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當江白曲的侍從來尋他將要上朝的時候,幾個內侍和韓樾,櫻然一起推開辰霄殿正殿的殿門的時候,本還是在猶豫會不會引來皇帝不悅的。然而一眾看到的卻是江白曲和易水湄一起醉倒在軟榻上的情景。

江白曲可能第一次躺下的樣子是如此輕鬆,似乎解開了所有的枷鎖。而易水湄的衣服更是整整齊齊的,和沐浴之後的樣子沒有什麽變化。

韓樾和櫻然相釋一望,頓時明白,昨晚,什麽都沒發生,易水湄,沒有侍寢!

江白曲的內侍捧著朝服,一個個麵麵相覷,卻也不敢冒昧的去叫醒江白曲,隻有他們最清楚江白曲發怒時候的天威是什麽樣子。

他們一個個都看著櫻然好韓樾雖然沒有說什麽但卻是一臉求著這二人幫忙的樣子。

櫻然笑了笑對韓樾道:“姑姑,還是我去把娘娘叫醒吧?”櫻然這話有點意思來問韓樾是不是這樣比較好。

韓樾畢竟在宮裏很多年了,笑著點頭,她用她的笑肯定了櫻然的伶俐乖巧。

櫻然拉起長裙,跑到了易水湄的身邊,看著易水湄那一臉癡癡的表情,竟還泛著微紅的麵頰,猶豫了一下,才慢慢的,小聲的在易水湄耳邊道:“娘娘……娘娘”

易水湄這是有點微微醒來,但是可能是酒飲多了,清酒畢竟也是酒,她的聲音有點飄渺,開口也是迷迷茫茫,聲音有些虛,或者說像是夢囈:“恩?什麽事情啊?”她隻是眨了眨眼睛,竟然亮眼睛都沒有睜開。

櫻然有些著急,於是思量了一下,換了一番著急的口氣道:“娘娘,陛下要誤早朝了!”

易水湄先是不由自主的,隨口的“恩”了一聲,然後才用神智反應到,是櫻然說陛下要誤早朝了。

易水湄一驚,驀然睜開眼睛,卻是一道耀眼的光芒刺在眸子上,那道窗昨夜射入的月光已經變成了朝日的光輝。

易水湄趕緊站起身來,匆匆的看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大概覺得還好,於是吩咐道:“櫻然,速速準備物什給陛下洗漱。”

櫻然應聲下去。易水湄說完又道:“韓樾,快,拿朝服來。”

這時韓樾捧著朝服過來,易水湄已經去叫江白曲醒來了。

易水湄的素手輕輕搖動著江白曲的麵龐,聲音卻大了很多:“白曲,白曲!要誤早朝了!”

江白曲睡的依舊很沉。易水湄喊了半天都沒有反應。

易水湄心念著:“你再不起來,我這罪過可大了。”於是俯下身子,將櫻唇貼到江白曲耳畔,吸了口氣,大聲喊道:“江白曲!上朝了!”

那些內侍連帶著韓樾櫻然都是為易水湄的行為一驚。而江白曲恰恰給這聲喊喚醒了。

他似乎還沒有睡醒的樣子,像一個孩子一樣揉了揉頭,然後有些皺眉道:“啊?要誤了早朝啊?來不及了。快快。”

於是,就在這匆忙之中,江白曲換了朝服,匆匆的和易水湄告了別,朝著崇光殿風風火火的去了。

隻留下那兩個白玉杯盞一立一倒,和剩下的一點酒香,和昨晚無二。

而易水湄沒有侍寢的事情,卻不知從哪個內侍的口中傳了開來。一時之間,易水湄沒有為皇帝侍寢,而皇帝卻沒有生氣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甚至出現了很多種不同的,古怪的說法。

白曲走了之後,易水湄覺得脊骨涼颼颼的有些疼,這個時候櫻然在邊上帶領著侍女收拾著昨晚江白曲和易水湄留下的殘局。而韓樾在邊上有點幫不上忙,看到易水湄一手撐著腰,於是關懷的探問道:“娘娘,若昨日一夜都臥在著榻上,不妨現下襯著無事,回到帳內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深秋了,秋涼,恐是對身子不好……”

韓樾的聲音充滿了關懷,易水湄看著韓樾有些替自己擔心的表情,淡淡的笑了:“恩,姑姑,我去睡會了,你們若無事也休息休息罷。”

韓樾幫襯著收拾了軟榻,大家一眾人等也就隨著易水湄回帳的休息,做完了手頭的事情,也都散了。

易水湄一個人蜷縮道帳內,拉過那疊的整整齊齊的錦被蓋在身上,她斜著身子靠在朱藻墊上,閉上眼,腦中回響的卻都是昨天晚上的一幕一幕。

江白曲是那樣期待的欺身過來,自己卻是那麽冷冷的來傷他的心,她還清楚地記得,在他擎起杯子的時候,發出的一聲歎氣是多麽無力,那一刻,她仿佛覺得那個男子就好像是所有女子都會愛慕上的風流王孫,也有含著淡淡愁緒的眸子,也有俊秀的容貌,更有寬廣的胸襟,不世的才華。

水湄歎了口氣,她不得不承認,就在他強顏歡笑,勉強自己飲下酒,然後慢慢讓自己醉下去,來嗬護或者說維護自己心意的時候,她真的有一些覺得喜歡他了,或者說是愛慕吧,他臻盡完美了。

那一刻,易水湄在想,有什麽樣的男子能比他更好呢?或者說,現在,躺在錦帳之上,她還是這麽想……

是了,他是帝王啊,又有多少人能與之比呢?

他是帝王!他想到這裏,突然覺得一股無名的火,竄了起來,或許說,不是無名,而是勾起了內心深處的不悅。

一件往事,湧上她的心頭,若不是因為他的爹,她們是不會死的!易水湄突然覺得自己的胸口猶如燒起了一把火焰一般,炙熱,悶得很。她咳嗽了一下,卻又強子忍住,靠在**。

可是那個人畢竟不是他……她聊聊勸慰了一下自己,最終卻還是不能將那怒火,或者是多年的積怨澆滅,可畢竟是他江家……

這個積怨一下子勾起了她對帝王侯門之室的憎惡!她就那樣氣著,思緒卻不經意的回到了初見的那個夜晚,是了……那晚,她也曾一個人臥在自家的軟榻上,對著窗外的明月慨歎,暗自許下願望,不求相守,如此相見之後,相忘江湖,已經是一個完美的邂逅,那天,她曾經天真的認為可以把這個美好的記憶珍藏一生。

然而,那紙詔書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她突然覺得自己活的是那麽矛盾!到底是為了什麽?她不能擁有自己的,或者說隨心的愛?她覺得即使自己是多麽的聰明,或者得寵,在這個問題麵前依舊無力……

明明想去愛,卻做不到。自己根本分不清,自己對白曲,到底是愛多,還是恨多?

想愛的時候,她們的影子猶在眼簾,那紙詔書更是活生生的存在。

想恨的時候,她卻能清晰地看見,彷如軒轅羽鳳的長劍就在眼前,而他卻站在自己麵前,用血肉之軀來阻擋那個可以震驚天下的殺?

她覺得無人的時候,自己就在被這樣的思緒來回撕扯,內心困苦,不得解脫!

就在這個時候,韓樾在門外稟道:“娘娘,下午的時候,顏妃娘娘要來問安。”

“恩”易水湄應了一聲,然後拋開了心中久久不解的心結,暗自納悶道:“顏兒麽?她倒是很友好的樣子。”

沒過多久,顏妃便來了。

易水湄換了件天青色的裳子,而顏燼還是穿著一件水紅色的裳子,隻不過繪的圖文不同罷了。

顏燼這回一個侍女都沒有帶,隻是自己走來的,顏燼微微含著笑,行了個禮,道:“姐姐萬安。”易水湄也沒有帶人,殿裏隻剩下櫻然和韓樾,她們還在各自幹著自己手頭的事情。

易水湄盈盈走去,一把扶起行禮的顏燼笑著:“顏兒,不要見外了。”易水湄昨日深深思慮,覺得這顏妃對自己沒有惡意,心道在這深宮之中也要多結交些朋友才是立身之道。

顏燼笑著,易水湄拉著她一起坐到榻上,櫻然端過來一杯茶笑著:“娘娘請。”然後把茶放在了兩人之間的小幾上。

顏燼先開口道:“顏兒在陌雲殿中近日無聊,將來,恐是要時時來叨擾水湄你了。”

水湄哈哈一笑道:“我也正覺得無事呢。”

顏燼“哦”了一聲,然後左手拖著香腮,支頤著看著水湄道:“水湄,不如你我下棋吧?”

水湄聽到顏燼的提議,心道:“是啊,好久子沒下了。”於是就朗聲對櫻然道:“櫻然,拿棋來!”

“是”少頃,櫻然和韓樾一個拿了棋盤,一個捧著兩盒棋子,笑著過來。

她們放下東西,易水湄笑道:“你們下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櫻然和韓樾就相互笑著,出去玩了。易水湄看著她們走出去,很是高興,心

道:“她們沒幾日就熟稔了,真是好事。”然後笑著對顏燼道:“顏兒是擇黑還是白呢?”

顏燼看了一下那黑子,猶如黑玉,嘴角一挑,笑著道:“我願爭先!”

“好,那我就用白子。”

顏燼食指和中指拈起一個黑子,毫不猶豫,便落在星位上。

易水湄素來也是頗為自負棋藝的,看著顏燼的動作,不由暗自道:“顏兒原來此種高手。”她的手勢嫻熟,思路敏捷,布了三連星的開局。

易水湄小心應付著。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棋局已見分曉。

易水湄輸了,輸了七子……

易水湄回想著下棋的過程,顏燼幾乎是毫不思考的來應自己的子,不由由衷稱讚道:“顏兒棋力如此之高,真是厲害。”

“嗬嗬,水湄姐姐你謬讚了。”然後她指點著棋局,分析者水湄的幾個誤手。水湄覺得受益良多。

二人又下了一盤,卻依舊是顏燼贏了,不過顏燼隻贏了兩子。

水湄有些不甘,但是卻不能不服,於是兩人再戰,第三盤,竟然下合。要知道圍棋下成和棋確實很難得。

易水湄笑道:“顏兒,你讓我了……”

“是麽?”

顏燼走了,顏燼幾乎是前腳回到陌雲殿,而江白曲後腳就來到辰霄殿。中間隻差了一炷香的功夫。

江白曲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晚。水湄似乎有點倦了,可能是下棋的時候費了不少心思。

白曲看到易水湄頗露倦容,不由問道:“水湄你怎麽了?”

易水湄笑著答道:“方才白曲你來之前,我和顏兒下了三盤棋,顏兒的棋力當真是很厲害的。”

“哦。是麽?那你可要努力練習了,顏兒可不是我的對手哦。”白曲笑了,有些打趣的開玩笑道。

易水湄聽到這裏,心底大呼:“慘也。”但是卻不由又想起來顏燼那恍若鬼魅的棋招,除了佩服,沒有別的。

江白曲坐下喝著茶,易水湄剛想說什麽,卻見江白曲道:“水湄,你這屋子裏太空了些,我覺得應該給你加點什麽。”

易水湄道:“那就由白曲你了。”

江白曲笑了,然後開口道:“一季煙雲秋正好。”

易水湄一怔,隨口答道:“菊梢良處度良宵。”

江白曲哈哈一笑,本心道試試易水湄的急才,水湄果真應答如響,於是他又開口問了幾句,易水湄當真是文思敏捷,也是開口就回,說著說著,江白曲似乎覺得應景的風物都說盡了,扶頭思索起來。

易水湄看著他好像一個孩子一樣一心要刁難自己,卻無了法子,逗他道:“白曲大詩人?沒詞了麽?”

白曲聽到這裏,抬頭看了看水湄,眉毛之間蹙成一個川字,陪著他這俊逸的容顏,卻是頗為可笑。易水湄不禁撲哧一下子,又笑了出來。

白曲怎知道自己的樣子,不由不解道:“水湄因何而笑?”

水湄故意板著臉,裝作一本正經的搖頭吟道:“白曲江浪眉成川。”

當真很是厲害呢,白曲嵌了江白曲的名字,而又可以是寫秋景,江浪自然是之江潮,然而卻又可以指江郎才盡,江白曲也是江郎,而且此時無詩以對的樣子,有那麽契合,這個一語雙關當真是最恰當不過了。至於那個眉成川,便不消什麽解釋了。

白曲一愣,然後反應過來的時候,不由嗤道:“水湄,你……你……”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什麽好。”

水湄還裝著那副嚴肅的樣子:“江白曲,你認輸了麽?”

白曲賠了個笑,拱手道:“白曲認輸了,娘子才華橫溢,相公我不學無數,如何匹敵?”他的口氣頗為自嘲。

易水湄終於再也憋不住笑,哈哈的笑了出來。

白曲江浪眉成川……她越想越是覺得可樂,於是笑的越發高興,白曲看著水湄開懷的笑,不由也跟著笑起來。

然而此時,他心中有了一個答案:水湄越女口無攔。他心底笑了笑,不過也許是覺得這個句子終究不抵她,也許是覺得不要掃了她的性。便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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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