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紅藍

小科林-泰勒今年九歲,隻能算是個小球迷,而且還不是自願的。就如同這一天,他就被自己的父母套上了一件寬鬆的天藍色球衣,脖間圍上天藍色的圍巾,然後再帶上一定天藍色的帽子,反正全身的衣飾隻有一個顏色,那就是天藍色。然後,和他穿著同樣服飾的父母帶著他來到這座在他看來隻能用很大很大來形容的球場。

從走下車的那一刻起,就成了旁邊數都數不清的穿著同樣衣服的叔叔伯伯逗弄的開心果,小科林最討厭他們動不動就喜歡捏自己的臉蛋,比起這些總是捏疼他的人,那些漂亮的和不漂亮的阿姨就要好得多,在看到他的時候,她們總是跑過來和他合個影什麽的,當然,少不得臨了還要在他的臉上啃上一口。

進入球場,小科林就看到了一幅可以幫他解釋何為“震撼”的場景,而這幅場景,注定將永難遺忘。

他看到了一片海洋。

天藍色的海洋。

場邊的教練席。

鼻梁上架著眼鏡的弗格森依然保持著他在指揮比賽的時候嚼口香糖的習慣,而隨著他嘴巴的嚼動,他嘴角邊的弧度也跟著似乎在一上一下。但即便是這樣,你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嘴角邊帶著的那一絲淡淡的笑意。

弗格森已經數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第幾次做客曼城主場,從此前的緬因路球場到現在的城市球場,看台上的小科林也許不知道,他眼中這座很大很大的球場,其實容量並不比此前的緬因路大,而即便是建成時被稱為“北方溫布利”的緬因路球場,在弗格森的眼中,也根本算不上什麽。

一座缺少榮譽的球場,就如同終究難登大雅之堂。

弗格森的目光下意識的瞄向了主場看台的一角,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裏應該掛著一條橫幅,上麵應該寫是“we’renotreallyhere”,那是曼城球迷的自嘲,有趣的是,在老特拉福德球場,也有一條關於曼城的橫幅,隻不過上麵,卻是一個計時。

曼城的無關計時。

現在那條橫幅上麵的數字是多少?弗格森想了想,三十?三十一?還是三十二?

忘了。

林森站在場邊,臉色絕對算不上好看。

此時的他,腦中想起的卻不是場上的形勢,而是昨天查普曼那個老頭子對自己的隊員們說的話:如果明天的比賽你們輸給隔壁的那些人,這個月你們就自己洗那些臭衣服吧。

那時的他說話的口氣,真是難以分清楚究竟是一本正經還是像往常那樣隻是假正經。但可以肯定是,如果今天輸給曼聯,那麽,查普曼會很失望。

不僅僅是查普曼失望,自己也會很失望,也不僅僅是自己失望,現場的近五萬名曼城球迷都會非常失望。

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隻是現在,球場上的曼城,距離這件可怕的事情發生,似乎很近很近。因為看台上方的大屏幕,赫然顯示了現在的比分。

第三十分鍾,二比零。曼聯領先。

在足球場上,最能形成鮮明對比的顏色,不是黑色和白色,而是紅色和藍色。

羅馬、米蘭、曼徹斯特。

紅狼對藍鷹、紅黑對藍黑、紅魔對藍月亮。

你可以說非常湊巧,但事實就是他們都不約而同的都選擇了這兩種顏色,然後讓這兩種顏色在每個賽季都至少要發生兩次激烈的碰撞,紅藍大戰,自此也成為了足球場上一道亮麗的風景。

時間回溯到半個小時前,那是紅和藍開始發生碰撞的時候。

四二三一,對四四二。

一如上一場比賽曼城對阿森納的陣型,林森的首發也和對阿森納時大同小異,被撤下的是哈維-加西亞,大衛-席爾瓦回到前腰位置,羅比尼奧回撤到左邊路的位置,蘇亞雷斯獲得首發的機會。貝爾?他在替補席上。而曼聯隊,和上一場對熱刺的比賽,弗格森隻做出一個變化,那就是用韓國球員樸智星替換了上一輪得到紅牌被禁賽的斯科爾斯。

這遠不是最強的曼聯。

這麽說並非指曼聯失去了c羅,而是因為眼下的曼聯不僅缺少中場核心斯科爾斯,而且他們的首發門將,和曼城一樣,也不是主力門將,他們的主力門將範德薩因為在賽季前同拜仁的奧迪杯比賽中受傷,至今仍未傷愈。

但就是這樣的曼聯,卻讓曼城遭遇到了本賽季以來最大的挑戰。

時間再回溯到接近半小時前,那是曼聯第一個進球發生的時候,是的,這個時間,距離主裁判阿特金森吹響比賽開始的哨聲還不到兩分鍾,第三十次參加德比戰的吉格斯快速擲出界外球,埃弗拉禁區左側傳中,魯尼在小禁區邊緣近距離推射破門,在連續擺脫了鄧恩和德容的情況下。

鄧恩是不應該貿然上搶的,德容的退防也不應該如此倉促。

林森沒有一丟球就責怪球員的習慣,但為什麽丟球,是他應該弄清楚的問題。這樣一個意外的丟球,無疑將打亂他的比賽計劃。

然後,再把時間回溯到兩分鍾之前,比賽的第二十八分鍾。

還是吉格斯。

被中國球迷昵稱為王老吉的吉格斯左路傳中,布裏奇盯人不緊,弗萊徹頭球破門。

兩球落後。

林森和唐華推演過這場比賽可能出現的各種狀況,這已經是最糟糕的一種。

問題,還是出在中場。

乍一看,曼聯的中場實在和上一場比賽溫格排出的中場太像了,都是偽四中場,因為魯尼和阿森納的範佩西一樣,名義上是前鋒的他們,實際上都是扮演九號半的角色,經常回撤中場拿球。然而實際上,弗格森排出的中場同溫格的又決然不同。

不同之處,就在於站位。阿森納的中場更像是菱形站位,而曼聯的中場則更像是平行站位。而這兩種站位的區別就在於,前者分工更加明確,後者更強調整體,而且機動性,無疑要更加強大。弗萊徹、安德森、吉格斯、樸智星,這四個人,在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把他們的位置完全打亂而不影響曼聯的中場整體實力。

而且,即便是魯尼,雖然他和上一場的範佩西貌似幹著一樣的工作,但他對曼聯防守的貢獻,卻遠不是荷蘭人可以比擬的。

而對於曼聯中場的這種交叉換位,曼城的中場顯得極不適應,因為他們每一個人要對付的,不再是像上一場那麽明確,而是隨時都可能會碰上曼聯中場的任何一個人。正是基於曼城的這種不適應,曼聯兩次都在邊路進攻得手。

變不變?

這是擺在林森眼前的一道選擇題。

城市球場看台上的歌聲依然嘹亮,哪怕是零比二,他們依然堅定的站在球隊的背後,那條此前甚至引起弗格森注意的橫幅,依然高高的掛在看台上,隻不過上麵的字,已經不再是弗格森熟悉的“我們不在這裏”,而是被改成了“we’rehere”。

我們,就在這裏!

林森的臉色陰晴未定。

他知道,此時的弗格森肯定正在等待自己出招,因為如果他不出招的話,那麽這場比賽就毫無懸念,曼聯繼續進球隻是時間的問題。隻不過,自己出招的時間,會是在什麽時候。

片刻之後,林森突然從場邊返回教練席,他一屁股坐在教練席上,從旁邊抓起一瓶水,隻是喝了一口,然後做出了一個讓天空電視台的評論員目瞪口呆的舉動,他把一整瓶水,都澆在了自己的頭上。

九月的英格蘭,並不是最冷的時候,但夏季剛剛過去,一瓶水澆在頭上,仍然讓人感覺頭皮瞬間有些發麻,仿佛頭發都要一根根的豎起來。林森從來不留長發,所以,這瓶水並沒有讓他顯得太難看,隻不過是讓他看上去有些……怪異,隻見澆完水的他,接著又伸出右手,把濕漉漉貼在額頭上並不長的劉海向上抹了一把,然後,他的整個人,似乎突然之間精神泛發。

然後,不理會周圍的目光,更不理會無數通過電視機觀看這場比賽的人的目光,林森站起身來,重新走向場邊。

場邊,依然隻有他一個人。

從打進第一個進球之後,弗格森就坐到了教練席,然後隻在曼聯進了第二個球的時候鼓著掌出來過一次,就再也沒有走到過場邊。但即便是這樣,林森依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壓力,正在從旁邊不遠處的那個老人的身上,不斷的朝自己壓迫過來。

巨大的壓力下,林森一度想換人,因為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反擊,也是唯一可能幫他降壓的方式,而他幾乎都準備轉身走向替補席,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他還是強迫自己站住了腳步。

因為那個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自己這樣,算不算方寸大亂?

如果是方寸大亂,那麽,自己下一步要做的事情,真的是正確的嗎?

足球比賽,總要有一方先進球,也就意味著總要有一方先丟球,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就是先進球的一方。所以,曼聯先進球,這不是問題。問題在於,曼聯進了第二個球,而且,還可能進第三個球,林森知道問題所在,那麽,球場上的球員知不知道?林森可以做出改變,但這樣的改變,是不是真的能改變場上的局勢?

那麽,最終,你是選擇相信自己賽前的判斷並信任場上的隊員,還是想推翻賽前布置的一切去博取一個……除了能暫時給自己降壓其他卻都是未知數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