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湄一個人在殿裏,撫琴。韓樾被她遣退了。

顏燼也一個人在殿裏,撫琴。那一天,整個後宮都傳了開,顏妃殿下又開始撫琴了,真是奇妙。這話自然也傳到了易水湄耳中。

不過添油加醋的多了點東西。

顏妃撫琴了,是不是因為辰妃娘娘失恃了?她又可以被獨寵了?

然而易水湄笑了,她自己知道自己為什麽撫琴,相信顏燼的原因也一樣,寂寞,無奈。

說話沒人聽,不過是說給琴罷了。

這時候,韓樾進來通報道:“娘娘,將軍來了!”韓樾的聲音有些欣喜,她心底想:“娘娘正是傷懷,這個時候將軍來了,或許能安慰安慰娘娘吧?”

易鈞天來的時候,辰霄殿的宮牆外沒有侍衛。

“水湄……”他看到易水湄漠然著麵目,隻是低頭不語,不由喚了出來,這一聲水湄聽在韓樾耳中,竟也是無比的感傷。

而易水湄卻冷得出奇,麵對著她的爹爹,她什麽話都沒說,甚至於此時,韓樾不由得懷疑娘娘是不是有些病糊塗了?

易水湄的病,還沒有徹底好,隻不過是三日的高燒,勉強下來了。

“你何必違逆陛下的一片心意……”易鈞天不待女兒答話,就開口問道,他的聲音充斥著惋惜,而他的容貌似乎也在短短的幾天蒼老了。

或許一直都如此的老。

隻見易水湄猶自低著頭,娥眉黛秀垂而不語,易鈞天不解,而韓樾看著,心底著急,卻也不好說什麽。不久,一曲撫罷。

一曲撫罷。

易水湄站了起來,那本來係的高高的帶子讓她的上身顯得更短,而下身更是修長,白色的裙裾仿佛天色遺下的雲朵,頓時顯得高高在上。她用本來樸質平素的白,化成了勝過紅的豔,一時間,竟震了易鈞天與韓樾一下。

她的神情似乎比江白曲傷她的時候還要古怪。沒有那麽的痛,卻是徹頭徹尾的冷漠。

韓樾有些不解:“這時候,娘娘難道不應該撲入將軍的懷中傾訴一番麽?”她頓時覺得是不是自己礙了事情,於是行了個禮,退回到自己的屋子,但是僅僅相隔一牆,很多話,還是可以聽到。

易鈞天果然在韓樾行禮退下之後,又道:“水湄,現下這裏再無外人了……你……”他還想說下去,卻聽到易水湄冷漠的聲音:“易將軍,你見了本宮豈有不行禮的道理?”

易鈞天神色一愣,有些鬱悶,甚至是怒意一瞬間從麵上劃過,但終於單膝跪地道“辰妃娘娘萬安。”

易水湄這才冷冷的笑了,露出一絲

滿意的表情,倨傲的問道:“平身吧,易將軍今日怎麽有空來探望本宮?”她的口氣仿佛一個君王在詢問自己的臣子。

易鈞天閉了下眼睛,吸了口氣,柔和了神色,甚至歎了口氣,才能開口道:“水湄,這裏有沒有外人,你何必這樣跟我說話,自是放心不下,才來看你啊!”他的聲音非常動人,和慈父無異。充斥著關心,比起常人,更是隻多不少。

然而卻那裏能料到易水湄的聲音始終是那麽陰陽怪氣,充滿著不屑和譏諷:“哦?放心不下?是放心不下深宮之中的這個庶出的女兒呢?還是放心不下你得來不易的地位被你這個不爭氣的女兒動搖了?”

而這是時的韓樾躲在屋子裏,雖非有意偷聽,卻也將著有些古怪的對話,聽了個十之八九。心底裏暗自納悶著。

“你,水湄,我好歹是你的爹爹,更是一片好心來看你,你怎生如此說話?”而易鈞天卻還是那麽有耐心,就好像良言相勸一樣循循善誘。

卻那知易水湄聽到這話竟覺得十分可笑,冷笑益勝,然後化作不可以壓製的冷笑:“哈哈哈,爹爹?……為人父母會把自己女兒當棋子一樣麽?”

這話說得很沒來由,而躲在房內的韓樾雖然有些不解,卻開始揣度起原委來。

而易鈞天,自然是很清楚易水湄說的是什麽,不過易鈞天的心機之深,是幾十年的官場練出來的,於是淡淡一笑道:“你,我何時把你當做棋子?陛下文治武功,難道不好麽”然而這句話,卻一下子點醒了韓樾。

“易將軍真是心機深沉,他根本就知道娘娘說的是自己嫁入深宮之事,將軍根本就是明白,卻還裝作一派無事的樣子。”

是了,易鈞天那一句陛下文治武功,就如同板上釘釘的招認。

招認了這段姻緣,是他所期望的,所期待的,所需要的。

果然,易水湄聽到這話,終於壓製不住怒氣,大聲的說道:“你不要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當日,雖說是你受封喜宴,可陛下何故會突然親臨,若不是你有心安排,今日,我又怎會有這般待遇?”

這是她壓抑了三個多月的話,如今,終於在此刻宣泄,一口氣的說出來,好像覺得心底的一塊石頭放下,且不論這三個月中,她到底對白曲有沒有過愛,但這個被人設計的開始,卻是她不能容忍的。

如果說最終得到了宿世的姻緣,她就會不去介意當初別人的設計,那真是太天真了。而這一刻,她的心底卻又一次明白到,白曲何嚐又不是一樣?誰願意成為案板上的魚肉,別人手中的棋子?

易鈞天終於在易水湄

的怒氣之下繃不住那慈父的麵皮了,他也冷笑,笑的如出一轍:“嗬,水湄,你然如此不認我這個爹爹,我也把話給你說明白了,就算你是死在這深宮之中,我一生盡忠,陛下也不能把我如何,倒是你自己要好好掂量掂量,如何能不莫名其妙的死在這深宮之中!”

他已經不是想來提點她要為自己家族的命運犧牲,而是從希望你如何,變成了**的威脅。

易水湄怒了,本來的不悅,傷心,冷漠,甚至於多年的怨恨都在這一刻積攢而出,她大聲震喝道:“放肆,你這是威脅本宮!”

易鈞天卻根本不以為意,在他心裏,這個女兒已經失寵了,若不按照自己所設計的來討好皇帝,根本沒有什麽利用的價值了,那一刻,骨肉親情也薄了。

“嗬嗬,威脅?我豈敢威脅你?這不過是善意的勸告,你好自為之吧”他的話根本不留情麵,兩個人的分貝提高,韓樾聽的清楚,這哪裏又是父親和女兒的對話呢?話有所指。

“你也不必裝一副慈父的樣子,這十八年來,你是怎樣的人,我如何能不清楚?如今,就算如你所說,我若死在這深宮之中,那也是我自己的造化,與你無關!”易水湄把最後的怨恨冷冷的拋出來,就像割袍斷義一樣,隻不過此時斷的是血脈,差的僅僅是割袍罷了。

易鈞天冷笑著的麵孔薄了慈愛,隻剩下冰雪一般的冷,他轉身就要離開,卻聽到易水湄又是一聲震喝:“易將軍,你還沒有向本宮行禮,豈可離開?”

易鈞天一千譏諷的笑都掛了出來,卻抱了個拳,剛要開口,卻又聽到易水湄猶如從牙縫中擠出來的的兩個字:“跪下!”

這是禮數。不可以僭越。

易鈞天暗著臉色,跪下行了禮,易水湄什麽話都沒說,連理都沒理,又在坐下,彈起了琴來。

而韓樾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應該告訴江白曲,讓他知道。她們這對父女,根本不是那麽簡單,而江白曲去了哪裏,她卻毫不知曉……

而此刻的櫻然,終於打起了氣,想到陌雲殿去對那個人說清楚,她心念著:“是不是我還有一線的機會?”櫻然是那麽無奈,他隻有希望他所愛的那個人還可以接受自己,否則,自己又該怎麽辦呢?

然而她剛出了辰霄殿沒走幾步,卻碰上一對侍女,領頭的那人笑著對櫻然道:“櫻然姑娘麽?主上賢妃娘娘有情!”

櫻然隻覺得聽到這話,骨頭的是一刺,卻也沒有辦法,隻能跟著她們朝著賢妃的延禧宮去了。她的心裏忐忑不安,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卻隻有不祥的預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