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湄在辰霄殿裏,對著顏燼的玉容,悶悶不樂。

顏燼看著易水湄,也說不出話來。飛絮剛剛來找過白曲,麵上的神色卻是極為緊張。顏燼打破了沉默,歎氣道:“水湄。白曲那裏就是再頭疼,也是會來的,我覺得他過來不過一會的事情,我回去了。”

易水湄本是想挽留,最終卻知道:“顏兒,晚些時候,我去看你和雪顏雪釋。”

顏燼微微一笑,點頭走了。

顏燼走了,易水湄慢慢站起身子,看著窗外說不出話來,她想去看看雪舒,白曲怕雪舒擾到自己,讓韓樾帶著雪舒,卻哪裏考慮到了水湄這個做母親的人的心情呢?

正巧韓樾拉著小雪舒的手邁進了門檻。

水湄看到小雪舒的眉眼慢慢有了女孩子秀氣的模樣,好像白曲,又好像自己,不由自主的就展開了愁眉。

雪舒看到母親的笑顏,喊著:“娘親!”一邊喊,一邊朝著水湄跑過去,水湄看著她軟軟的步子,還有稚嫩的笑容,慢慢俯下身子,把自己的懷抱送給小雪舒,雪舒抱著水湄的腿,不肯撒手。好像放開,就會失去一樣。

水湄卻是用盡力氣,抱起了小雪舒,慢慢坐下,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摟著她問道:“雪舒在姑姑哪裏乖不乖啊?”

雪舒笑著大聲道:“乖!”

水湄傻嗬嗬的看著雪舒,隻覺得好像看到白曲一般,心裏充斥著甜蜜的幸福。如同含著一顆飴糖,甜甜的,但是不膩人,慢慢的化開,回味無窮。

易水湄在心裏,在此刻,默默的向天問詢:“這樣的日子多麽?”

她總覺得,自己和一切是若即若離。無論什麽東西都仿佛有著一點點距離。

甚至是白曲。

晚些時候,白曲果然來了辰霄殿,白曲要宿在辰霄殿。

易水湄和白曲臥在床榻上,白曲怕易水湄的身子還沒有調養好,隻是抱著她,輕輕地親吻了她的額頭,問道:“水湄,你現在好些了麽?”

水湄看著白去曲關心自己的樣子,淺笑道:“其實和我想的沒什麽區別吧……”她笑了,好像有兩個淺淺的酒窩,顯得她十分滿足的樣子。

白曲撫摸著水湄的頭發,輕聲道:“水湄,那睡吧。”

水湄點點頭,卻是開口問道:“白曲,你是不是很累?”水湄的眸子睜得大大的,和江白曲比起來仿佛沒有什麽倦意,而且還好像滿是期待,江白曲有些不解道:“哦,沒事的,隻是朝中的事情比較繁瑣罷了。”

水湄聽了這話,卻從淺笑換了苦笑,苦笑著說:“今天飛絮來過,好多事情,我都知道了。”

“額?是麽?”江白曲有些疑惑,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又笑了笑道:“水湄不用擔心了,睡吧。”他又輕輕的吻了一下水湄的麵頰,摟著她的肩,擁著她。不再多說別的。

卻是水湄一反常態,她的素手摩挲著白曲寬闊的胸膛,十分依戀的將自己的麵頰貼在他的胸膛之上,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他心髒有力的跳動聲。

“砰砰”好像時間的沙漏一樣,隻是用生命來刻下流逝。

易水湄沒呼出一口空氣,都夾雜著自身的溫度和蘭花一樣的香氣,清新,但是依舊誘人。江白曲被她弄得有心猿意馬,又摟了摟易水湄的肩膀,卻是水湄順勢環住了白曲的腰身,香唇親吻在他的頸上,埋著頭,也不說話。

白曲又是一怔,本想著水湄身子虛弱,應該好生靜養的,但還是耐不住水湄這番撩撥,不知如何是好,隻得開口又道:“水湄,睡吧。”

然而易水湄卻是搖了搖頭,抱的更緊,道:“我想白曲……”她似乎隻說了一半,然後攀上白曲的肩,第一次如此主動地沿著他的肩吻到了白曲的唇。

江白曲有些不解,但還是慢慢解開了係著的中衣,白色的繩結解開,帶著衣襟好像展開的花瓣。誰都無法拒絕。

“白曲,抱緊我……”水湄的手指撫摸著白曲的脊背,迎合的擺動著腰肢,而白曲的動作卻是比平日還要溫柔的控製著自己。

水湄輕輕的喘息,緊緊地抓著白曲的背,直到自己用力抓出血痕。

夜深,易水湄還睜著眼,而她枕邊的白曲缺是已經睡著了,他黑色的劍眉還有睡著時候的表情也還是那麽帥氣,帶著揮之不去的英氣,讓易水湄深深的沉醉著。

易水湄的指尖輕輕的滑過他的肩,看著他夢中好像孩子一般純粹的淡淡笑容,竟莫名其妙的流下眼淚來,微微的抽泣,手指一顫抖,竟是不小心的劃了一下白曲,白曲醒了。

易水湄的眼中閃過驚慌的神色,卻是江白曲睡眼朦朧的看著易水湄,還有點恍惚呢。過了一小會,才發覺易水湄在哭泣,或者說在流淚。

她極力的想掩飾自己在流淚,但還是被白曲看到了。

白曲輕柔的拭去她的淚水,心疼的問道:“水湄,怎麽長夜不眠,獨自在這裏流淚呢?”

水湄癡癡傻傻的笑道:“隻是這樣看著白曲,就像永永遠遠,千生萬世都這樣……”白曲覺得有些異樣,卻是水湄的笑顏如花一般慚愧道:“是水湄太貪心了。”她又擠出了一個笑容,江白曲看著她的笑,才勉強寬心了。

他在她耳邊說:“我們不會分離的。”然後緊緊的抱住她,為她掖好被角。

之後的幾日,白曲看到水湄的時候,她手裏

總是做著針線活,或者衣服,或者鞋子。白曲不解,卻是韓樾在一旁道:“陛下,娘娘這幾日總是說孩子長的太快了,怕衣服不夠。”韓樾的語氣帶著一兩分調侃的意味,卻是水湄一本正經的笑道:“是啊,你看雪舒,一天比一天大呢!”

水湄一本正經的樣子看上去確更是像孩子一樣,水湄今年也不過二十三歲,好像自己還是一個孩子,卻要裝出一副大人的模樣一般吧。

白曲慢慢拿過她手中的針線,看著水湄吹彈可破的肌膚,道:“下回別讓我看到你在不停地縫啊縫了,對自己好一點,不要太累。”

水湄抬起頭,看著白曲的眸子,眼中的表情好像迷茫。但是含著笑,點了點頭,

翌日,白曲回到崇光殿的時候,卻看到水湄那淡白色繡了水仙花的衣袂仿佛在眼前一晃而過。

白曲轉身進入大殿,卻是水湄就在金座不遠的邊上,扶著桌案,好像在想些什麽,看到白曲來了,突然一愣,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唇,輕聲道:“白曲。”

此時此刻,她的聲音仿佛還是當初兩個人相識時的那般羞澀。

白曲覺得有些蹊蹺,不明白水湄怎麽會來崇光殿找自己,於是問道:“水湄,你怎麽在這裏?”

水湄一笑道:“不是你說不想看到我拿著針線麽?”

白曲看著水湄的笑,卻注意到她的手裏好像拿著什麽東西,於是冷冷道:“水湄,到底怎麽了?不要騙我……”白曲的聲音雖然冷,卻還是帶著商量的口氣,他在給水湄機會,讓水湄自己開口,而不是去逼迫她。

水湄的手裏好像攥著什麽東西,但是在高高的案牘後麵,卻讓白曲看不清楚,白曲微笑著等待著水湄的回答,終於,水湄歎了一口氣道:“白曲,你何必瞞著我。”

白曲沒有說話,他想到了自己的桌案上放著的是什麽東西。

左弦尉密謀五日之後兵諫逼宮的密報!

而白曲還清楚的記得,密報的最後,池衛已經聯絡了不少將領,打算如果兵諫依舊失敗,就叛亂擁立靖王以執掌鬱離。

白曲在心裏歎息,怎麽讓水湄看到了這種東西。白曲沒有做什麽解釋,隻是道:“水湄。這些事情你不用管,我和飛絮他們自然會處理好的。”

水湄沒有說話,而是默默的低下了頭。

白曲慢慢道:“回去吧。”

但是水湄卻倔強的抬頭,磨磨蹭蹭的才說出兩個字:“可是……”卻已經被白曲打斷!

“可是什麽?”他的聲音少有的在水湄麵前提高了分貝,變換了音色,有一點攝人,但是水湄卻知道,這是白曲在維護自己。

白曲果真在開口後又覺得話有點重了,柔聲道:“我不想你為這些事情費心,相信我,我會處理好。”他一邊說著一邊走近水湄,卻是水湄在他離自己還有三尺左右的時候,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跑掉了。

她好像哭了。

白曲站在那裏,看著桌子上寫著左弦尉密謀的密報,再也說不出話。

易水湄離開了崇光殿卻並沒有回到自己的辰霄殿去,而是轉道去了陌雲殿,她要去找顏燼,她覺得這時候,有些話,隻能對她說了。

陌雲殿裏,顏燼抱著一張古琴在那裏彈琴,卻是在水湄邁進門檻的一瞬間,錚的一聲,弦斷了。顏燼大驚,指尖慢慢的滑過斷弦,從頭到尾。

顏燼一邊摸著弦,一邊幽幽道:“水湄。我這是生平第一次斷弦,琴弦都為你而斷……”顏燼說到這裏,慢慢的說不下去了。

水湄說不出話來,也許是因為連顏燼的琴,都感到了自己此來的這份沉重。

顏燼揣度著水湄的心思,卻是水湄莫名其妙沒來由的開口道:“顏兒,我沒有辦法……”

顏燼突然聽到水湄開口這麽說,不由道:“水湄,你到底在說什麽?”卻是顏燼這樣一問,引得水湄苦笑起來,她充滿了不舍的表情,卻又滿是無奈,好像一副欲語還休,卻又不得不說的樣子,她的痛苦,在這一刻不僅僅是臉色變化所表現的,而是在一舉一動的一個歎氣中,都折射著她內心的掙紮。

卻是顏燼再說這句話的時候,也在暗暗思索著。

果然,水湄還是把話慢慢的挑明,她實在是無法在一個人承受著,或者說是把這些能殺死人的心事,一個人埋著,水湄又道:“顏兒,你這麽聰明的人,難道還不明白現在的形式麽?”

顏燼聽到水湄說出形式這兩個字,一下明白了自己想的沒錯,水湄說的是黨爭日益激烈的事情,於是道:“靖王不過是被人當做了棋子……真正不甘寂寞的是別人,其實隻要說動靖王,還是有轉機的”

可惜顏燼雖然聰明,卻是無法執掌牛耳,但她卻還是一語中的,道破了這各種的玄機。隻可惜她還不知道,五日之後,就要兵臨城下了。

易水湄看到了密報,終究對形勢的把握更為準確,她有些無奈的搖頭道:“如今,北漠軍隊蠢蠢欲動,何況北堂水他們會不會卷土重來,也未可知。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顏燼有些不解,皺著眉看了看水湄。水湄的聲音很小,卻是十分清晰地說:“五日之後,池衛兵諫。”沒有一個多餘的字,簡簡單單,卻字字無比淩厲。

聽到這裏,顏燼終於憋不住,難以再裝下去,幹脆也挑破了說道:“別以為我看不出

你的心思……你……水湄,你……你死了就真的會好麽?”她開始時的口氣還有一點硬氣,但是隻說了一句話,卻是十分哽咽難以連貫了,最後徹底的斷續。

對與顏燼來說,如果水湄死了,整個天下,再也沒有人能和她來搶奪白曲,顏燼是曾經這樣想過的,她聰慧冠絕天下,怎麽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呢?可是她卻更明白另一個道理,白曲此生,恐怕都不會再愛上別人了,包括自己吧……

這是何等的無奈,她知道,自己不可以讓水湄死,不是為了白曲,還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水湄。

美人如花,她已從雲端來到了這塵世,隔卻了的跋涉千山萬水,才有了今天。

她不可以去死!

水湄看著顏燼如含了煙波一般的眸子,明白顏燼變換著種種思緒,卻又是十分勉強的一笑:“難道顏兒看不出白曲這些日子的煎熬麽,我不想他這麽辛苦,何況,若然為了鬱離為了白曲犧牲性命,我願意……”

這一番話,本應該是藏在心裏的,對著顏燼,她卻都說了出來,毫無保留。

“可是白曲就是為了能夠保全這一切才複出這麽多的,你是不相信他麽?你若這樣,他的心血便全部付諸東流了!”顏燼幾乎沒有思考。甚至像是爭論一樣。

水湄勉強的笑容再度富含著苦澀,反問道:“顏兒,如若換做是你?你會怎麽做?”

顏燼本來所有的計策言語,最終都化作了這一句話:“若是我……可能也會和你一樣吧……我知道了,沒有可是了……”

她知道水湄的執拗,就是白曲也無法改變,何況自己?何況她這一次的堅定本身又是如此堅定,她突然想想起來那次易水湄赤手握住劍刃的樣子。

現在,是不是比那個時候,還要堅倔強?

“如果還有辦法,我怎麽會舍得離開他,可是跟整個鬱離相比,我們的感情卻又顯得那麽渺小……我不會後悔,至少,這五年,已經足夠了……”水湄根本就是忍痛說出的這些話,她頓時覺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不可以讓白曲因為自己成為一個失去江山的昏君。

她咬牙,隻想著要自己來背負一切自己可以背負的吧……

水湄說到這裏,突然噗通一下朝著顏燼跪下,雙膝一下撞到冰冷的石板上,卻是那麽心甘情願,顏燼都驚的有些傻了,連忙去扶水湄,確實感覺到水湄雙臂向下壓的力量。

她不肯起來。

“顏兒,雪釋就交給你了……”水湄的聲音渺小的似乎隻有顏燼能聽到,她吞下了淚。

顏燼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暗自痛心著:“隻有孩子和白曲能讓水湄如此吧……這個天下……比起這份情……又當真能算什麽?”

“水湄,你不必如此,我會好好待他,就像待你,待我的孩子一樣……等一切過去之後,我一定會讓他叫你娘……隻是那時候,希望你能聽到……”顏燼一口應了下來,她不會辜負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真心待自己的人,尤其是水湄這樣的女子。

顏燼說著又去扶水湄,卻是水湄再起來的時候慢慢的將一封信塞進顏燼的袖口,啞著嗓子道:“這個……我走了以後,替我交與白曲。”

好難受,原來到了最後,還有這麽多事情,不可以自己來辦……

“水湄……”顏燼一把拉住水湄的手腕,卻是水湄反著抓住了顏燼的手腕道:“對了,還有舒兒,這孩子骨子裏像我,有些倔強,將來你對她要嚴厲些,不要讓她使小性子。”水湄的眼中始終閃動著什麽。

顏燼的眼淚早已掛不住,但她還是哽咽著淚水到:“恩,就是她當時恨我,我也會好好教她們,將來必定都出落成人中龍鳳,不下你的風采。”

“還有姑姑,這些年多虧姑姑在身邊照顧我,如今想來,倒也跟我娘一般親近了,我在這後宮樹敵太多,難保走了之後會有人拿姑姑開刀。”水湄的話語就像是將死的遺言。

“你放心,我向白曲把韓樾要過來,也好生照料著”

“我又忘說了皇室爭奪太過險惡,我隻想釋兒能健康長大,萬不要讓他做了儲君,做了皇帝……注定不能自由自在的生活。”水湄說著說著突然搖頭,最後喃喃道:“我不要什麽人中龍鳳……”

“這……”顏兒猶豫,深知此事自己無力左右,她明白白曲早晚要立雪釋做儲君的,不過水湄說的沒錯,人中龍鳳有什麽用?白曲,水湄,自己,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但是最後會幸福麽?什麽都左右不了。

“你怎麽知道我兒子一定做皇帝?”水湄敏銳的讀出了顏燼的猶豫,輕笑著反問道、

“你為白曲的皇位寧可犧牲性命,而你好心將孩子送我,更好像是冥冥之中所注定的一般,你為白曲犧牲了這麽多,白曲怎麽會讓別人坐到皇座之上?”顏燼也沒有隱瞞,把自己想的全說了出來。

“這個要看天賦的,萬一我家釋兒不著調,那可千萬不能給他江山啊!”水湄果然還像一個小孩子一樣,她這個時候開口,也是為了緩和一下沉重的氣氛,但是,很多事情,兩個人還是心照不宣的。

顏燼撲哧一笑,點點頭

“盡可能多陪陪白曲,我欠他太多卻終還是還不了了。我知道顏兒你對白曲愛不壓於我。”

顏燼再也故作輕鬆不起來,潸然淚下,無法說話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