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妮暗自思忖:一直覺得張敖偉眼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按說他和自己的領域相差十萬八千裏,不應該見過才是。

“可以啊,收回去重拍,我就再拍回來,不就是錢嘛。”彭瑜卿語氣裏的輕蔑讓楊妮不用抬頭也能想象出他狂妄的樣子,不由得蹙眉癟嘴。

“瑜卿,有些事情差不多就行了,太執著不是好事情。”這次是莊青雲。

“什麽叫太執著不是好事?我為什麽留著那塊地不動,你們幾個誰不清楚,為了那塊地我們付出了多少?都已經執著了還怕再執著下去?”彭瑜卿有些激動,語速很快。

“瑜卿,有他自己的想法,哥幾個就再幫忙拖拖,等到實在拖不住的時候再動也不遲。”這次竟然是諸尚傑,楊妮好奇地瞄了他一眼,他順勢過來捋了捋楊妮的頭發在她耳邊輕聲問:“餓了嗎?馬上開始了。”楊妮搖搖頭,又重新低頭在紙巾上亂塗,諸尚傑一把搶了去,“什麽呀,這是?”

“給我,畫著玩的。”

紙上畫著一隻帶著禮帽,拿著文明杖的小豬扭著屁股拉著一個圓嘟嘟的洋娃娃跳舞。諸尚傑把紙巾疊了兩下放進西裝口袋裏,一本正經的說:“有關個人肖像權,沒收了。”

還沒等楊妮搶回來,室內的燈光逐漸轉暗,一個很好聽的男中音緩緩響起拉開了整場拍賣會的序幕。

隨著節目的開始陸陸續續的侍者走到賓客身旁低語詢問晚餐主菜的選擇:牛排,銀鱈魚和素食,楊妮思量了一下選了銀鱈魚,諸尚傑眉頭微蹙欲言又止,為自己選了素食。

楊妮從小對待食物的態度就是認真的,滿桌的客人隻有她一個人專注在吃上,開胃菜、色拉、湯她一個不落全都細細品嚐。別說這裏的廚師還真是不錯,宴會出菜要比一般單點快,所以味道和品質就會稍稍欠佳,可是就算這樣味道還是很好,尤其是那道法式牡蠣濃湯讓楊妮意猶未盡,更加期待主菜會帶來的驚喜。

侍者為她端上法式香煎銀鱈魚,楊妮從外表上先讚歎了下,碩大的一塊,經烘烤之後,泛出的淡淡的金黃色,切開後,雪白,嫩滑,多汁,散發著若有若無的奶香味,相當的誘人,旁邊配有一小撮奶油芝士意麵。楊妮按耐不住,切下一塊放進嘴裏,口感極其豐富,不僅僅有銀鱈魚特有的肥美,還融合了事先醃製過的醬料,味道特別,滿嘴餘香。

她身旁的諸尚傑雙手緊緊的攥著椅子邊兒,指甲似是要嵌進去一樣邊緣發紅,指關節泛白。他的胃此刻非常不舒服,翻滾著,絞著痛,剛那碗牡蠣湯的顏色讓他惡心,諸尚傑一直在克製,他不想讓她察覺。

可是她麵前那盤白色多汁的食物再次讓他陷入痛苦,他盡量讓自己的目光避開楊妮麵前那坨白乎乎,濕淋淋的東西,後背僵直的靠在椅背上,雙唇抿在一起隻剩了細細一條唇線,黑眸失去了凜冽的神采和光芒,變得渙散。

諸尚傑暗自調整呼吸,他曾是一名偵察兵,他有很好的克製力和偽裝自己的能力,他相信自己可以不留痕跡的應付過去,隻要等她吃完,盤子收走一切就結束了,等待,忍耐,煎熬。

“豬

,你要不要嚐嚐,很好吃?”室內光線朦朧,楊妮一點都沒有察覺諸尚傑的變化,她單純的認為好東西就要與心愛的人分享,切下一塊魚肉,用叉子遞到了諸尚傑的嘴邊。

諸尚傑沒有回答,是他沒法回答!叉子上那塊白色泛著水潤光澤的魚肉徹底把他築起的防護摧毀了,那塊白色的東西在眼底無限放大,和腦海裏出現的畫麵重合,變得醜陋且蠕動著,胃裏立刻翻江倒海,一股股的酸水向上翻騰,更像是有人在用攪拌機攪拌似的,恨不能把五藏六府統統拉扯出來,他抓起餐巾掩著嘴落荒而逃。

楊妮錯愕了,一時明白不過來這是個什麽情況。彭瑜卿發現諸尚傑樣子不對,再看看楊妮的盤子和她舉在半空的叉子一下煥然大悟,狠狠的撂下句話就追了出去。“你丫就欠抽!”

楊妮呆呆的舉著叉子,看看剩下的幾個人,人人都神色凝重,好像自己十惡不赦似的,實在不懂,也顧不得委屈了,撂下叉子也追了出去。

楊妮在男洗手間門口焦急的徘徊,門隔音效果很好,什麽也聽不到,她兩隻手握在一起抵在胸口低頭祈禱。十幾分鍾過去了,還未見他們出來,此時楊妮就如熱鍋上的螞蟻,腹熱心煎,她猶豫了兩秒鍾推門而入。

瞬間,她被石化了。諸尚傑蜷縮在地上,雙手抵著胃部,彭瑜卿在一旁試著掰開他讓他平躺下來。楊妮一下子撲上去捧起他的臉,臉色蒼白,全是汗水,她局促不安的用手幫他拭去汗水,心裏猶如百蟻噬骨。

“他身上有藥,給他吃了嗎?”她神色慌張的問彭瑜卿。

“蘿卜還用屎來教?”

楊妮瞪他,不過沒有心情和他鬥嘴,又問道:“那現在怎麽辦?送醫院,我來打120。”

“我說你丫能不能不添亂!他什麽心氣兒你不知道?一向心高氣傲的四爺給120抬出去的,他還活不活?”

“這有什麽關係?誰還沒個病痛?再說——”楊妮實在難以理解。

“我跟你說不清,你要願意,就上來搭把手,幫我把他弄到房間去,我打電話叫醫生過來。”彭瑜卿不耐煩地打斷了楊妮,一隻手拉著諸尚傑的胳膊環在自己肩上試著扶他站起來。

“行。”楊妮趕緊幫忙扶著另一側。

“路上,甭管碰見什麽人,都,要裝的,是他喝醉了,聽到沒?”彭瑜卿一隻腳使不上勁,扶起諸尚傑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頭發散了,氣息亂了,語不成句。

楊妮沒接話,她的精神也都集中在了兩條胳膊上,畢竟諸尚傑比她高出許多,想扶穩他並不容易。

“聽到沒?今兒的帳我稍後再跟你算!”彭瑜卿竟然瞪了她一眼,瀲灩雙眸裏不再有讓人雞皮疙瘩層出不窮的魅惑,而是換上了一抹使人心驚膽戰的冷酷。

“聽到了。我還怕你不成?”楊妮小聲嘀咕。

1808。彭少在帝豪的長包房,不知道在這騙了多少小姑娘,楊妮鄙視的瞥了眼彭瑜卿,此刻他竟然也汗淋答滴的,諸尚傑的重量幾乎全都壓在了他一個人身上,又不由得有點莫名的感動。將諸尚傑扶到**躺好,彭瑜卿摸出手機打

了電話給醫生,又給打給莊青雲告知了情況,讓他們不要過來,免得引起別人的猜測,一切自己會照看的。

楊妮和彭瑜卿在諸尚傑床邊一邊一個,誰不理誰,眼睛都緊盯著躺在**的那個人,不知道能為他做些什麽可以讓他減輕痛苦。

醫生來的很快,進來後沒多說什麽直接幫他注射了止痛藥和輕微的鎮靜劑,忙完後神色凝重地看著彭瑜卿:“彭少?怎麽回事?很久沒有這樣發作過了!”

彭瑜卿剜了眼楊妮並沒多解釋,楊妮心下一顫。

“我幫他止疼並不是最好的辦法,想要根治他的胃**和厭食症最好還是勸他去看心裏醫生,還有身邊盡可能的避免出現刺激他腸胃的食物,否則總是這樣發作前景很不樂觀。”

“謝了,劉醫生,我知道該怎麽做,麻煩你了。你怎麽來的,我找人送送你?”彭瑜卿聲音低低沉沉,不知是累的還是心事太重。

“不用了,我開車來的,你自己也要多注意,一直戴——”

醫生的話被彭瑜卿一個眼神遏製住,沒有繼續,楊妮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諸尚傑身上壓根沒多想,她整個人就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劉醫生說的話她似懂非懂,看心理醫生這點她知道,諸尚傑告訴過她,他的病很大程度上是心理因素導致,可是刺激他腸胃的食物是指什麽?

彭瑜卿對自己這麽惡劣,難道是銀鱈魚闖的禍?銀鱈魚可以給一個人心裏造成這麽大心裏創傷?匪夷所思!

鎮靜劑和止痛藥發揮了作用,這會兒諸尚傑似是睡著了,汗漬也慢慢褪去,楊妮抬手摩啊挲著他的眉心,一點點把眉心的結用手指疏散開來,又為他蓋上了薄被,才轉向彭瑜卿,用輕柔緩慢的語氣說道:“彭瑜卿,我們——談談吧!”

“談什麽?”彭瑜卿訝異的抬眼看著楊妮,小丫頭滿臉的不容置疑,眼睛炯炯有神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拒絕的話還真說不出口,“那就外麵客廳談吧,讓他休息會兒。”

楊妮跟著他走到客廳在彭瑜卿對麵坐下:“我想知道真相!”

“真象?真的大象?動物園裏有。”

“卿,聰明如你怎麽會不知道我指的是什麽?剛醫生的話你也聽到了,可是如果我連他應該避免什麽樣的食物都不知道,我怎麽能保證他不會再向今天這樣發作,我知道在整個錦州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們曾經生死與共,他更不惜為你越界犯險,所以你更應該相信我,這一點我們兩個是共同的,都不希望他有事,對嗎?”

楊妮雙眸裏閃爍著點點星光,麵上泰然自若,看似不疾不徐卻隱藏不住她內心的忐忑。

彭瑜卿沒有回答,看得出他很糾結,很掙紮,他在權衡到底該不該說出來,這個女人對四哥來說有著不一樣的意義,這點睜眼瞎也能看出來,可是說出來就要提到那段往事,對自己何嚐不是件殘忍的事情,每每回憶就如淩遲般痛苦。

“卿?”看到彭瑜卿艱難的表情,楊妮不由輕輕低喚了聲。

“你確定你想知道?”他喉結滑動,似是有難言之隱。

楊妮堅定的點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