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儺戲(完)

清晨,伴隨著第一絲新生的陽光照射在大地上,萬寧縣裏麵安靜的連鳥鳴聲都聽的一清二楚。

經過一天的奮戰,馮德禹手下的兩百人已經死傷的差不多了,他們費盡心思把華北先遣軍的先鋒部隊引進了萬寧,在番國人的軍隊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攻破了萬寧,但是因為番國人的軍隊武器精良,所以華北先遣軍並沒有占到優勢,在番國人的炮擊壓迫之下,華北先遣軍不得不放棄攻占萬寧,而使用了圍堵。

但是時間緊迫,如果在十二個小時內華北先遣軍還不能攻破萬寧縣,那麽江奕那邊駐紮的番國人的一個師很可能就會趕過來增援,到時候張文清和這兩百烈士所做的一切都將白費。

番國人在發現番國軍官全部慘死在馮家之後,就開始對萬寧縣的百姓展開了屠殺。

一邊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一邊是裝備精良的軍隊,屠殺都是傾向於一邊的,萬寧縣的老百姓甚至連反抗都做不到,就被殘忍的殺害在了這片生他們養他們的土地。

而此時,啞巴張正將大儺的祭祀服一件件的穿好。

昨天晚上,他連夜趕回來,在馮德禹的那些手下起事前乘著月色摸了進來,他回到馮府的時候,馮府已經被番國人的軍隊團團圍住。

裏麵仿佛是人間煉獄,沒有一個人能逃脫出來,全都被殘忍的或者殺害,或者逼著說出主謀還有幫手。

慘叫聲在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的滲人,卻沒有一戶人家敢伸出頭來觀望。

這些人家都把自己家門鎖的死死地,好像這樣子就能阻擋番國人進來殺人一樣。

啞巴張看見那些番國人把張文清的屍首拖出來,和那些下人的屍體丟在一塊,一層一層的,直至人肉的浮屠被累加的高至院牆,人也就殺的差不多了。

番國人問出來了想要的信息,關於那兩百人的所有信息,還有那些為了保命的下人在生死和大義之間選擇了投誠番國人,自告奮勇的說認識那些人,可以把他們指認出來。

番國人走的時候,還在馮府放了一把大火,讓這棟前朝王爺的住所化作了一片的廢墟。

啞巴張的眼睛也和那熾熱的火焰一樣的鮮紅,他緊緊的握住了自己的拳頭,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他很容易的就找到了那些還活著的部下,他們已經折損大半了,但是華北先遣軍不給力,愣是沒有攻下這座城,三千人的部隊還打不過一千人的部隊,不得不說,這才是他們沒有想到的。

因為疏忽了這一點,所以導致了整個萬寧縣的滅亡。

以番國人的狠毒,在離開這裏的時候,一定會把這座城屠遍的!

那些部下還計劃著再冒險炸了番國人的軍營,但是他們身上除了一些土炸彈和幾把三八蓋子,就沒有什麽了,他們都打算好了綁著炸彈就往人軍營裏頭衝了,不過估計還摸不到番國人的軍營,就被番國人打成篩子了。

啞巴張把這些人集結了起來,給他們指了一條明路。

現在番國人是肯定不會放過萬寧縣的這些百姓的,倒不如把這些百姓集結起來,一起反抗,再乘著番國人混亂的時候給先遣軍發信號,讓他們分兩路,一路佯攻番國人的後路,一路從西門那邊攻進萬寧。

計劃好了之後,這些人在啞巴張的幫助下又變了個樣子,他們已經準備好了,苦勸這些愚昧的人肯定是沒有用的,有的時候,謠言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馮德禹的老部下都散出去之後,啞巴張也開始準備了。

他準備再為這座小縣城,跳一支大儺。

儺舞,能驅逐疫病,保眾平安。能與天人合一,為萬物生靈產生共鳴的,才是真正的儺。

去年的時候,那是啞巴張第一次感受到了儺的存在。

在以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也一直認為儺隻是遠古時期的一種傳說,直到那一次他跳出了真正的儺來。

不是他跳不出來,而是那個時候的天道不會產生共鳴,而在去年的那個時候,他明顯感覺到了,天道在悲鳴。

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天道,竟然也開始悲鳴了。

這並不是一種好的現象,至少縱觀現在全世界的局麵,沒有一處是不在死人的,也許這就是天道悲鳴的真正原因吧。

啞巴張其實並沒有把握能夠跳出大儺來,因為他準備再跳的這一支,並不是去年除夕的時候跳的那種驅除疫病的大儺,而是真正的,借助天威的,殺人的儺!

殺人的儺,以天道的威壓為利器,殺人於無形,這才是儺失傳的真正原因,它是能夠找天道借勢的一種形式。

而天道降下來的勢並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起的,所以用過殺人之儺的大儺祭祀,基本上是沒有能在儺完成之後活下來的,更多的是,連儺的儀式都沒有辦法完成,就已經爆體而亡的。

這一次,他無牽也無掛,獨身一人,要來完成這一場失傳已久的大儺之舞。

吉時已經要到了,在這個時候,是最能夠和天道溝通的時候。

馮德禹的老部下已經行動了,炮彈的轟鳴和子彈的穿膛響聲不絕於耳,像是在給啞巴張的大儺配樂一樣。

城,已經荒了。

猶記得去年那場大儺,啞巴張也是站在這個台子上,下麵站滿了萬寧縣的老百姓。

而現在,空****的街道彰顯著戰爭的殘酷,萬寧縣的活人恐怕也已經不多了。

踩步,將祭祀那張猙獰的麵具戴上,啞巴張瞬間又變成了那個威嚴無比的大祭司。

登上那個空****的台子,啞巴張深深的呼吸了一口,開始為這個沉淪的小縣城送上最後一隻儺。

儺!

死去的人啊,忘記人世間的苦楚,踏上那條往生的道路吧!

儺!

在上的神靈啊。借我一分力量,驅逐這些作惡的人吧!

沒有風的台子上,忽然刮起了大風,伴隨著片片雪花洋洋灑灑的落在了啞巴張的頭上,身體上,卻沒有讓他的動作遲緩半點。

儺,要開始了!

天空變得陰沉了下來,仿佛有無數的人在雲層裏咆哮,啞巴張隻感覺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壓力越來越大,讓自己的動作都變得遲緩了下來。

他的身體也感到了劇烈的膨脹之感,他知道這是天道的威壓施加在了他的身上,咳咳死他不能夠停下來。

不能停下來,不能停下來,因為停下來了,張文清就白白的犧牲了。

壓力越來越大,讓啞巴張也漸漸的遲緩下來,他的身體已經到了零界點,他恐怕要不行了。

果然,殺人之儺,還是太過逆天了嗎?

啞巴張的視線變得模糊了起來,身體也開始不受控製。

就差最後一步,最後一步,隻要走完了這最後的一步,他就能成功。

恍惚之間,有一隻手握住了他幹枯的手。

“爺爺……”

是張文清,啞巴張努力的睜開了眼睛,隻見張文清握著他的手,朝他甜甜的笑了笑。

他覺得自己的身子一輕,竟然能夠動彈了,啞巴張看向自己的身下,隻見無數雙手托著他的身子,不讓他倒下來。

“我們一起……”

張文清轉身麵向台子,就像那個時候,他們以儺舞為生的時候一樣。

啞巴張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他沒有想到,竟然是這萬寧縣所有死去的人,為他頂住了天道的威壓。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啊!

啞巴張笑了笑,露出了一個心願得到了滿足一樣的表情,毅然的塌下了最後一步。

“儺!”

儺!

無數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響徹了整個萬寧縣,就連天道都能夠聽到他們的聲音。

這不是啞巴張的儺舞,這是所有萬寧縣死去百姓的儺舞。

天空中忽然降下了無數道雷電,不斷的劈在那些番國人的身上,這是天罰,也是萬寧縣百姓們的憤怒。

隨著雷電的由盛轉衰,啞巴張身後的那些影子也越來越淡,隻是直至消亡,他們臉上的笑容也沒有散去。

張文清最後朝著啞巴張點了點頭,也化作塵埃消散在了空中。

成了啊!

啞巴張滿足的閉上了眼睛,烏黑的血從他的七竅中流出來。天邊的烏雲也漸漸散去,陽光透過層層的雲朵,照射在啞巴張的身上。

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