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勺子
在旁人的眼中，此時的林森，根本和距離他不遠的弗格森沒什麽兩樣，都在表情平靜的做著最後的布置，但隻有站在林森旁邊的人才知道，林森壓根不是在布置什麽東西，他隻是在講故事。
講他自己的故事。
講一個在隊員們聽來，似乎隻能發生在小說裏麵的故事。
一個隊醫，一個年輕的隊醫，從臨危受命，到黯然出局，從卷土重來，到無奈離開，從意外登陸英倫，到名揚歐洲。
這聽上去似乎很勵誌，但這不是什麽勵誌故事，因為勵誌故事沒那麽多巧合，和機遇，最關鍵的是，勵誌故事的主角，可沒有那麽多的外掛，林森從來都隻敢認為自己是一個幸運兒，而不是一個艱苦奮鬥的主教練。
但，重來一次，他並不想留下什麽遺憾。
重新讀檔的遊戲，可以避開很多難關，少走很多彎路。重新讀檔的人生，難道不應該也是一樣的道理麽？
當然，此時此刻，林森說起自己，並不是想讓隊員們對自己肅然起敬，他隻是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把自己的這種心情，傳達給自己的隊員。
“用明天的心態，去踢當下的點球。”
這就是林森對自己的隊員說的最後一句話。
說完之後，林森環顧了一下自己的四周，掃視了一下隊員們的情緒，一副隨時準備“補刀”的表情，但讓他滿意的是，隊員們的情緒各異，但並沒有讓他失望的情緒出現。於是，他站起身來，身後拿著出場順序名單的基德很快就走過來，開始對隊員們講一些點球大戰的注意事項。
起身的林森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曼聯隊的方向，眼下，弗格森和他的助理教練，還在對著自己的隊員們講著什麽。依然是不由自主，林森掃了一下曼聯隊員的情緒狀況，然後，他抿了抿嘴，突然覺得有些口幹舌燥。
不是因為剛剛的講話，而是因為這一掃，結果，並不容樂觀。
點球大戰的殘酷，就在於，它必須分出勝負。
兩支拚到點球大戰的球隊，雖然不能就這麽說兩支球隊都是出色的球隊，但至少從某種意義上，證明了這兩支球隊水平上的相近。換個說法，兩支球隊，都不應該是失敗者。但，點球大戰，隻為勝敗而定，因為，冠軍隻有一個。
更讓人遺憾的是，這樣的失敗，大部分的責任，最後往往會落在某個人的身上。
不能說不合理，所以隻能說殘酷。
林森似乎有些失神，此時，一隻手拿著一瓶水遞到他的麵前。
“緊張？”狄娜問了一句。
林森接過水，略顯勉強的笑了笑，沒有回答。
緊張？
當然緊張。
林森的微笑是裝出來的。
一步天堂，一步地獄，沒有人可以在這個時候依然保持淡定，哪怕是外掛再逆天的林森，也一樣不能免這個“俗”，但他是主教練，如果連主教練都緊張得渾身顫抖，你怎麽能指望自己的隊員能夠走到那裏，然後把球射進對方的球門？
林森沒回答，但狄娜已經知道了他的答案，她也笑了笑。
似乎每一次站在這樣的賽場的時候，她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林森的過去，哪怕內容一次次的重複，但似乎每一次，她都覺得有點像是在做夢，而如果連她這個旁觀者都覺得是在做夢，那麽，林森又是什麽樣的感覺？
就如同剛剛林森所說的，一個前隊醫，一個曾經別人口中的業餘教練，現在，卻站在了歐洲之巔。
無論最後的結果是成是敗，在狄娜看來，對於一名隻有不到四年執教履曆的主教練來說，這已經足夠夢幻。
當然，現在的林森哪怕是知道狄娜的想法，恐怕也沒空得意。
坦白的說，他並不喜歡比賽進入到點球大戰，雖然此前球隊在訓練中特意加練了點球，但曼城加練，曼聯同樣不可能毫無準備，點球大戰，運氣與實力參半，說白了，很大程度上要看臉，看誰的臉？守門員的臉。
而在這個位置上，曼城根本沒什麽優勢。
要知道，曼聯的門將，是範德薩，年過不惑的範德薩。
不是林森對自己的門將喬-哈特沒信心，但換個說法，範德薩撲掉的點球，都比喬-哈特撲的點球還要多，這純粹是經驗上的差距，而且這方麵的差距，實際上並不局限於門將，場上的曼聯，幾乎大部分的曼聯球員，三年前都有過同樣的經曆，而當時，他們的對手是切爾西。
當然，曼城也有曼城自己的優勢，那就是和曼聯比起來，自己這邊擁有更大的點球手，而且，反過來說，經驗，有時候換個說法，就是“底細”，可供研究參考的底細。
點球大戰，順序是至關重要的，尤其是第一個和第五個，第一個罰球的隊員雖然不會馬上決定勝負，但他很大程度上將決定接下來的心態，而點球大戰，心態是至關重要的。至於第五個，則是因為五輪之後，將決定一次勝敗，如果屆時兩隊比分依然相同，那就會采取“突然死亡法”，也就是一直罰到一方進，一方不進為止。
所以，第一個和第五個，一般主教練都會選擇比較穩的球員進行主罰。
率先罰球的是曼城隊。
林森選擇的第一個主罰者，是阿德裏亞諾。
在得到主裁判的示意之後，巴西人腳步平緩的走向南麵看台的禁區。而在這處禁區的後麵，則是曼聯球迷的看台。
盡管此時整個溫布利球場的氣氛緊張，幾乎雅砌無聲。但顯然，就在球門之後的曼聯球迷，可不會就這麽坐著看阿德裏亞諾射門，他們開始不斷的製造聲響試圖影響阿德裏亞諾。
阿德裏亞諾似乎充耳不聞，他拿著球仔細的擺好，然後退後幾步，雙手叉腰，開始等待主裁判的哨聲。
站在門線上的範德薩斜舉著雙臂，雙腳在門線上小幅度的跳動著……
第一個是阿德裏亞諾，對於範德薩而言並不意外，讓他意外的，反倒是阿德裏亞諾的右腳，是的，就是比賽中進了他一個球的右腳。
這意味著，阿德裏亞諾也可能用右腳射門。
“助跑！右腳、不，左腳！射門，球進了！範德薩撲對了方向，但阿德裏亞諾的這個射門雖然角度算不上刁，但力道十足！幹脆利落！曼城率先拔得頭籌！現在，壓力暫時到了曼聯這一邊。”
進球的阿德裏亞諾沒有誇張的宣泄情緒，他隻是抬起握拳的右手，用力的在空中揮舞了一下，在對麵曼聯球迷的鴉雀無聲之中，也在曼城球迷的震天歡呼聲中。
和阿德裏亞諾打對頭的是魯尼。
本場比賽，魯尼雖然沒有取得進球，但埃爾南德斯的進球，至少有一半功勞應該記在他的身上，因為正是他的巧妙一漏，騙過了曼城的大半條防線。
魯尼沒有給喬-哈特任何成為救世主的機會，一個“膽大包天”的勺子。
歡呼聲換成了紅色。
緊接著，第二輪、第三輪、第四輪乃至第五輪。
貝爾vs納尼。
亞亞-圖雷vs卡裏克。
比達爾vs埃弗拉。
最後，則是羅本對斯科爾斯。
……
氣氛令人窒息，但時間並不會因此變得緩慢，隻是短短的五分鍾時間，點球大戰已經來到了第五輪。
林森的心髒，就如同被一隻手緊緊的抓住，然後放開，然後再抓住，再放開……
曼城一次又一次的把壓力丟到了曼聯的身上，而曼聯，則一次又一次的頂住了壓力。
點球的結果，暫時是五比四。
曼城五發五中，曼聯暫時四發中四。
羅本幫助曼城第五次把壓力丟到了曼聯的頭上，而現在，走到點球點的，是曼聯的老將斯科爾斯。
無論是曼聯的球迷，還是曼城的球迷，似乎所有人的心髒，都跟著斯科爾斯的腳步在一下一下的緊縮著。
這是第五輪，這也就意味著，在曼城已經打進的情況下，曼聯除了進球之外，別無他途。
這就是壓力！
成不在此一舉，敗卻在此一舉！
而這，也是為什麽弗格森會把斯科爾斯擺在第五的位置。
身材並不大高大的斯科爾斯，此時臉上看不到表情，他隻是把球擺好，然後目光盯著喬-哈特，似乎沒有絲毫的緊張之色。
哨聲響起。
沒有變速，沒有假動作，就是一個再幹脆不過的大力射門。
球如炮彈。
喬-哈特判斷對了方向，但無法阻止進球。
五比五！
看天上的曼聯球迷歡呼聲再起，仿佛他們已經贏得了比賽，但此時場邊的弗格森，卻沒有什麽動作，隻是雙手插兜，目光依然望著禁區。
是的，無形當中，斯科爾斯拯救了一次曼聯。但這遠不是放鬆的時候，接下來，每一輪，都是“第五輪”。
第六輪。
站在罰球點上的，是羅伊斯。
“羅伊斯……助跑！假動作？……”安迪-格雷的聲音隨著羅伊斯的動作停頓了下來，因為場內的羅伊斯，在一段助跑之後，並沒有馬上射門，而是突然停下了腳步。
類似這樣的假動作，罰點球的時候並不鮮見，無非就是利用時間差讓門將率先做出反應然後把球射向另一個方向。但現在，這一招對範德薩不管用，範德薩壓根沒動。
“射門！”
此時，羅伊斯的腳終於親吻上了足球。
“勺子！”安迪-格雷一聲驚呼。
“天才的射門！”此時，連旁邊的馬丁-泰勒都不由得讚歎，“在假動作沒能騙過範德薩，而且範德薩沒有移動的被動情況下，羅伊斯居然還敢用勺子射門這樣的方式把球打進……”
“一次點球大戰，居然已經出現了兩次勺子射門……”
場邊，差點被嚇出心髒病的林森也不由得緊緊的握住了自己的拳頭，要知道，在羅伊斯第一次變速沒騙過範德薩的時候，他幾乎已經認為羅伊斯要丟掉這個球，但……有時候，你真的不得不佩服德國球員的確在某個方麵有著別人無法企及的特質。
現在，壓力又一次到了曼聯這一邊。
吉格斯走了出來。
當看到吉格斯走出來的時候，林森突然心中一跳。
弗格森把吉格斯安排在第六的位置，顯然不是什麽偶然，要經驗有經驗要技術有技術的威爾士人，原本應該是曼聯陣中主罰點球最穩妥的球員之一，但弗格森卻把他放在很有可能沒有出場機會的第六輪，這顯然代表了弗格森對點球在前五輪結束並不看好，而與此同時，也證明了一點。
那就是，弗格森對吉格斯的放心。
看著吉格斯身上的顏色，林森的腦中一閃，突然快步走到一邊，叫住薩巴萊塔耳語了幾句，然後薩巴萊塔就跑向了正準備走向球門的喬-哈特。
看著薩巴萊塔同喬-哈特的耳語，曼城從主教練到球員的這一係列的反常動作，顯然不可能瞞過早就盯著賽場的直播鏡頭。
“林這是想幹什麽？他是在為喬-哈特建議撲救方向嗎？”安迪-格雷好不容易從緊張的情緒當中找到一絲放鬆的借口，馬上開玩笑道。
“這很難說。”馬丁-泰勒也覺得這事挺好玩，反正他解說的比賽，他是沒見過這樣的事情，主教練給門將建議？在這個時候？要知道，這個時候，通常來說最正確做法，應該是讓門將自己去做出判斷，而任何人這個時候的任何幹擾，都可能會鑄成大錯。
“或許，林隻是想迷惑範德薩也說不定。”馬丁-泰勒說道。
此時，場內的喬-哈特已經站在了球門前，然後赫然改變了他之前的把守動作，開始雙手斜舉、兩隻腳小幅度的跳躍著……
沒錯，這正是範德薩的把守動作。
“這就是林的交代？”安迪-格雷有些苦笑不得，但沒等他說完，吉格斯已經慢跑，射門！
“又是勺子射門！”
點球大戰的第三個勺子射門！
這是勺子大戰麽？
安迪-格雷一聲驚呼，隻是，和此前的兩次驚歎比起來，這一次，他卻帶著遺憾。
吉格斯的勺子射門完成得異常完美，但，這個勺子，卻沒有騙到喬-哈特。
此前活躍得猶如一個彈簧一樣的喬-哈特，在吉格斯射門的時候，赫然變成了一根木樁，就這麽定定站在球門中央，沒有任何撲救動作。
而那把漂亮的勺子，就這麽舀到了他的手上。
冠軍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