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夕, 候車室裏座位排在那兒,車站空寂,人很少。

冷空氣四麵埋伏, 空氣裏像是帶著冰刃似的一刀一刀地割削著皮肉。

涼意綻開, 從最開始的冷發展到後麵已毫無知覺。

西江市區前往仙女鎮的車次航班所剩無幾。

到了售票機前才發現最近的一班車是23:30才能出發。

宋清頤孤影形單地坐在路邊的座位上,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檢票口的屏幕,字幕滾動,宋清頤不知道等了多久, 人木木地定在原地, 下唇也被咬得沒了知覺。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陸靳予忽然出現在宋清頤的麵前。

眼前的視線被高大的男人遮擋, 宋清頤仰頭看到他, 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她興致抬不起來:“你怎麽來了?”

陸靳予從懷裏掏出買的熱牛奶,旋開蓋子給她, “楚妍跟我說了你的事。”

節假日的門票班次很少,又臨近晚上,班次就更少了。陸靳予在網上查過, 最近的班次是十一點半,那宋清頤現在肯定還在車站。

發生那麽大的事兒,他怎麽說也要站在宋清頤身邊。

宋清頤從他手裏接過牛奶, 眼睛因為疲勞而垂下緩解。

原本和陸靳予約好一起跨年過節, 但現在外婆出了事情, 宋清頤隻能食言:“你回去和張胖他們一起跨年吧,不用管我。”

道歉的話不想說, 家裏突然的變故, 不能讓陸靳予跟著她一起遭罪。

之前張胖給她發消息說, 今年元旦他們訂了個海景酒店,會和朋友們在海邊迎接新一年的到來。

元旦前夕,她並不開心,她不想拉著陸靳予陪她一起不開心。

約莫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陸靳予也沒解釋。他從外麵急匆匆地趕來,帶著滿肩寒意,神色緊繃著說:“剛跟陸莫離吵架了,沒地方去,收留我一下?”

又騙人。

他有朋友有自己的房子,那麽受歡迎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會沒地方去。

但從西大趕到車站的這段距離並不少,宋清頤沒再戳破這點兒,她側著頭看他,“我爸他應該會在仙女鎮車站接我,到時候可能要你自己一個人了。”

陸靳予知道她是因為外婆進了醫院才火急火燎地趕回去。

到了仙女鎮後,她會被家人帶走,之後還有一係列要忙碌的事情,自然會無暇顧及他。

他在來車站的路上就想好了這一點。

不過來仙女鎮並不是為了遊樂,而是不想宋清頤在新一年到來前孤零零地坐在車裏,冬天很冷,但一個人的話怕是難扛。

宋清頤是個堅強的人,但陸靳予作為她的男朋友,是想成為能兜住她脆弱的人。

車站沒有感情的語音播報還在響著,提醒著最後一批乘客。

語音站叮的一聲,一道提醒帶好隨手物品的機器女聲遍布整個車站。

陸靳予嗓子發幹,他咳笑了聲。廣播音還在繼續放著,他拉起宋清頤冰冷的手給她捂寒。男生溫熱地呼吸吹在被凍得冰涼的手上,他的話像顆安神藥丸一樣給予對方力量。

陸靳予寬慰地說:“沒事,會好起來的。”

-

兩個多小時的路程,汽車從抵達仙女鎮。

宋長閔的電話進來,叫她從西邊的站口出來,說他就在門口等著她。

陸靳予聽見電話裏的話外音,不做礙事狗地鬆開她的手。在看見她掛完電話後,衝著笑著,“你快去吧。”

“那你呢?”宋清頤是有些著急要走,夜色深,她也擔心陸靳予今晚的去處。

“我回頭找個酒店住一下,確定後給你發消息。”陸靳予臉上沒半點兒緊張,反而真是像個來旅遊散心的人似的,一臉輕鬆自在。

手機上不停地震動,大概是宋長閔和孫敏發來的催促消息。

沒再多逗留,宋清頤說:“我忙完了給你發消息。”

外婆還在醫院,孫敏臉色慘白地倚在急救室門口站著,像是被人吸幹了精氣,疲態盡顯。

老人年紀大了,本就腿腳不好,阿姨當時忙著做菜沒及時注意到老人,結果就出了事。那麽高的樓摔下來,還撞到了頭,很不妙的情況。

手術室還亮著紅燈,看得人心都揪了起來。

宋清頤和父母在外麵不知道等了多久,醫生從手術室裏出來,宣告了手術的搶救失敗。

孫敏在外站了一整晚,這會兒遭受刺激後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徹底暈死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又變成了那個看著溫柔但態度堅強的人。

元旦隻有短暫的三天假期。

仙女鎮這邊還有些後事需要處理,時間一到,孫敏就開始催著宋清頤回學校了。

車票是1月2日的,宋清頤垂著眼聽孫敏交代的話,一邊在衣櫃裏掏了件厚一點兒的外套穿上。

宋清頤以往每年寒暑假的時候都會來仙女鎮跟外婆生活一段時間。

孫敏對待她嚴苛,每次來到仙女鎮的時候,就跟野猴出山似的,哪哪都覺得新鮮好玩。

外婆那會兒身體健康,見宋清頤想在外玩,有時候還會陪她一起。

每年來到仙女鎮的那幾天,就是宋清頤最開心的時候,因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沒有壓力,沒有教條,有的隻是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放鬆。

腦子裏想著事兒,在聽孫敏說的話時,左耳聽著的話右耳就冒出去了,轉頭想卻想不起來都說了些什麽。

隨便應了幾聲後,宋清頤就拿了兩塊錢硬幣坐著公交車前往車站坐車了。

像是可以隨時照顧到她的情緒,陸靳予這幾天和她一樣,在仙女鎮沒有離開,在她需要他的時候,立刻出現在她身邊。

知道她因為外婆意外去世而傷心,男人不會哄,半夜三更的時間點兒,就這麽默默地守在她家樓下看著她屋裏亮著。

隻要她害怕了,打開窗戶就能看見他。

車站門口,陸靳予早早地在那兒等著宋清頤。

陸靳予年輕,不僅長相優越,形體也很好。宋清頤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見了他的影子。

之前在家裏有著孫敏和宋長閔兩人在,宋清頤受困不能下來見他,這會兒看見陸靳予後,嘴巴一癟,走過去鑽進他懷裏。

元旦過後,西江又一次降溫了。

宋清頤鼻頭和眼眶被凍得通紅,在看到陸靳予後,原本強撐著的情緒也再也繃不住了。

眼淚像是斷了的線一直在掉。

路過的人看到個小姑娘哭得那麽狼狽,理所應當的懷疑是小姑娘麵前的這位男孩子欺負了他。到底熱心,不免多嘴上前多說了陸靳予兩句:“小夥子啊,你一個大男人跟個女孩子計較什麽?”

“女朋友是用來寵的,你怎麽能用來欺負人家呢?”

“哎喲喂,雖然你長著張好看的臉,但是人家小姑娘願意跟你就說明相信你的哇,你不要辜負人家。”

“你還是要對女孩子好點兒的哇。”

宋清頤埋在陸靳予懷裏哭得不成樣子,全然不知道周圍發生了些什麽。陸靳予手按在她的後腦勺上護著,衝來人點點頭,“您說的對。”

“是我不好,我以後一定好好對她。”

估摸著是看這小夥子說話挺有誠意,不像是假話,路過的大媽沒再多說,撤了給她們留有私人空間。

現在還在,沒到檢票的時候,陸靳予帶著宋清頤在候車室裏等車。

不知道是哭得累了還是眼淚流幹了,這會兒的宋清頤消停了點兒。陸靳予衣服被宋清頤的眼淚洇濕了一大塊。要是平時的話,指不定又要說什麽話來逗她但現在情況特殊,他就這麽沉默地、一言不發地待在她身邊給她遞紙巾。

宋清頤手裏攥著張幹淨的麵紙,她紅彤彤的眼尾垂著,忽然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陸靳予,外婆走了,以後沒人疼我了……”

原本以為自己的眼淚已經流幹。

沒想到在說出這句話後,淚水又抑製不住地上來了,像是積攢了前些年所有的淚水,在今天再也收不住閥門。

元旦假期結束,返假的人特別多。

比起回仙女鎮那會兒的場景,現在的車站熱鬧嘈雜,到處都是黑壓壓一片的人和行李。

哭狠了的人,說話跟氣短一樣,弱弱的。

陸靳予低著頭靠近宋清頤,摒棄掉所有嘈雜的聲音,看著她說話時的嘴形連蒙帶猜地猜出她說的話。

她說的是——陸靳予,外婆走了,以後沒人疼我了……

看著她的眼淚,陸靳予的心都揪了起來,但卻無可奈何。

耳邊車站內的播報聲音又在重複循環地響起,提醒著旅客不要忘記錢財及貴重物品。

“帶小孩的旅客,請牽好自己的小朋友——”

不遠處,有個年輕媽媽聽到廣播聲響後立刻牽好了自己頑皮的小兒子。她推著行李箱,一臉警告地指著他:“千萬不要亂跑了啊,你要是丟了媽媽就直接走了不要你了。”

小孩年紀小,還分辨不出大人說的話是真還是假,被媽媽這麽一嚇,立馬乖起來了:“媽媽不要不要樂樂,樂樂會聽話的。”

“……”

陸靳予握上宋清頤的手,二人十指交纏相握著,交換著彼此的溫度。他低著頭,露出一截光潔的脖頸,目光熾熱地看著宋清頤,說得一字比一字認真:“不會。”

“宋清頤,外婆走了,以後換我疼你。”

方才在他們前麵的那對母子朝著他們的方向走過來,四人擦肩而過,陸靳予動了動唇,像是說著什麽誓言一樣給她保證:“我永遠都不會丟下你。”

也會永遠兜住她的脆弱。

他喜歡宋清頤,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心之所想的事。

永遠沒有期限,直到她覺得厭煩為止。

元旦跨年的時候他和宋清頤顛簸在回仙女鎮的路上,大巴車上,聽著不遠處人家放著的煙花和炮竹聲音,司機樂嗬地跟他們道了聲新年好。

煙花炮竹聲起,陸靳予在那一刻就這麽想了。

作者有話說:

宋清頤(哭):不會厭煩。

前一章加了點內容,陸靳予當天喝了點兒酒,要不然依照他這性子肯定火急火燎地開車給人送回去

就加了這一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