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曲就在那個月夜,拂袖而去,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你當真以為你自己那麽了不起麽?傷害你的生父?嗬,他想到這裏就覺得好笑,因為白曲和水湄有著不一樣的家世吧。

白曲的父皇去世之後,攝政王幹政,是很厲害的,那段日子,是依賴著他和母後的相互扶持才熬到了親政的日子。他是一個孝子,一直想做的很好,更好,毋庸置疑的孝子。他如何能允許水湄把自己當做長劍,而將劍鋒指向易鈞天呢?

他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易水湄穿著薄薄的衣衫伏在地上,暈死了過去,一動也不動。她的容顏是那麽的憔悴,臉色的蒼白在那一刻似乎都勝過了顏燼。

那一瞬間,他注意到這個女子的表情似乎還停留在自己進入到櫻然房間的那一刻,怨憤,傷心交織的表情是那麽的黯然神傷。他甚至在那一刻心軟了,甚至想去喚醒她,說一聲對不起。然而就在他想去扶他的那刻,易水湄冷笑著提出那個要求的樣子有頓時出現在他的眼前,是幻想,卻那麽真是。

終於,這似憐憫化作一聲深深地歎,他拂袖而去,再沒回頭。

然而,他還是去辰霄殿的另一間房子中喚醒了已經休息的韓樾,叮囑她去照顧易水湄。

易水湄在深深地昏迷之中,隻覺得自己時而在火上煎烤,汗如雨下,如同悶在籠屜了,穿不上起來,似乎呼吸都成了奢侈,而就在這奢侈化為現實的瞬間,又如同置身冰窖,四周什麽都沒有,隻有無盡的昏暗。凍得也嚇得水湄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而這個時候,她突然覺得有什麽溫暖了一下自己。

這個人其實是韓樾,她已經衣不解帶的在易水湄的帳前服侍了她兩天,自那日之後,櫻然將自己關在屋子內,也是食之無味,韓樾隻能每天把飯送進去而已。

櫻然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哭到了幹涸,再也翻不出明靜清澈的眼波,隻有她自己知道,那晚,她是多麽無力的痛苦哀號,然而一切無濟於事,痛從身到心,痛徹神髓。

同樣都是痛徹神髓,而兩個人卻很難再去相互理解了。疏離了。或者說是心離了。

而這個時候的水湄並不知道那個照料著自己的人是韓樾。

昏迷之中,仿佛混沌的世界,她麵前的那個人是江白曲,江白曲本來是含笑的扶著她,卻漸漸地變了臉色,越來越暗,知道最後在這虛空的世界中一巴掌抽在易水湄的臉上,這一下,竟把易水湄抽翻在地上,伏地難以站起。

她就那麽伏在地上,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江白曲,而江白曲卻仿佛被什麽東西吸引著自己,飄得越來越遠,她伸手想去抓他的衣袖,卻還差那麽一指的距離。

他看著那個男子的笑,冷笑,然後模糊到連這個冷笑都沒有,周遭沒有了一切,如同她被遺棄在世界的一個角落,無人理睬。

她笑了,就是在這混沌的冥冥之中,竟也笑了。沒有人會聽到,身邊在沒有一個人會礙眼,說什麽都不會有人知道了。

“哈哈哈,江白曲,你生氣了麽?好啊。”

“你會不會因為我遷怒我爹呢?”她想到這裏狂笑起來,甚至想象著江白曲的樣子道:“易鈞天,你的家教到底是什麽樣子?你是怎麽教的女兒,教女兒頂撞我!”她想想著江白曲憤怒的樣子笑的甚至到了癲狂。

“哈哈,是啊,我是不應該那

你對我的愛來做籌碼,不過,無論如何,結局不都一樣麽?”

“哈,易鈞天,我要你後悔,後悔你設計我進宮,白曲,我真的想恨你,可是有憑什麽麽?負心人,就應該受到懲罰不是麽?哈,爹,你知道麽?我做到了,我會做到的。”她的思維甚至有些喪心病狂了。

這個負心人是誰?江白曲?易鈞天?還是她自己?

她就那麽張狂著笑著,然後放縱的放鬆每一根神經,就在這混沌不堪的空虛世界中沉溺、放縱、墮落,彷如墜入無底的深淵,卻笑得義無反顧。亦如撕碎了一切華麗的偽裝。

就在身體的重量如同消失的時候,她也不禁問自己:“水湄,你是不是瘋了?”然而這個微弱的問能算的了什麽?

瘋狂的混亂依舊不能減輕絲毫身體的痛苦,冰與火的衝騰和對立就在她的身體中肆意肆虐,肆虐的一切沒有了痕跡。

易水湄躺在病榻上,整整昏迷了三天。

紫陽宮內。

“陛下,您……”

“嗬,她是可以這樣跟我開玩笑的麽?他拿我當做什麽?禁足?我看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江白曲背著手,沒有看那個女子,而那個女子也是背著身子,叫人看不清楚容貌。

“陛下,娘娘病了,燒的很厲害。”

江白曲的口氣鬆了一點點:“知道了,宣禦醫吧,別的,別找我求情了。”

“是。”那人猶疑了一下,還想開口說些什麽,卻終於止住了。

“我要出去一些日子,你別來找我了。”

“是。”那人恭恭敬敬的答道。

“後宮的事情,我會交代給賢妃來打理……”江白曲說了一半。

那人不又開口道:“陛下不可以交代給顏妃娘娘麽?”

江白曲笑了,冷笑:“你可以有資格跟我爭這個麽?”

那人頓時覺得失言了,低聲道:“韓樾知罪。”原來這個人竟然是韓樾。

“韓樾,你回去吧……”江白曲不再說話。

韓樾隻能行了禮,退了下去,然而韓樾的心裏卻是一百八十個的擔憂,隻念著:“想不到陛下卻在此刻……哎,罷了,我還是聽陛下的繼續照顧娘娘吧。”

辰霄殿內的韓樾始終記掛這江白曲的話,自那日之後,櫻然即使是對韓樾話也沒了,不是自己在屋子裏,就是不知道在什麽地方。韓樾身邊沒有人,隻能自己照顧著,卻還是擔心出什麽差池。

第三日,易水湄終於悠悠轉醒。

她睜開眼,看到的是一片迷霧……

“娘娘,你終於醒了……”韓樾的聲音甚至是顫抖著,喜極而泣。

易水湄張開口,卻是那麽無力,想說什麽,卻是咿呀的聲音,嘴唇,已經幹裂。韓樾馬上奉上一杯茶,輕聲道:“娘娘慢點,韓樾幫您。”然後她又一隻手幫著易水湄坐起來。

易水湄喝了口茶,竟不知到說什麽,就那樣看著韓樾,韓樾也一樣的看著易水湄,眸中充斥的,卻都是擔心。

易水湄的眼神甚至愣住了,久久,才空空的問道:“櫻然……她……還好麽?”

韓樾歎了口氣:“櫻然已經搬出去了……”

“什麽?”易水湄驚道。她說著胸口劇烈的起伏,覺得空氣變得炙熱,呼吸也那麽困難。

韓樾立刻道:“娘娘,千萬保重身體。”她

說著竟跪了下來,眼中有了淚光。

易水湄慘笑著搖頭,右手費盡力氣來扶韓樾道:“姑姑,快起來吧……”這句話說的,已經是有氣無力。

“娘娘,您聽了別太傷神……始終是不能瞞著您的。”韓樾有點猶豫,但是卻知道這都是一些不得不說的話,所以才如此開口。

“櫻然跟我換了屋子,她住到大殿外麵的那間屋子去了,說是不願意再看著這一切,睹物傷懷……”

易水湄點了點頭,吸了口氣,什麽都沒說。

“陛下,走了……”

易水湄聽到這話,心一下子掉了下來,覺得好生謊心,卻盡力裝成沒事的樣子,冷冷的笑了。

“他又去別處風流了吧……”半晌,易水湄冷笑著擠出這幾個字來。

韓樾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隻能無奈的笑了笑道:“陛下將後宮的事務都交給了賢妃,而且……”韓樾猶豫著該如何告訴易水湄,她已經被禁足,卻又不知從何說來。正自遲疑著,卻聽見易水湄又是冷冷地道:“說吧……”

她的聲音在這一刻似乎已經接受過死亡的洗禮,那麽淡然。

“陛下說,在他離開皇宮的這些日子,娘娘您,不要離開……”韓樾猶豫著,把這話說的頗為婉轉。

易水湄本來一直冷笑著,此刻,這冷笑終於化成哈哈的舒嘯,她的聲音喊著諷刺的意味:“禁足麽?哈哈,好,你好,你是想把我當做一個玩物,然後囚禁起來麽?哈哈,你好……”她說到這裏,噗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再度暈倒過去……

其實她的高燒,一直未退……

而此刻的江飛絮在自己的蓬萊殿中,接到一紙手諭。

江飛絮顯然已經是知道了那晚的事情,或者說,這個深宮,哪個不知?

飛絮看著那紙手諭,低聲喃喃自語道:“皇兄他究竟是要做些什麽……”她把那紙手諭用燭台焚了。

然後拂袖坐在自己的寶座之上,卻是滿頭的費解。

江飛絮道:“小煙,幫我把神策軍的將軍叫來。然後你們都下去吧。”

那個叫做小煙的丫鬟一怔,然後行禮道:“是。”小煙揮了揮手,周遭的宮女都跟她一起走了開來。

飛絮卻還在念叨著:“怎麽刺客的事情又不查了呢?查水湄做什麽?莫非水湄和刺客有關?”

而此時的朝堂之上。

左相池衛有些無奈,發著牢騷道:“溫老,這陛下怎麽說出遊就走了呢?”

右相公輸溫一臉不悅,卻是看著上將軍驃騎侯易鈞天,而話卻是對著池衛道:“誰知道是誰惹了陛下惱怒?”

顯然,這件事情,已經是天下皆知了。

易鈞天冷冷一笑,這三人三足鼎立,他竟也自有一種威勢,他顯然也都明白,卻是冷冷哼了道:“溫老,池帥,既然陛下不再,我們還是退了吧?非議什麽,可不是臣子本分。”他說完稽首行了個禮,公輸溫和池衛也回禮拱了拱手,就見易鈞天已經揮了揮衣袖,揚長而去了。

公輸溫冷冷一笑,自語道:“嗬,他這威風,還能幾時……”

而池衛鬆開了眉頭,輕笑道:“卿家們,陛下既然出遊了,我們回吧。”

“恩,是啊。”剩下的大臣,看到上將軍前腳走了,左相也這麽招呼,就都點了點頭,互相行禮,別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