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府。

南宮府位於汀洲北部的一個小巷子裏,看上去不是多麽引人注目,然而走進巷子,江白曲和易水湄才發現其實巷子的腹地很大。

那人引著二人,緩緩推開了門,笑道:“二位請,想必飛絮公主與我家公子久候了。”

江白曲看著愛騎,輕輕一拂,那黑色駿馬竟也似通人性一般,哧的出氣。白曲笑著點頭,然後把兩匹馬都草草的拴在馬石之上,攜著沉聲不語的易水湄,連猶豫都沒有,便邁了進去。

南宮府的大廳燈火通明,然而卻沒有富麗而多餘的華貴。隻是相對尋常顯貴,更多了一些畫作。

這時候聽到廳內傳來淡淡的聲音:“陛下與辰妃娘娘萬安,南宮九等候多時了。”這個聲音有那麽一點點冷靜,卻還帶著一兩分儒雅。隨著那個聲音,易水湄透過輕紗先看到的是一個雕桃花的扇柄,然後才是那個握著扇子柄的手,纖細,修長,一看便知是一隻握筆的手。

江白曲亦一絲不漏的觀察了這一切的細節,心中有些驚奇道:“哦?這傳說中的扇公子反而像是個文人。若僅僅是看人,倒還真很難讓人將他和黑道聯係的上。”

果然,那也是張纖巧的臉,精致的如五官入宮水晶所雕鏤的,眉毛亦如天公一筆所勾勒的筋骨,俊秀且無暇。

南宮九看著易水湄道:“辰妃當真如傳言所道一般,遺世獨立,清逸出塵。”然後他看了看江白曲,微微欠身行了個禮,淡黃的的綢衫微微褶皺,反射著耀眼的光,直逼著白曲的視線。他又不緩不緊道:“陛下,為了打消陛下顧慮,南宮先把飛絮公主請出來。”

然後她朗聲一笑:“公主,可參觀完了我的畫室?”

隻聽到飛絮爽朗的聲音從內室中傳出,她在說:“公子的畫室果然非比尋常。”白曲聽到這個聲音,不由一怔,毫無什麽波瀾驚惡,兩個人的對話好似老友交談一般,自如。

南宮九這時含著那自信的微笑對江白曲和易水湄笑著:“陛下和殿下不如也進在下的畫室觀上一觀,隻當消遣,或許便解了心中疑惑。”

江白曲一直保持著那種高傲的姿態,然而心中卻有著另外一番心思:“這南宮九當真厲害,我對他還什麽都不知,他卻將我看了個清楚。這線始終在他手裏,我們卻仿佛成了木偶,一點也爭不到主動……”

易水湄這個時候卻襯著假裝轉身觀看廳內的布置的時候輕聲對江白曲道:“陛下不如順其自然,我三人相互呼應,也吃不了虧去。”

江白曲聽到這話,也覺得合了心意,於是朗聲笑道:“正合我意!”

“哈哈,好,兩位請。”南宮九側身揮出右手,做了個請的姿態。

畫室內。飛絮公主正對著一麵牆的畫作仰頭觀看。

那些畫皆是一尺見方的小品畫作,上麵畫的,則是形態各異的工筆人物,有人是書生模樣的公子,也有看上去小家碧玉的女子,還有氣宇軒昂的將軍,亦不乏開宗立派的宗室,君臨天下的帝王。

一張張用白綢做襯,黃木為框,裝裱妥當,列於北強之上,好像戰陣一般整齊,而有別富有一番風韻。

便是易水湄撩開簾子進來的那一刻,看到這一麵牆的畫作,也不由驚得張大了嘴,感歎出聲來。

“南宮公子的畫

作果然非同一般……栩栩如生。”易水湄由衷的讚歎著,頓時也明白了飛絮為什麽在這畫室之中不肯輕易出來。對於喜愛丹青的人來說,這自然是寶庫了。

而在這江白曲和易水湄的眼光也凝聚到那麵牆上的時候,江白曲卻依舊保持著高度的警惕。

南宮九看著江白曲有著如此的細膩的心思,不由打心底也是一敬,南宮九看著她們欣賞著自己的畫作,淡淡開口道:“明人不做暗事,南宮九我也是聽說陛下遭遇刺客,才大膽猜測陛下要來此一訪的……果真是不出我之所料。”

江白曲聽到這裏,卻有點不著邊際的道:“嗬嗬,我看南宮兄的畫作,不禁想問一問,南宮兄與畫仙是否頗有淵源?”

南宮九一怔,似乎是沒有想到如此時刻,江白曲還能問出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或者也許是在驚訝他眼裏之強,不由有些卡殼的答道:“是,是……白曲陛下好眼力,沈前輩乃是家師!”

“果真如此……你這畫作,若是拿了出去,肯定非同凡響……”江白曲的聲音始終保持著一點冷漠,似乎語帶雙關。

南宮九也聽出了弦外之音,笑道:“不錯,南宮世家今日之所以可以繁盛至今,也是要賴著我這黑白兩道的生意。”

“哦?怎麽講?”易水湄和江飛絮都已沉浸在了畫作之中,卻隻有江白曲始終保持著過人的冷靜。

“凡此一尺見方的工筆人物畫,江湖上稱之為一尺圖,而凡是一尺圖所畫之人,便是我南宮世家傳令江湖擊殺之人。故而一尺圖一旦傳下……”

江白曲冷笑一聲接道:“那所畫之人,豈有不死之理?”江白曲的聲音之中的威嚴把南宮九也是一震,好像有一股森森的寒氣充斥著整個屋子。

這時的南宮九撲的一展折扇,做出鎮定自若的樣子扇著扇子道:“不過南宮從未畫過陛下的聖容……”南宮九心底也有些疑惑:“我怎會有些不安起來?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帝王之威?無可匹敵?”

“哦?”江白曲聽到這話,倒是有些好奇了。

“陛下請看!”南宮九指了指牆上的畫作悉心解釋起來。

“第一排的帝王之卷,有我所畫的往來帝王,北漠,西蜀,歸海,乃至我鬱離的皇帝,也是我所敬仰的人傑英豪。北漠的皇帝隻畫了蕭碧城兄妹,而我卻更看重坤地皇帝蕭青嵐,故而她的排位才更在其前。而歸海的皇帝卻隻畫了歸海老人一人而已了……至於我怏怏鬱離,所畫亦是可數,不過今日見了陛下,看來是要再動丹青了。”

“哦?我看公子惜墨如金,而白曲無功無德,卻如何要為我而畫?”

“帝王之氣,不怒自威,不畫陛下,我畫何人?”南宮九悠悠說著。

江白曲卻置之一笑,也不答這問題,隻是說:“請公子繼續講下去罷。”

南宮九點點頭,又抬手指了二三兩排,繼續道:“江湖人龍,盡在此中,畫的有曆往前輩高手,亦是百年之才。”然後他的扇子向下移了一移道:“江湖人鳳,俠女,抑或者才女,我也不願意遺漏。陛下看著人,可知道是誰?”她說著指了指第四排的第一幅畫。

那是一個白衫的女子,右手攜劍,雙眉如柳尖,冷笑不語。

江白曲看了看道:“若是數年之前,我恐怕猜不出來,不過現

在麽?定是軒轅了……”

“不錯,論武功,自是無人能與她匹敵,還有這璿璣才女君未言,都是九州一流,萬古無一。我給陛下講個事情吧,大約半年之前,我這幅軒轅羽鳳的畫被人盜了出去,那人不過是覬覦軒轅劍,故而想在軒轅羽鳳襄陽一行上,挾黑白兩道之力奪劍,那人自已為撐了一尺圖之威,最後卻是個慘不忍睹,而這張一尺圖,最終自然也回到了我的手裏。”

江白曲仔細地聽著他說,同時看著畫作。慢慢道:“你是想說,這一尺圖所畫,未必會被擊殺?”

“嗬嗬,軒轅羽鳳隻是個例外吧……或者說這室內的畫都是意外了……那些殺手發的一尺圖,和這裏的也不同了……我想說的剛才已經說了,我並沒有敢畫過陛下的一尺圖!”南宮九的聲音也有些提高了。似乎是想證明,或者是還自己清白。

“是,我也相信你,不過是來這裏尋一些線索吧。”江白曲不急於下每一個定論,答應著。

然而南宮九卻繼續道:“然而這一尺圖卻還有一個用處,或許比這殺要厲害的多了……”

江白曲聽到這裏,才覺得有些新意,於是也不禁開口問道:“哦?那是什麽?”

“是,護。凡是我一吃圖所畫而未發之圖,便是我南宮家注定要保的人。江湖自會給幾分麵子。其實我並沒有本事來保這牆上所畫的前輩高手,他們的造詣都是在我之上了,隻是我所畫,必我所仰慕。又怎麽會有黑道上的人,敢來打我所仰慕之人的注意呢?”

“原來如此。這倒比刀光劍影的實在許多了。可是卻不知道南宮公子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了!”江白曲的話永遠是那樣,隻說到一半,從不輕易點破。

南宮九打了個哈哈,然後輕聲探問道:“南宮那裏敢來說保陛下的駕?陛下九州人傑,自有天地庇佑,然而……”他說到這裏,聲音驀地降低,笑的也詭秘起來,似乎帶著什麽神秘的陰謀的樣子。

“然而什麽?”江白曲不喜歡別人想要要挾,或者牽製自己,又打破了他想賣的關子。

“然而辰妃娘娘呢?聽說這回的刺客未能傷的了陛下龍體,卻終究動了辰妃娘娘的寒毛……”

江飛絮和易水湄此刻都是一驚,也被打破了看畫的意境,而江飛絮也認證聽著兩人的話好久了。

易水湄這時候隔著紗靜靜地看著南宮九,神色竟是無比的冷。隻是南宮九不知罷了……

“你想做什麽?”江白曲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自己的耐性,有些按耐不住了,卻還是依舊努力保持著風儀。

一時間,兩個男子的身影在靜靜地內室之內竟顯得那麽突兀,突兀而對立。如同冰火,隨時都有可能碰撞而相互傷害。

而南宮九卻行了個躬身大禮道:“南宮隻想為辰妃娘娘畫一幅一尺圖,永遠留在這內室之內,以遂陛下的心願……”

“為什麽?”江白曲有些不解,難道他當真費勁周章要來做一件似乎對自己沒什麽好處的事情?甚至還冒著冒犯天顏的危險?

“隻為我南宮家不為牽連,不被人所誣!”南宮九這是的聲音似乎一反方才的儒雅,柔和,緩慢,那麽堅定,擲地有聲。

“為水湄畫一尺圖?”

“為辰妃畫一尺圖!”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