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一連七天,江白曲都宿在了辰霄殿。江白曲那幾天上朝雖然不會遲到,但卻總是匆忙的去,雖然沒有影響政務,但是卻使大臣們對此頗有微詞。

“哎,禦史大人,你急什麽,陛下是要來的。”池衛笑著對身邊一個看上去四十來歲剛正不阿的男子道。

那個禦史歎了一口氣道:“陛下是來的不晚,可是長此以往,必定會疏廢了朝政。”

池衛又是一笑,默默道:“梁公,何必如此,待會子陛下來了,還是照常就好了,這畢竟是陛下的私事,我們做臣子的,如何過問?”

禦史梁文正的山羊胡子顫抖了一下,然後冷冷一笑,勾起嘴角道:“池帥,陛下如此,我願豁出這老骨頭去。”

池衛聽到一怔,眉頭皺起來,甚是不高興的低聲道:“梁公,你在說什麽,朝廷需要你的地方甚多,你何必揪著這個。”

梁文正有些疑惑,他的剛正,讓他在仕途的生涯中,依舊更貼近一個純粹的讀書人,或者說他頂著禦史的帽子,做的也是很多讀書人做的事情。

“池帥?”梁文正有些不解,開口一問,卻是池衛搶先道:“梁公,有很多事情,有人在用心就可以了。”

梁文正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公輸溫卻始終不聞不問的站在那裏,閉著眼睛,聆聽著殿內各種非議。然後微笑不語。

白曲下朝後,自然是又朝著辰霄殿去了,而這時的飛絮,卻也想找白曲,她沒有去崇光殿,而是先一步到了辰霄殿去,飛絮到的時候,易水湄很是高興,在這個偌大的宮殿裏,飛絮給她的感覺,是那麽的像親人。

不同於顏燼對愛的寬恕,不同於白曲對愛的執著。飛絮,對水湄,讓她感覺兩個人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情誼。就在那時,她開口喝止那些砍梅林的侍衛的時候,就在她安慰她的時候,她恍惚會覺得,飛絮更像是一個姐姐。當然事實上,飛絮卻是比水湄要大兩歲的,加上二十年的宮廷生活,讓她的心,誌都那麽堅毅。

“飛絮,我好想你。”水湄看到飛絮來了,放下手中的東西,站起身迎了上去,韓樾也跟過來,帶著笑行禮道:“公主萬安。”

飛絮抬手讓韓樾免禮,然後對水湄說:“水湄。”

水湄笑了,她一把拉過飛絮,飛絮一怔,隨即也笑了,卻是水湄先道:“飛絮今日來找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飛絮朗聲一笑,猶如男子道:“水湄果然快人快語,不錯啊,我是想對皇兄說一件家事,思前想後……”

“思前想後覺得來我這裏截他更合適?”水湄的聲音帶著開玩笑的口氣,淡淡的。逗得飛絮噗嗤一笑,點了點頭。

水湄笑著道:“我就喜歡飛絮你的性子。”然後拉著她坐下,韓樾看茶上來,水湄道:“我們先聊著,一會子白曲就得來。”

絮一笑,也不拒絕,兩個人一如闊別的友人。

“水湄,你可知曉,現在朝中的大臣,都在惱怒於你呢?”飛絮說的煞有介事。

而水湄卻當著被這話嚇到了,急忙應聲道:“啊?”

飛絮見到水湄手足無措的樣子,笑道:“是啊,七夜連宿辰霄殿,一時佳話啊!”她說到這裏,再也掩抑不住,大笑起來。

水湄緩了個神,明白了飛絮的意思了,氣的說不出話來,心裏卻在想:“這樣對白曲會不會不好呢?”她的心裏,已經都是白曲了。

飛絮時不時還問水湄一些秘事,來打趣水湄。弄的水湄時而嬌嗔,時而佯怒。

大約過了三盞茶的時分,白曲果真來了。

白曲的長袍兩袂分飛,仿佛天空翔過的蒼鷹的翅膀,劃過空寂的天。江白曲有些倦意,但是卻強大著精神,可能是有點累了。但是他的笑,還是那麽發乎於心。

他的笑依舊如同四月的春風,永遠帶著暖意,江白曲遠遠地看到飛絮坐在水湄邊上,笑著道:“哈,飛絮你也來啦?”

飛絮一笑,不語。

白曲卻笑道:“開來著辰霄殿,真是一個龍鳳爭聚的非凡之地,而水湄,也不是一般人啊,先是顏兒,再是飛絮。”他本是開玩笑的口氣,但說的卻是事實,易水湄,確實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吸引著這些與眾不用的人。

飛絮笑道:“皇兄,這些話先且不說了,我隻是有一件事情,想速速說了,然後,就不擾著你們了。”飛絮說到最後的時候,還不忘有所意指的看了看水湄和白曲。

水湄笑了一下,說:“我還是回去待會吧。”她想著,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自己不應該聽,於是轉身要走,卻是飛絮遲疑了一下,道:“水湄,這個,沒什麽的。”

白曲觀察到飛絮神色有些有異,但又想到她既然留下水湄,定是有緣由,於是笑道:“飛絮,說吧。這裏也沒有外人。”

飛絮點了點頭,看著白曲正色道:“皇兄,深冬了,把姐接回來吧。”

飛絮隻是說姐,隻是如此簡單,沒有一句多餘的話,但是江白曲知道,廢墟是希望自己把白憶接回來。是的,他們都看到了白憶過的清貧的日子了,他現在是有能力,給自己的妹妹一個非常安定的生活,也不用違拗她的心意。

白曲思索著,沒有說話,卻是易水湄輕聲的問道:“飛絮,你還有一個姐姐?”

飛絮點了點頭,看著白曲皺眉的神色,正在猶豫要不要說,卻聽白曲歎息道:“是,我還有一個妹妹,叫做江白憶,我想,你應該見見她的。”

水湄一愣,正想開口,卻聽江白曲又道:“因為她,已經兩番救了你得性命……”江白曲的話語帶著一絲太細的氣息,不知道是在感慨誰的命途多舛。

水湄笑了,她的笑很淡,道:“我都聽你的。我也

想見她。”

飛絮聽到這裏笑了,笑的又恢複了從前的豪爽,這是她一直以來的一個心病,現在,如同得了靈丹妙藥,消弭了。

白曲看了看飛絮,低聲道:“我確實欠阿憶很多,走吧,我們去。”

白憶醫館的招子依舊在街上,迎著北風呼呼的響出獵獵的聲音。冬日的街巷有些寂寥,白曲飛絮還有水湄一行人又一次顯得那麽紮眼,不過和那個夜晚,沒有人時候的景象不一樣了,不僅是有稀稀落落的行人,而是白曲在笑,他的笑仿佛是一種期待,強烈而炙熱,足以融化冬日的寒氣。而飛絮也壓抑不住欣喜,隻是水湄帶著一絲懵懂,卻也想見到這個女子。

飛絮快步走到門口,輕輕叩門,她修長的指碰到那簡陋的木門,一瞬間,是那麽急切的想推開它。門依舊半掩,為什麽?

叩門,篤篤,沒人應聲。

白曲疑惑道:“白憶?”他輕聲的呼喚,卻沒有人答話,而飛絮在此叩門,卻推開了門……那是一條縫隙,穿過縫隙的光芒卻那麽耀眼,一個白色的衣袖,在地上,飛絮再也等不了,推開門進去,卻是隻聽到走了幾步的腳步聲,然後,那麽安靜,一如死灰。

飛絮的笑凝固在嘴角,變成了對自己的嘲諷。來晚了。

江白曲進來,心痛如割。而易水湄隨後進來,卻是忍不住的想呼喊,然後立刻抑製住心底的驚恐,張大了嘴,卻無力開口。

白憶,就那麽倒在內室和外室交界的地上,她蒼白的臉色和活著的時候沒什麽區別,扭向一邊,卻是一隻手,很奇怪的伸出來,在地上,好像指著遠方的一個人,然而順著她的手指,指尖所指的,卻什麽也沒有。隻有空****的屋子。和這三個活著,卻木訥了的人,

而她的另一隻手,卻是握著一個卷軸,不是很大,就好像一個手卷一樣,褪去了血色,,她似乎握的很用力氣的握住這個東西,因為右手的手指骨骼已經發白,甚至清晰明徹。

白憶在笑,她死的時候,還在笑。她的笑容很淺,隻是勾起了一點點嘴角,或者說,不想笑,而像是一種欣慰。

沒有創口,沒有鮮血。沒有讓人脊背發涼的淒然景象,她的死,好像在她自己的預料之中一樣,死的安詳,甚至莫名其妙,仿佛這一切會隨著她的死,成為塵封的謎團。

除了沾上泥土,她白色的衣裳依舊那麽整潔,好像雪,一塵不染,沒有汙漬。亦如同她的心。

她的眼睛半睜半閉,神色還是那麽柔和,睫毛上已經凝結了一層霜,不知是朦朧了她的視線,還是她們的。

是的,不得不承認,她走了,她們,來晚了。

如同心懷眾生的神佛,在滅寂之前的釋然和悟道,沒有什麽遺憾和恐慌,然而隻是把這些痛苦,留給了別人,然而是的,卻也沒有辦法,她知道她們會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