦笑一下:“會說話是吧?我倒不希望我會說話!當年我用術法強行換了一絲親人緣,被天道剝奪了聲音和所有的能力,才換來了文清,如今我的聲音和能力都回來了,也就意味著,文清已經……”

他不忍再說下去,做為大儺,他對於這世間萬物都是一種淡泊的情緒,唯獨就是對自己從小到大都缺失的親情。

這是什麽術法都彌補不了的,所以在啞巴張三十歲的時候,他用自己做為大儺的所有能力和自己的聲音換來了他本沒有的一絲親人緣。

去年大儺祭祀上,他重新又有些感覺到了溝通天地的能力,也就是說,張文清命不久矣。

隻要做過大儺,都會知道,天道難為。張文清的命數早就在冥冥之中被定好了,根本就不可能違背,所以他才會讓張文清為所欲為,因為他知道,張文清的時日不多了。

這才是大儺的悲哀,對很多的事情都明明白白,卻根本就無力去阻止。

馮一戟聽的玄玄乎乎的,根本就不知道啞巴張這麽說是什麽意思,怎麽家裏的一個糟老頭子忽然變成了世外高人的感覺。

啞巴張又接著說道:“我答應文清把你送出來,是因為你命不該絕,華國的國運已經到了最衰微的點,這個國家能不能重新國運昌順,就看你們這些人了。記住,一個國家若是不在了,你們這些人的運也會衰微到最低,隻有國在,人才能活的像一個人樣!”

“我把你帶出來,是用文清還有你父親那兩百個部下的性命鋪墊的,甚至可能萬寧縣的百姓都要被連累,馮一戟,你父親成就了大義,望你以後,也能謹記你父親的教誨,已經這麽多條人命,他們不是白白為你犧牲,他們在為這個國家,你不能浪費了他們的犧牲!”

他的這些話,像是無數的利劍刺向馮一戟本來還迷迷糊糊的腦袋,如果有玄門人士在場,就能看見,啞巴張在為他斬去陰霾和衰敗,讓他這段時間不受國運和業果的影響,能夠順利逃脫升天。

這是作為大儺所會的一門言咒,能夠為人們掃除病痛和黴運,啞巴張的實力已經登峰造極,在這個末法時代也是術法最昌盛的時候,他的實力可以說已經接近了仙人。

被啞巴張的言咒洗滌完,馮一戟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朝啞巴張磕了三個響頭。

“從今以後,我馮家與張家便是一家!我馮一戟在此發誓,隻要馮家還存在一天,張家的香火絕不會斷!”

啞巴張歎了一口氣,說道:“你走吧,記住,堅守本心,不忘初衷,我要回萬寧了,文清還在等我!”

“張爺!”

馮一戟抬起頭來,看向啞巴張。

啞巴張沒有再說話,而是打開了門,走了出去。

外麵大風呼嘯而過,竟然開始飄下了片片的雪花,啞巴張抬起頭看向陰霾的天空,那個方向,是萬年,他唯一的親人所在的地方……

萬寧縣。

爆炸聲與轟鳴聲不絕於耳,發出的慘叫聲都被掩埋在了這一片喧鬧裏麵,地上、牆上、甚至於老百姓的家裏麵,到處都充滿了血紅色。

半夜的宴會,張文清騙那些番國軍官把含有劇毒的飯菜吃了下去,觥籌交錯之間,毒性蔓延到了全身,就連守在門口的藩國小兵,在那些有毒的熏香作用之下,都口吐白沫七孔流血的倒在了地上。

等到那些番國軍官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無力回天,連掏出手槍的力氣都沒有了。

張文清也是一樣,她吃的比誰都多,這些番國人各個都警惕的不得了,她若是不吃下去,這些番國人一定一口都不會動。

她已經完成了她的使命了,接下來,就要看馮德禹那兩百人的老部下了。

夜半的鍾聲響了起來,伴隨著巨大的爆竹爆炸的聲音,原來已經是除夕了。

張文清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恍惚之間,她好像看到了馮德禹的身影,他還穿著那一身的軍裝,站在她的麵前朝她伸出手來。

她艱難的將自己的手也伸了出去,像是要握著他一樣。

腦海裏,這一生都在回放。寥寥無幾的趣事樂事勾勒出這一生的短暫。

原來今年,自己才十七歲啊!

張文清笑了笑,可是她一點都不覺得後悔,如果沒有自己這樣的犧牲,那麽還會有更多像她這樣大的姑娘慘死在戰爭的鐵蹄之下,所以她不後悔。

隻是……張文清摸了摸自己已經沒有了任何動靜的肚子。

也許自己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孩子吧。

城裏的煙花剛剛燃盡,在黑夜和炮竹聲的掩蓋下,那兩百人已經悄悄的打開了萬寧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