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站在張燈結彩的六皇子府門前時,已經是一天中的下午。陽光有些刺眼的在門口貼著的紅色喜字中反射出來,讓她不禁用手遮了遮眼睛,有些不悅的道:“這個傲兒,不過就是納個側妃而已,何須這麽隆重呢?還把喜字貼的到處都是?都撤了,撤了。”

“娘娘。”皇後的貼身宮女湊近她,小聲的道:“這畢竟是皇子納側妃,總不能連個喜字都不貼吧?要是讓外人看到了,總是不好看的。”

“貼什麽喜字?”皇後眼睛一瞪,道:“不過就是納個側妃。更何況,二皇妃剛剛去世,皇子肯讓他在此刻成婚就不錯了,還那麽張揚做什麽?撤了!”

“是。”身後的幾個太監聽的皇後如此發話,也不敢怠慢,便趕忙的上前將那些喜字和紅燈籠都給撤了下來。剛剛還紅光耀眼的皇子府,瞬間便黯淡了不少。

“參見皇後娘娘,娘娘金安。”從門裏匆匆的跑過來一個侍衛,見到是皇後大駕光臨,趕忙的跪身伏拜,道:“奴才馬上去請皇子殿下來接駕。”

“不必了。”皇後淡淡的揮手拒絕,道:“他若忙就讓他忙去好了,本宮來此也不是為了來看他的。你帶本宮去見皇子妃。”

“是。”侍衛應著,起身到前麵去帶路。

菱月此時正坐在椅子上對著牆上的那副《梨花圖》發愣,一張俏臉上秀眉微皺,早就已經沒有了當初爽朗活潑的感覺。明日就是韓祈傲與如玉的大婚之日,屋外的人都在為這場婚宴而忙忙碌碌,屋內的人卻在長籲短歎。

她不明白自己此時坐在這裏還有什麽意義,孩子沒了,她當初留下來的理由已經不複存在。而且現在,韓祈傲不顧所有人的反對非要娶如玉為側妃,已經將她最後說服自己留下來的理由也打消了。

她想,她是到了應該離去的時候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讓她牽掛的人和事。可是,司馬田死了,她又該怎麽回去呢?

為什麽?一切都變得那麽難選擇?

“皇後娘娘駕到!”一聲高呼,驚了屋內的菱月。

她慌忙的站起身,用手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頭發,準備起身迎駕。

門卻已經在她剛站起身的時候被打開了,一身雍容的皇後急急的從門外走了進來,一把抓住正要行禮的菱月的手,道:“菱月,快不要多禮了。你怎麽樣了?本宮聽說你受了傷,真的是擔心死了。”

“母後,兒臣已經沒事。”菱月微笑著回答皇後的問話,眼睛裏卻又不由自由的因為皇後的關心而含上了眼淚。

“你怎麽不在**躺著休息?”皇後拉著她到床邊坐下,道:“菱月,你要好好的休息,你現在身體太虛弱了,一定要養好了身體才行。”

菱月含著淚點了點頭,哽咽的道:“母後,兒臣知道,您不要掛心了。可是,兒臣總覺得很對不起你,兒臣沒有照顧好您的小皇孫。”

“傻孩子。”皇後伸手抹抹她的頭,疼愛的道:“這怎麽能怪你呢?怪隻怪這孩子命不好,做不成我們皇家的一份子。你跟傲兒都年輕,以後要孩子的機會有的是,千萬不要太傷心了,知道嗎?”

菱月抓緊皇後的手,輕輕點了下頭。心裏卻傷心想:隻怕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我與韓祈傲之間也許此時就算到了盡頭了。

皇後看著菱月乖巧的樣子不免的心疼,又道:“菱月,其實,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本宮。本宮竟然連自己的兒子都管不了。你身體這樣,他竟然還不改初衷的要娶那個什麽如玉。甚至,他連二皇妃去世這樣的大事也不肯回避。人都說‘死者為大’,二皇子那裏承受著喪妻之痛,他這裏卻又張燈結彩、大張旗鼓的納側妃?本宮這個心裏呀,真是又氣又急。”

“母後,您就別為這件事情費神了。”菱月反倒勸起了皇後來,道:“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們再說什麽也無濟於事。兒臣現在已經不去想那些事了,就讓這一切都順其自然吧。”

皇後聽了菱月的這些話後輕輕的歎了口氣,又環顧了一下寢室內,便更加的不滿起來,道:“為何你這裏連個使喚的丫頭都沒有?”

“有使喚的丫頭的,母後。”菱月趕緊的解釋:“隻是最近府裏人都忙著婚事,人手不夠。再說兒臣這裏也沒有什麽大事,便叫她去幫忙了。”

“他的婚事是大事,你的身體就不是大事了麽?”皇後照舊的不滿,道:“你可是堂堂的皇子妃呀,有什麽比不得那個側妃大?哼,這個傲兒,真是‘隻聞新人笑,不問舊人哭’呀。”

“‘隻聞新人笑,不問舊人哭’”菱月重複這句異常貼切的話,淒淒一笑,道:“母後不用為兒臣鳴不平了。有些事,該是兒臣的,總會是兒臣的。不該是兒臣的,強求也沒有用。”

“菱月,你這樣說,倒是讓本宮這個做母親的更加不安了。”皇後凝視著菱月已經有些蒼白的臉,道:“你是個好孩子,從本宮第一眼見你就覺得你跟本宮有緣。卻不料,本宮的兒子竟是這樣對你,竟然害的你從亭子裏摔下來。”

“從亭子裏摔下來?”菱月不解的看著皇後,不知道她所說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怎麽了?”皇後看著菱月不解的樣子有些疑惑,道:“是傲兒說的,他說,他不小心將你從亭子裏推了出來,所以才導致你流產的呀?難道不是麽?”

“不,不是。呃,兒臣的意思是,不是他推倒的兒臣,是兒臣自己不小心跌下來的。”菱月慌亂的將這個謊話延續下來,隻是也不希望母後知道真相後也會問來問去。

“你這個孩子呀,這個時候還幫著他說好話。”皇後卻因為菱月這樣的回答而更加的心酸起來,道:“也隻有你這樣的孩子才叫人心疼呀。可惜,傲兒執迷不悟,一定非要娶那個如玉為側妃。更可氣的是你的父皇,他竟然也默許了。本宮去找過他幾次,他竟然說就當這是衝喜。哎~~”

菱月低了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或者說,她也不想說些什麽,有些事,已經不隻是用嘴能夠說的清楚那麽簡單了。她與韓祈傲之間的隔閡已經越來越大,大到幾乎無法再修複。

“母後。”一聲輕喚,從門外急匆匆的走進來的人的口中傳來。

菱月和母後同時往聲音的來源看去,便看到韓祈傲從門裏走進來,緊走幾步跪在皇後的身後,道:“兒臣不知母後駕臨,沒有及時迎駕,請母後恕罪。”

“罷了。”皇後看也不看韓祈傲一眼,隻是冷冷的開口:“你忙與娶妻納妾,分身無術,眼裏怎麽可能還有本宮這個母後啊。”

“母後還是在怪罪兒臣了?”韓祈傲一雙細長的桃花眼瞟過來,道:“母後怪罪兒臣兒臣不敢說什麽。可母後若說兒臣眼裏沒有母後,那兒臣就多有委屈了。”

“你有什麽委屈?”皇後瞪了瞪眼,道:“要說委屈,誰比得了菱月的委屈?孩子沒了,夫君卻又要娶別的女人。傲兒,你怎麽這麽不懂的珍惜?”

“母後。”菱月抓了抓皇後的胳膊,道:“算了,不要說了。兒臣不是說過了嗎,兒臣已經不在乎這一些了,母後不用再為這些事情傷神。”

語氣平和而寧靜,可聽到韓祈傲的心裏卻字字錐心。

“你這個孩子呀,本宮這是在給你出出氣呀。”皇後心疼又心酸的點點菱月的額頭,道:“算了,既然你都這麽說,本宮倒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是苦了你了孩子,你看你憔悴的,讓本宮看著都心疼呀。”

“兒臣沒事。”菱月笑著異常悲涼,道:“兒臣早就放寬了心,這個世界上的人與事,該來的來了,該走的也都走了,兒臣早就已經學會了承受這些。”

“孩子。”皇後將菱月的手握在手裏緊了又緊,道:“本宮就知道你是個不可多得好孩子,哎~~好了,看到你沒事本宮也就放心了。時候不早了,本宮也該回去了。”

“嗯。”菱月點了點頭,眼睛不知不覺的又蒙上了一層霧水,她怕皇後看到,便趕緊的將頭低了下去。隻是這一切卻沒有逃過韓祈傲的眼睛,他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可瞬間又止住了。隻有無盡的落寞,在那一刻,悄然襲上了眼眸。

皇後輕輕的歎了口氣,回身瞟一眼低著頭,不言語的韓祈傲,道:“你也別在這裏杵著了。跟菱月說不上幾句好話,反倒惹了她傷心,送本宮出去。”

“是。”韓祈傲低聲的應著,強忍著不去看一旁站立著的菱月。

門從身後輕輕的關上,斬斷了屋裏屋外兩個人原本糾纏在一起的氣息。而他卻分明聽到,屋裏的人眼淚落到地上的聲音,一滴一滴敲打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