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憶的臉色很白,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她的神色是那麽的平靜,泰山崩於前而不驚而鎮定亦不過如此。

江白曲在這深秋的寒夜裏,卻已經滲下了涔涔汗珠。而江飛絮的神經似乎也繃得很緊,好像既擔心白憶也擔心水湄。事實證明,她的擔心是對的,因為白憶把脈不過片刻,卻似乎頭暈的搖搖欲墜,白憶扶了下頭,然後扭頭轉身站起。

她沒有說話,徑自走到了外間。江白曲和飛絮自也跟了出來。

白憶坐在那簡陋的木椅上,遞上了兩杯茶,她淡淡開口道:“你知道是什麽人下手麽?”她什麽多餘的都沒有問,沒有稱謂,聲音也是冷冷的。

飛絮歎了口氣,似乎在為這看上去冰冷的情誼歎氣:“那人自稱上官淺,似乎是個女人……”飛絮看著江白曲和白憶的麵龐,突然扭過頭去……

“哥哥,你幹什麽不叫姐姐回去呢?無論是簡陋還是奢華,其實都無所謂……難道我們在一起不好麽?又何必都這麽冷冷的?根本都不是這樣的……否則白憶姐姐又何必等到這深夜之時?”她扭過頭去,看著空白的牆上映著的兩個人的身影,不由慢慢閉眼。

江白曲的聲音雖然平靜,卻氣勢壓抑不住暗潮洶湧的心情:“你能救麽?算我求你了……”

白憶淡淡一笑,她的聲音似乎有些自嘲,嘲諷著其中尷尬的關係,她說:“何必說求?你知道她種的是什麽毒麽?”

江白曲這時看著白憶冷冷的笑,卻隻剩下苦笑了:“……白憶你人稱三界醫仙,就是魂魄已入黃泉,這人的生死,你都還有左右的餘地,隻要你能救水湄……白曲……可以舍棄一切……”他說著竟以為白憶不肯伸手相救,起身就要朝著白憶拜下去。

九五之尊,如何出此大禮?

白憶右手一把撈住江白曲的雙手,急忙道:“你別急,我看你的禦醫們給水湄用了丹參還有靚心紫金丹吊命,她一時三刻,是沒事情的。”

白曲聽到這話,卻有點氣了,他都有些糊塗了:“挨得起一時三刻而已,水湄之命,已經是懸於一線了啊!”

白憶似乎有些哭笑不得,細細的煙眉籠了愁道:“我隻是想問問你,你可知道是什麽人,要這麽恨她!你卻這般六神無主……易水湄所中之毒,乃是傳說中傳自北疆的寒心丹之毒,此毒毒性因寒,專傷人心脈,更甚者,勾起中毒之人的寒心苦楚,使那人身心兩痛,難以解脫。”

“啊?如此狠毒!”江飛絮聽到這段話不由驚呼道。

“我隻恐這毒易醫,這寒心之殤卻難愈……”

“寒心……”江白曲喃喃念叨道,竟似被魘了一般,更說不出所謂何由。

白憶拍了拍江白曲道:“我已經用天山雪蓮趨了她體內的寒心丹之毒,待會子,隻待在再以金針過穴,同她血脈,便可以無事……隻是天山雪蓮能解百毒,這寒心丹之毒才如此易解罷了,若是沒有天山雪蓮,我根據寒心丹在她體內幻化的毒素來配藥,恐怕也要一兩日的光景……尋常人,便是挨不住了……”白憶的聲音含著深深的擔憂。

是什麽人這麽恨水湄?要置之於死地?此時,這三個人都在想著這個問題。

白憶繼續道:“寒心丹之毒,其烈亦發乎於心,若然有

朝一日,易姑娘心中再無一事之傷,一事之憾,這寒心丹,也就無藥自解了……”她說到這裏,竟自嘲地笑了,她走到窗前,一抹月光打在地上,她看著那抹月光,淡淡的道:“人生誰能無傷?誰能無憾呢?寒心丹,幾近無解……”

江白曲這時候卻聽出了這話的另一層弦外之音,他看了一眼飛絮說道:“是啊……當初,確實是我不對……”這時他雖對著飛絮,話,卻是說給白憶聽的。

白憶笑了,仰天大笑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是和牧離叔叔道不同罷了,又……罷了,不提了……我不過是個姓白的杏林醫隱,還提什麽陳年舊事?”

江白曲似乎想說什麽,卻不好開口,這時候的飛絮卻有點按耐不住了,她正要說話,卻見白憶淺笑著看著飛絮道:“飛絮,你知道我問你可知道那殺手是什麽人的目的麽?”

飛絮看到姐姐打斷自己,而所問又正是心中所疑,不自覺地搖了搖頭,似乎有些沮喪。

白憶避過了他們的眼光,慢慢道:“其實三日之前,我便算到今日將有殺手入宮行刺,隻是因為一些原因,我卻不能知道的細了……”

她說道這時,飛絮不由想到一句話,那還是他小時候無意中聽江牧離說到的,說白憶集九天靈犀術與九轉命盤於一身,早已可以洞悉古今未來……若白憶為鬱離前途一占天問,鬱離統一九州不過指日之事……

是了,以江牧離之才,加之對古今了如指掌,統一又有何難?不過江牧離早死,而白憶也未作這占天一問,便是舊話了。

江白曲這時卻頗為關心這殺手的情況了,不由也道:“殺手一擊未遂,難保不會再來,我……也擔心這事情……天山雪蓮,可遇而難求……”

白憶笑了,似乎是自言自語道:“或許這是我唯一能再幫你的了……”她的聲音很小,似乎都飄渺了,也不知白曲和飛絮有沒有聽到。

白憶繼續旁若無人道,如同在講一個故事:“鬱離有一名門望族複姓南宮,南宮世家今日的掌門人叫走南宮九,此人更是九州四公子中的一個,其他三位公子文采風流,他也不一般,此人的畫技堪稱一絕,而更厲害的,則是他手下的殺手……”白憶說到這裏皺了皺眉頭……似乎覺得很是難以糾纏,水一般的眸子也顯得暗了,不過或許是燈快要燒盡了……

木桌上的油燈還在燒,然而火苗卻很微弱,油也快盡了。

“傳言,隻要是南宮九所繪的目標的畫像傳到江湖之上,那麽殺了這人的人,都可以到南宮家換取報酬,且不說南宮九豢養的殺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就是這重重的彩頭,也足以讓黑道為之奔命,他雖不能統帥黑道,然而這‘殺’的能力,卻是毋庸置疑啊……”

江白曲此時的眉頭也皺了緊,他自然地接口道:“你擔心若然是南宮九傳下的話……”

“不錯……”

飛絮此刻也有些惶恐了,她左手支頤著下顎,若有所思道:“若然是南宮家的人,那麽自然要去探明究竟,若然不是南宮家的人……那麽倒不如去找南宮家的人來尋著殺手……”她這話雖經過一番思考,卻也本屬無心,哪裏知道江白曲卻點了點頭道:“飛絮說的有理。”

白憶此時又恢複了那冷漠平靜的表情道

:“你要去找南宮九?我也覺得依你的性子,你會如此去做……”她看了看江白曲。

那個容顏是那麽熟悉又陌生,眉眼都沒有變,這份擔心,卻寫出了他的責任,無論是帝王的責任,還是為人相公的責任……江白曲也不是幾年前那個剛剛的上皇位的可憐皇帝了……

“王圖霸氣,天縱之才。這或許是自己對他最終的評價了吧?”白憶默默想著,然後從袖中摸出了一個青瓷小瓶子,上麵隻有一個白色的小小“憶”字。白憶的聲音變得有些嚴肅或者說鄭重道:“這個你收好,裏麵有三粒藥,若不是性命攸關,生機一線,不要隨便動用……”

飛絮看著這一切,心裏突覺得有好多話想說出來,白憶卻又搶先道:“你們走吧,襯著現在的夜色,帶易姑娘回去吧……”

她說到這裏,自己看了一眼飛絮,微微一笑,然後走進內堂。

她立在軟榻邊上,待她們抱起水湄,便閉上眼睛,什麽話都不說,坐在了軟榻之上,閉目安神了……

涵合皇宮,辰霄殿。

辰妃易水湄隨身從家中帶來的小丫鬟櫻然已經在這裏等了她一天了……

櫻然長著水汪汪的一雙杏眼,小小的臉龐,粉嫩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她在那空****的大殿裏,直覺的坐立不安,這時,已經是易水湄進宮後的整整一天了……一天了,她都還沒見到她的主子,或者是說好姐姐。

而這時,殿外傳來嗒嗒的步行之聲,隻聽到殿外很遠的地方傳來宮娥們的聲音:“陛下萬安。”

櫻然一喜,心自念道:“是陛下回來了吧?娘娘也要回來了?”她按捺不住欣喜,兩隻手拉起長長拖地的裙角,朝殿外奔了出去,五層的青石階,她之跑了兩步,最後一下腳踝險些一崴,步子一個踉蹌,幸而沒事,而這時江白曲已經抱著易水湄走進辰霄宮。

他一進來便看到這個宮女幾乎跪倒在地上,不由問道:“你還好吧?”

櫻然聽到皇帝開口關心自己,不由惶恐道:“陛下,婢子久候了,娘娘還好麽?”

江白曲笑了笑,似乎有些放鬆了,他擠出一個笑來,緩緩道:“水湄,沒什麽事情了……”他說著一邊抱著水湄往裏麵走,這時候櫻然也招呼著辰霄殿中的宮娥們招呼準備。

鋪床的鋪床,錦被已為辰妃易水湄所打開,江白曲小心翼翼的將她的身體放在那個雕桃花紫檀木的**,他十分小心的親手為她掖好被角,然後又情不自禁的握了握她冰涼的手,直到將她兩隻手都唔暖,然後亦十分小心的把她的手也放入被中……

這時候,已經是上朝的時辰了。

江白曲皺了皺頭,對櫻然說:“你去告訴朕門外的內侍,朕今天有些受驚,不上朝了。”

櫻然行了個禮,然後請示道:“是,陛下。婢子叫人把早餐送來了,陛下也請進膳吧。”

“嗬,我還有什麽心思吃東西?等水湄醒過來吧……”他對櫻然揮了揮手,示意她下去。櫻然便帶著一眾宮女退了下去。

偌大辰霄殿,在這辰妃易水湄的臥榻之前,隻剩下了這個累了一夜,抱了她一夜,卻還要守著她的皇帝。

“水湄,快點睡醒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