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曲的身子眼看著慢慢都沒事了,倒是易水湄的憂思重重,總覺得有什麽心事放不下,心裏暗自的疼痛。

江白曲恢複了之後,確實催促著飛絮在涵合城裏緊密的排查,尋找著北堂水的蹤跡。然而卻總是沒有線索,江白曲心道北堂水沒達到目的,怎麽肯善罷甘休?然而他藏身在什麽地方呢?

易水湄對著琴弦,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肚上麵還有那寒刃滑坡留下的痕跡,於是單手撥起弦來,卻是一股鑽心的痛,不知道為什麽,隻是無比的感覺單薄,不安。

而此時此刻在一個深深的院子裏,北堂水噗的吐出一口黑血來,然後冷冷的對甜兒道:“什麽?”

甜兒有些故意壓低聲道:“上官走了。”她不敢再說什麽,確實怕再惹的北堂水動氣了。北堂水歎了口氣道:“罷了,讓他們一起走吧,四位護法還未到?”

甜兒點了點頭,又有些歉意道:“甜兒已經飛鴿傳書催促過了。”

北堂水淡淡的笑,冷笑道:“等他們來了,我怕是要死了。”

“啊?”甜兒聽到這裏不由自主的驚訝,然後覺得失禮,低下頭道:“公子的意思是?”

北堂水看了看窗外,運了口氣道:“齧神攝魂蠱不能再等了。”

“可是公子,你的傷……”甜兒的話僅僅說到一半,就被北堂水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打斷道:“它快要反噬了,我等不了了!你別說了。”

甜兒那素日甜甜的笑容終於笑不出來,沒有說什麽來爭辯,隻是順從的點了點頭。

易水湄看著手上的一層層的紗布,不知道如何想的,竟然叫韓樾拿剪刀來。韓樾起初一愣,但是看著水湄柔和的笑,不敢反駁。

水湄拿起剪刀,才一次覺得如此不好使喚,這時候離開了白曲,清晰的痛苦和交織複雜的情緒。還有不遠處睡著的雪舒,讓她覺得自己還是一個小女子,離開了他撐著的那片天下,是如此的無用。她放下剪刀,拿起梨木水果刀,挑斷了係了雙結的紗布,紗布碎成幾片,落在地上,而最後粘在手上的那點,她揭開時卻不得不咬著牙。

白藥和肌膚結痂的地方還有黑了的血跡仿佛生長在了一起,粘稠的血液曾經膠著起這一切,忍受著仿佛撕裂一層皮肉的感覺,她終於又一次看清楚了自己的手。

右手手掌上的兩道傷痕貫穿虎口一直到小指的尾端,而五指未能逃離劍刃多遠,在北堂水抽劍用力的時候,也深深烙上了痕跡,反而更顯得淩亂,猙獰。這一刻,沒有人了,她躲開了韓樾,甚至是小雪舒,自己

一個人回到屋裏,說不出話來,女子,十個有十個都是愛惜自己的手指的,甚至有人愛惜手勝過容顏。

她本來纖細的手,似乎在一瞬間經曆了幾十年的風雨磨礪,左手,右手。恍如隔世不見的戀人,已經不認識了。

她又找了紗布自己纏好手,然後將梨木的小刀插在了腰間的束腰之中,總是想時時刻刻看到,卻又不忍心看,她歎息,在心底問自己,如果還能選擇,自己會不會去我那把劍?半晌,易水湄笑了,因為答案還是會吧。

江白曲的身子好了,自然晚間也要來尋水湄了,白曲吩咐內侍們準備了爐火酒肴,將這一切準備在傾香水榭的涼亭之盼,新鮮的鹿肉洗淨了吊在那裏。

易水湄被江白曲牽著,含著笑意慢慢的落座,江白曲用刀削下一片肉,在鐵盤上細細的為易水湄炙烤,鹿肉的香味很快散發出來,還和著晚秋桂花和海棠的甜膩香味,讓人不由自主的更想飲幾杯。

易水湄看著白曲,慢慢的拿過酒杯,卻不知道為什麽手再抖,瞬間,又是一種心煩意亂的感覺,但是她使勁搖了一下頭,又清了清頭腦,風一吹,略約好了些。提壺,斟酒,這個平素舉手之勞的動作不知道為何在此時此刻每動作一下都是那麽的難,仿佛有力達千鈞的引線在某個地點牽製著自己。

啪的一下,一個杯子脫手落地,碎了。易水湄看著那個白瓷酒盞,說不出話來,隻是覺得眉間疼痛越來越鑽心,似乎思維都像漿糊一樣不清楚了,她努力的看清自己顫抖的手,卻覺得眼睛都在花。

而江白曲正式被這一聲驚到,抬頭看了一下水湄,隻見她額頭的汗珠涔涔低落,江白曲說不出的憐惜,輕輕地去捉住她的右手,然後用袖子為她擦拭了額頭的汗水,笑道:“水湄,是你還沒有好吧?”

易水湄沒有說話,是還在和不知來由的眩暈抗爭著,而江白曲怎麽能知道,他看水湄沒有答話,笑道:“傻水湄,不過是一個瓷杯子,你怎麽如此的出神?”

易水湄抬起頭,衝著江白曲一笑,她不想自己莫名其妙身子的不適擾了白曲的性子,於是微微一笑,但是眉間鑽心一般的痛楚並沒有消弭。江白曲笑著遞上割肉刀,易水湄接了過去,對著鹿肉,卻不知為何,似乎是一個孩子一般,不懂得如何來做,啪的又是一聲,刀落在鐵板上。

江白曲笑著攬過易水湄道:“水湄,你身子還沒好吧?我來吧。”不知道為什麽,此時此刻江白曲的柔聲軟語對於易水湄來說卻是那麽的煎熬,難以承受。

她竟然慢慢的從束腰中摸出了那

柄梨木水果刀,死死的握在手裏,竟沒有顫抖。

恰是一滴油直接落在了躥騰火苗上麵,劈啪的一聲響,白曲急忙探身把那塊鹿肉挑開,而就是此刻,易水湄手中的那柄小刀,竟然朝著江白曲的心口就刺了過去!

江白曲哪裏會想到易水湄能來傷害自己?中門大開,根本沒有絲毫的機會來躲閃,兩個人坐的那麽近。

就在刀尖穿透了錦袍,滑坡了肌膚,那一絲殷紅的血跡滲透出來的時候,她的刀再也刺不下去!

江白曲看著易水湄痛苦的深情,易水湄仿佛不再是之前的易水湄,而不知道是誰一般,眸子中的顏色混沌不清,交織著痛苦的掙紮和陌生的殺氣。

易水湄一下愣住,心中的驚恐遠遠勝於神情:“我在做什麽,天啊,我怎麽能傷害白曲?”易水湄用力的想把手收回來,確實無濟於事。

而江白曲的眸子在易水湄刺中自己的那一瞬間,閃過了不可思議的難以理解,還有一絲絲隱隱的傷痛,江白曲的嗓子似乎頓時啞了,說不出話來……

久久,水湄的小刀沒有推進半分,卻也沒有後退,白曲才啞著嗓子道:“水湄,為什麽?”這時候,每說一個字都要耗費去好大的力量,才能吐出來。

“我……”水湄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但是刀尖就那麽深深地頂在江白曲的心口上,江白曲閉上眼,仿佛淚都要流下來,說不出話來。

易水湄卻總覺得有人在推自己,在推自己,不停的推自己,她在心裏喊不,卻說不出來。就在她感覺到自己的刀陷入了白曲的血肉的那一刻,終於再也壓抑不了,大聲的喊:“不!”

這個聲音甚至驚動了被白曲驅往遠處的內侍。

易水湄的頭和心髒同時感覺到了劇烈的疼痛,仿佛有什麽東西在齧食自己一般,但她卻無論如何不願意再握著那把刀,瞬間,愛和蠱毒的力量分出了高下。

“當”的一聲,那柄刀落地,易水湄雙手抱著頭,跪倒在地上,痛苦撕毀這她的風儀,她的眉頭鎖著,眼中卻還帶著一絲歉疚的神色,那麽看著白曲。而白曲哪裏還要管什麽心口的傷?他雙手扶著水湄的肩,一股股的真氣脈脈送去,無濟於事。

他的眼神沒有絲毫的責怪,隻是淡淡地道:“水湄,我知道,不怪你。”

這句話好像是一紙赦令,解脫了水湄所有的痛苦,她微微一笑,險些倒在地上,白曲慢慢攬過她,靠在自己的懷裏。

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刀,喝道:“北堂水!你給我出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