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楓不予理會寒烈的言辭,他推門而入。

溫潤的視線淡淡一掃房間,忽而落在軟塌之上。

那裏,青絲灑落塌沿的慵懶男子,他俊美絕倫的容顏,緊緊靠在另外一名俊逸清朗的少年雙膝之上。

斜躺的男子,睡得很踏實,桃紅色唇瓣還浮動隱隱的舒慰笑容。

靠壁的少年,微閉雙眸,睡夢中似被什麽幹擾似的,好看的一雙淡眉,微蹙著。

揚風一起,風過朦朧透亮的羅紗賬,吹拂過那一雙璧人安逸的睡臉。恰似畫軸之中走出來的仙子,美得震撼,美得耀眼。

他推門的白皙雙手,無聲地滑落下來,清雋出塵的容顏,似被清晨淡淡的迷霧籠罩著,令人有些看不清楚他的容顏了。

“梅大人,還要寒某進去通稟一聲嗎?”寒烈瞥到塌上的畫麵,他冰冷的眸子有一霎那的驚異,而後很快恢複了平靜。

梅子楓溫潤如水的黑眸,波光漣漣,他笑得有些不太自然。

“不必了,寒侍衛。”他的手撐在門棱上稍停留了一會兒,而後側頭望向寒烈。“轉告一聲你家大人,就說下官明日再來登門拜訪。”

“寒某記下了。”寒烈持劍淡道:“在下恭送梅大人。”

梅子楓心緒複雜地離開了渝城官驛。

房間內,東陵昭微閉的單鳳眼,流轉一抹狡詐的流光。他微微抬頭,見上官飛燕渾然不察地還在沉睡之中,當下桃紅色的唇瓣微微扯了扯。

他輕巧地起身,回頭淡淡飄了上官飛燕一眼,一絲絲魔魅的光澤,氤氳浮沉鳳眸眼底。

上官欽,本王在京都等你回來。

如果,如果那個時候,你還有命回來的話。

他無聲而笑,撿起八仙桌上的假麵具,對著梳妝台上的銅境,手法嫻熟地戴上。

吱——

房門隨著一道強風,忽然而開。

東陵昭身後的上官飛燕,在開啟房門的瞬間,她已經清醒了,其實確切地說,在梅子楓跟寒烈交談的那一瞬間,她的意識就已經清醒了。

隻是礙於東陵昭在旁,不明白這個家夥如何盤算,幹脆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繼續安睡著。

等到他要離開了,上官飛燕才敢睜開眼睛。

而當她睜開眼睛的瞬間,她的腦海中掠起一道快光,那道光芒閃得極快極快,她還來不及抓住什麽線索,那道光芒就已經消逝在她的腦海中。

不由地,她頭疼地伸手揉了揉眉間。

這個東陵昭,她可以感覺得到他危險的氣息,隻是她還沒有想到這股危險的來源會是什麽。

一時間,她抱著雙膝,雙眉緊緊凝起,陷入了沉思之中。

守護門外的寒烈,他看著東陵昭一人踏出房門,不由地,他冰冷的眸子閃了閃,卻什麽話都沒有說。

沉默地看著他風度翩然地緩緩下了樓梯。

而東陵昭就如同他來時那般,一襲青衣飄飄,淡雅地離開眾人的視線之中。

看守渝城官驛大門,蹲在那裏打著瞌睡蟲的阿金,朦朧之際,似察覺到一陣風吹過他的身側,冰冷刺骨。

他嚇得立馬驚醒過來,卻發現眼前什麽都沒有,隻有風。

溫柔的風。

他當即怕著胸口,鬆了一口氣。抬頭望了望天,不由地揉著雙眼,伸著懶腰起身,卻發現不遠處,官驛驛長領著一幹眾人匆匆忙忙而來。

其中有一個人,極為眼熟。

那不是——

不就是渝城府尹魏簡鍾嗎?那麽其他人,可不就是魏簡鍾的那幫心腹官員嗎?

“阿金,還站在那裏幹什麽,一點眼色都沒有,還不趕緊來跟前伺候著。”遠遠地,阿金就聽到官驛驛長的嗬斥聲。

當下,他急急地上前候著,彎腰屈膝地討喜著眾位官員。“小的阿金拜見各位大人。不知道各位大人需要些什麽,盡管吩咐,小的去辦便是了。”

渝城府尹魏簡鍾麵露不耐之色,他此刻根本沒有閑工夫來跟阿金廢話。

“趕緊去傳話,就說本官今日一定要見到督查使大人。”

眼下官驛驛長來報,京都定王府的人來過渝城,還跟上官欽在房間內秘密會談,這讓一向沉穩謹慎的魏簡鍾開始坐不住了。

他擔心事情有變,當下帶著一幹人等急著趕來官驛。他今日怎麽也要上官欽給個明確的答複。

如果,如果他收了銀子卻不辦事的話,那麽——

哼哼——

他魏簡鍾也不是吃素的,定叫他怎麽吃進去的,還得怎麽給他吐回來。

阿金一見魏簡鍾陰沉下來的臉,他二話沒說,趕緊上樓去通報了。

“寒侍衛,魏府尹有重要之事求見督查使大人,勞煩你進去通稟一聲。”

寒烈冷冷地盯著阿金。

“大人現在沒空見魏府尹,你讓他在衙門候著,等著我家大人傳召。”寒烈不但神情冷漠,口氣更冰寒。

阿金跟寒烈打過幾回照麵,知曉此刻不宜久呆,免得最後吃虧的是他自己。可是現在是前有虎,後有狼,他是兩邊都得罪不起,兩邊都不得不得罪。

當下,他硬著頭皮小聲道:“依小的看來,寒侍衛還是進去向上官大人通稟通稟吧,魏大人今日若是見不到督查使大人,他是不會離開這裏的。”

刷——

銀亮的劍光一閃,寒烈腰間的龍鱗寶劍架在了阿金的脖子上。

“大人沒空就是沒空。如果魏大人一定要見我家大人的話,請你去轉告他,讓他先過了在下手中的龍鱗寶劍再說。”

刀劍無眼,那是隨時會割斷他的咽喉的。

阿金嚇得臉色發白,當下不敢再廢話。“小的這就去傳話,這就去說。請寒侍衛,寒大爺,能不能——”他視線驚怕地瞥著脖子上銀光閃閃的龍鱗寶劍,寒氣滲人,殺氣蔓延。

寒烈冷笑了一聲,刷地又是一道銀光快速掠過阿金的眼簾。

龍鱗寶劍回到寒烈的腰間。

阿金雙腿發軟地直衝下樓梯,一字不漏地將寒烈的話傳遞給了魏簡鍾。

魏簡鍾聽罷,臉色沉得可怕,他眼色一橫,一把推開身側的阿金,大步朝著二樓走上去。

房門外,果然是寒烈守護。

他的手,慢慢地探向腰間的龍鱗寶劍,箭在弩上,轉眼一場交戰在所難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房門內傳來上官飛燕清越之音。

“寒烈。”

寒烈收起手中的龍鱗寶劍,他躬身立在門前回道:“大人。”

“外麵何事如此爭吵?”

“回大人的話,魏府尹想要硬闖進來,屬下正在攔截。”寒烈神情淡漠地坦言道。

房門內陷入了好一陣子的沉默。

而後,上官飛燕清澈明朗的音色,再次從房門傳透了出來。“寒烈,讓魏大人進來吧,記得,隻許他一人入內。”

“是,大人。”寒烈遵從上官飛燕的指示,要求魏簡鍾一人而行。魏簡鍾隨同而來的心腹官員擔心他的安危,想要阻止魏簡鍾一人入內。

魏簡鍾卻搖搖頭,揮了揮手。“你們在門外等著,半個時辰之後,本官若還沒有出來,你們就帶人硬闖進來。”他落下一言之後,便推門而入。

房間內,上官飛燕淡淡而笑地安坐在紅木靠椅上,她揚手一揮道:“魏大人,請隨意,坐吧。”

魏簡鍾料上官飛燕也沒有那麽大的膽量,敢對他做些什麽。

當下他提袍一坐,神情間卻毫無怯怯之意。

“上官大人可真是難見得很啊,老夫這輩子,恐怕見皇上都沒有見大人這般困難啊。”他似在開著玩笑,言辭之中卻露有冷嘲之意。

雖心中懷有不滿之意,卻並不魯莽衝動。

上官飛燕見了,眼中不由地流露出欣賞之意。

這個魏簡鍾能在渝城呼風喚雨,自然有其過人之處。

今日一見,果然並非浪得虛名之輩。

她心中暗暗思量,麵上笑意淡淡。“魏大人取笑了。並非下官不願見各位大人,實在是下官一到這渝城境內,就一直水土不服,整日昏沉沉的,這才避而不見,免得讓各位大人見了發笑。這不,還是讓魏大人見笑了。”她輕巧地將話題扔還給了魏簡鍾。

魏簡鍾一雙精明的眸子沉了沉。

“那麽今日,大人的身體可好些了?”

上官飛燕笑了笑,敷衍道:“托各位大人的福,最近可好多了。”

“原來如此,難怪大人今日有心情會見貴客了。”魏簡鍾話中有話,笑意森寒。

上官飛燕聽罷,心中了然。

果然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也不存在不出賣人的地方。

她心中已然知道是何人將消息透露給魏簡鍾的了,卻是隻字不提,似作不知情般地訝異道:“沒想到魏大人還有神算之能,竟然知曉下官今日剛好見過京都定王府派來的家奴了。”她話到此處,忽而話鋒一轉。“這樣也好,既然提起了這件事情,下官正好就跟魏大人商議商議。”

哦?

魏簡鍾未曾想到上官飛燕會如此坦言相告,不由地,心中微微一震。

“是這樣的。下官雖然人在病中,卻也不敢怠慢皇差。皇上此次派下官前來渝城督查中選入京之棟梁,下官已經大概看過渝城各處官員上報推薦的名單,並派寒烈暗中去查訪過,這些人選都出自士族之門,才學跟人品都可以信得過,下官覺得沒有問題,可以按照推薦上的人選向皇上呈報。”上官飛燕起身,她從書案的一堆文書之中取出一份名單,輕輕地放在魏簡鍾的麵前。

“不過,在那之前,下官也有一件難事,需得魏大人應允才是。”

魏簡鍾聞聽之後,他在上官飛燕的示意之下,拿起文書名單,輕輕地攤開閱覽。

當他的視線掃過名單上的一排排名字之後,他不由驚詫地關了文書名單。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