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下田的北路口,就到了甲州屋小旅店。我隨著藝人們走上二樓,頭上就是屋頂,沒有天花板,坐在麵臨街道的窗口上,頭要碰到屋頂。

“肩膀不痛吧?”媽媽好幾次盯著舞女問。“手不痛吧?”

舞女做出敲鼓時的美麗手勢。

“不痛。可以敲,可以敲。”

“這樣就好啦。”

我試著要把鼓提起來。

“唉呀,好重啊!”

“比你想象的要重。比你的書包要重些,”舞女笑著說。

藝人們向小旅店裏的人們親熱地打著招呼。那也盡是一些藝人和走江湖的。下田這個港口象是些候鳥的老窩。舞女拿銅板給那些搖搖晃晃走進房間來的小孩子。我想走出甲州屋,舞女就搶先跑到門口,給我擺好木屐,然後自言自語似地悄聲說:“帶我去看電影啊。”

我和榮吉找一個遊手好閑的人領路,一直把我們送到一家旅館去,據說旅館主人就是以前的區長。洗過澡之後,我和榮吉吃了有鮮魚的午飯。

“你拿這個去買些花給明天忌辰上供吧,”我說著拿出個紙包,裝著很少的一點錢,叫榮吉帶回去,因為為了我必須乘明天早晨的船回東京,我的旅費已經用光了。我說是為了學校的關係,藝人們也就不好強留我。

吃過午飯還不到三小時就吃了晚飯,我獨自從下田向北走,過了橋。我登上下田的富士山,眺望著港灣。回來的路上順便到了甲州屋,看見藝人們正在吃雞肉火鍋。

“哪怕吃一口也好嗎?女人們用過的筷子雖然不幹淨,可是過後可以當作笑話談。”媽媽說著從包裹裏拿出小碗和筷子叫百合子去洗。

大家又都談起明天恰好是嬰兒的第四十九天,請我無論怎樣也要延長一天再動身,可是我拿學校做借口,沒有應允。媽媽翻來複去地說:“那麽,到冬天休假的時候,我們劃著船去接您。請先把日期通知我們,我們等著。住在旅館裏多悶人,我們用船去接您。”

屋裏隻剩下千代和百合子的時候,我請她們去看電影,千代子用手按著肚子說:“身子不好過,走了那麽多的路,吃不消啦。”她臉色蒼白,身體象是要癱下來了。百合子拘謹地低下頭去。舞女正在樓下跟著小旅店的孩子們一起玩。她一看到我,就去央求媽媽讓她去看電影,可是接著垂頭喪氣的,又回到我身邊來,給我擺好了木屐。

“怎麽樣,就叫她一個人陪了去不好嗎?”榮吉插嘴說。但是媽媽不應允。為什麽帶一個人去不行呢,我實在覺得奇怪。我正要走出大門口的時候,舞女撫摸著小狗的頭。我難以開口,隻好做出冷淡的神情。她連抬起頭來看我一眼的氣力好像都沒有了。

我獨自去看電影。女講解員在燈炮下麵念著說明書。我立即走出來回到旅館去。我胳膊肘拄在窗檻上,好久好久眺望著這座夜間的城市,城市黑洞洞的。我覺得從遠方不斷微微地傳來了鼓聲。眼淚毫無理由地撲簌簌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