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窗外的夜色漸漸濃鬱,客廳裏跟著慢慢的暗了下來。

沒有人開燈,因為公寓裏耳朵人都知道,荀少楠這幅樣子,正是在思考,千萬不能去打擾的時候。

荀少楠依舊坐在那個沙發上,身體正對著落地窗,雙眼看著窗外,但是眼神卻明顯是飄忽的,沒有聚焦的。

室內安靜到,隻能聽到男人平穩的呼吸聲。

突然,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從他的懷裏發出。

“叮鈴鈴鈴”

這是荀少楠的私人號碼,除了荀家人,沒有任何人知道,可是這卻並不是屬於任何一個荀家人的鈴聲——荀家每一個知道並被這張電話卡記下手機號的人,都被荀少楠設置了特定的鈴聲。

忍著唄打斷沉思的不快,荀少楠從懷裏摸出自己的手機,雙眼隨意的落在手機屏幕上。

隻是,那副平光鏡下,一向不管什麽時候都深沉如海的眼睛,在看到那串自己早已查到手的數字的時候,微微的睜大了幾分。

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他心中的不快散去,纖長的手指劃過手機屏幕,接著點了免提後,將手機放在了麵前的茶幾上。

“喂。”身體微微前傾,他的雙手撐在膝蓋上,支著下巴,音色沉穩,冷靜,優雅。

“荀大少爺,很抱歉打擾到您。我這裏有一筆交易,想跟您談談。”電話那頭似乎是沒有想到他會這麽利落的就接了電話,反而安靜了一瞬,可是很快的,伴隨著電流極輕的滋啦聲,一道明顯被處理過的聲音,響了起來。

嘴角不著痕跡的勾了勾,荀少楠的目光落到手機屏幕上,平光鏡下的雙眼中,眼神變得十分犀利,似乎可以通過手機屏幕看到電話那頭的人。

隻是,他的聲調依舊不變,一派的屬於“荀少楠”的作風的給了那邊回答:“我不跟藏頭露尾的膽小鬼做交易。”

那邊的人似乎早就知道他會這樣,倒是沒有因為拒絕和諷刺而直接甩了電話,反而繼續態度好的跟荀少楠磨嘴皮:“藏頭露尾隻是我還不能確定您是否願意跟我做這筆交易,如果荀大少聽了交易的內容,覺得還不錯,準備跟我合作,那我必定會坦誠以待。畢竟我雖然可以為了達到目的而冒險,卻不代表我做好了半點好處沒撈到不說,最後還丟了性命的準備。”

這一次荀少楠沒有立刻給那邊答複,他的嘴角弧度拉的更大,稍微安靜了一會兒,才動了動喉結,再次開口:“說說。”

他的語氣,很明顯的有了些許變化,而這樣的變化,自然是被電話那頭的人給捕捉到了。於是,帶著些許的興奮,那邊極為快速的給了答案:“這筆交易的內容很簡單,荀家和整個W.S。”

“什麽意思?”荀少楠微微收了笑容,聲音開始往下沉。

那頭的人笑了下,像是沒有注意到荀少楠態度的變化,依舊是那副輕鬆之極的語氣,“嗬嗬,荀大少這是想裝傻?哦,也的確是我沒有說清楚!荀家的唯一繼承權與整個W.S總裁的位子。這下,您可是清楚了?”

荀少楠這頭再次安靜了很久,久到他很清楚的聽到那頭的人的呼吸聲慢慢變得急迫的時候,才不緊不慢的出聲:“清楚是清楚了,可是我不知道一個連自己是誰都遮遮掩掩的人,會有什麽資格來跟我談如此大的一筆交易。”

聽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電話另一側的人語氣裏的興奮很明顯的再次增長,他有些激動,但是這激動在變音器的幹擾下使得他的語氣變得更加的怪異,“這麽說,荀大少是有意向來做這個交易了?”

“我想你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荀少楠很快的接過那人的話頭,語氣中帶上了些不滿,“我說了‘我不知道一個連自己是誰都要遮遮掩掩的人,有什麽資格來跟我談交易’,你明白了麽?”

再次的忽視了他的態度,那邊的人嘿笑兩聲,語氣有些變化,“資格?荀大少,您覺得我沒有把握,怎麽可能打這個電話?”

“那我就不知道了,畢竟現在這個社會上,太多人都喜歡做白日夢。”荀少楠冷冷的諷刺。

“秦玉華。”那邊的人亮出了底牌。

一直保持一個動作的荀少楠這一回動了動,但是也隻是為了放鬆一下有些酸麻的手和胳膊罷了,他的目光依舊放在手機屏幕上,聲音中卻跟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不一樣的,帶上了幾分淩厲的怒氣:“你到底是誰?!”

避過荀少楠的問題,大概是因為覺得自己站了主動的位子,那人的語氣變得隨意,“怎麽樣?荀大少現在是否還覺得我沒有資格跟你談這筆交易呢?”

輕輕地搖了搖頭,荀少楠抬手扶了下自己鼻梁上的平光鏡,之後確實咬著牙的質問:“說出你的條件。”

“啊呀呀,大少爺,別這麽大的火氣嘛!我一開始就說了,我隻是想跟你做一筆交易,一筆既有利於你,又有利於我的交易。威脅這種事兒太低檔,我還不削於去做。”那頭的人依舊是笑,但是這一次的語氣變得更加欠扁。

荀少楠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說出最後一句台詞:“我需要考慮。”

“一天。”那頭的人以為自己已經成功了,於是乘勝追擊,“如果大少爺想好了,明天的這個時候,青城茶館四號房,我等著你。”

話落,電話便自那頭掛上了。

看著重新亮起來的手機屏幕,荀少楠挑著眉毛伸手過去把手機拿了回來,按下鎖屏之後再次放回懷裏。

這時,他身後的昏暗處,走出一個一身西裝的高壯男人。

可能是因為房間裏的光線太過昏暗,那人的輪廓十分的模糊。他在荀少楠身後站定,口中十分的尊敬,“老板,明天需要做什麽準備麽?”

“不用。”荀少楠動了動,抬手摘下鼻梁上的眼睛丟在茶幾上,接著身子往後把自己摔在了沙發上,他抬起胳膊放在自己的雙眼上,“我一個人去就夠了,他們耍不出什麽大手段。”

黑衣人安靜了下來,過了會兒卻又再次開口,這一回依舊是詢問:“那,需要通知璟少爺麽?”

荀少楠這回沒有立刻給出指示,甚至他被胳膊壓了一半的眼睛也跟著睜開,他定定的盯著房頂的雕花吊頂上掛著的,沒有點亮,但是因為窗外高樓上的霓虹燈而折射著星微光亮的大水晶燈,安靜了很久才沉著嗓子給了答案:“不需要,等一切處理好,我會親自跟他說,所有的事情,全部。”

黑衣人得了命令,再次微微福了福身子,接著轉身就要走。

隻是,他剛走了一步,就被叫住。

“阿越。”荀少楠上半身爬在沙發背上,麵向昏暗中黑衣人的方向,他的瞳孔在昏暗中輕微的折射著點點亮光,看著黑衣人的背影,臉上突地勾出一抹帶著幾分調皮的意味的笑容,“我剛剛的演技,能得多少分?”

這樣的表情,被他這個平時冷臉慣了的人做出來,卻沒有半點的違和。

黑衣人沒有給他答案,就那麽定定的站在那裏。

荀少楠看著他,最終微微地歎了一口氣,他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手一鬆將自己再次摔在沙發內,“行了,你下去吧!”

這一次,黑衣人離開的速度,非常的快,而那走動的腳步聲,甚至還有幾分淩亂。

黑暗中的沙發上,荀少楠安靜的躺著,睜著眼睛依舊看著屋子的吊頂,隻是這一次他的目光沒有落在那盞水晶吊燈上,而是再次飄散開。

*

荀家今晚的晚餐餐桌上,十分的尷尬。

江澤熙下樓的時候,才知道慕方歌已經回來了荀家。

因此當她看到坐在荀媽媽手邊上的,一身居家服的慕方歌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很明顯的吃驚與蒼白。

當然,比她更加難堪的還有荀爸和荀媽媽。

但是慕方歌本人卻似乎沒有半點受到他們的影響,她自顧自的坐在自己的餐位上,等著陳媽把菜上齊。

江澤熙在餐廳門口站定,咬著牙目光死死的看著慕方歌。

在她的概念裏,慕方歌在昨天被荀少璟那樣一說,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不可能消氣回來的。

可是慕方歌的出現很明確的告訴她,她猜錯了。

強忍著心頭的鬱悶與憤怒,她在荀媽媽的目光移到她身上的前一秒,將自己的情緒草草的收拾了一下,露出一個十分和善的笑容:“方歌,你回來了啊。”

她這一開口,餐廳裏的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住了。

荀爸荀媽是尷尬,荀少璟是因為做戲,慕方歌,是無所謂。

“當然,這裏是我丈夫的家,也是我的家。在怎麽生氣,我也不能不要家不是麽?”慕方歌抬起頭看向江澤熙,露出一個非常燦爛的笑容,“雖然吧,這個家裏,目前衛生條件不怎麽好,可是金窩銀窩,終究不如自己的草窩啊。”

江澤熙憤怒抬眸與她對視,然而僅僅是一眼,便慌張的躲開。

身側的手捏了捏,江澤熙的腦子飛快的轉動,最終卡住在某一個點上。抬起頭,她的臉上帶著理解的意思,柔柔弱弱的掃視過餐桌旁邊的眾人,開口:“是啊,雖然所卓家你是認了幹親的,可是說到底沒有血緣關係。你畢竟跟少璟結了婚,一直住在卓家也不是個辦法。更何況,卓將軍夫婦還不在家啊。”

“啪!”

慕方歌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荀少璟已經先一步拍下了手中的筷子,緊接著頭也不回的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