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田在茅野站下了車。

站前停了四五輛大巴,可都是開往上諏訪的。一問才知道最近前往蓼科方向的車次比較少。夏天車次明明還很頻繁,但一到秋末,車次就會驟然減少。

下一班前往蓼科的巴士要一個小時之後才發車。添田等不及了,立刻包了輛車開往目的地。

汽車穿過茅野鎮,朝山區開去。這座小鎮有很多曆史悠久的房子。各處都是寒天製造廠的招牌。寒天是這兒的特產。這一帶的冬天異常寒冷。

一個坡道接一個坡道,汽車在中途路過了好幾個小村莊。這條鄉間小路修得還不錯,一到夏天,城裏人就會紛紛來到這裏避暑。

在列車車窗眺望的八嶽山正麵,此時坐在出租車裏望過去已成側麵。汽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之後,到達了海拔一千兩百米的位置。這一帶的白樺和落葉鬆的葉子都掉光了,隻剩下了光禿禿的枝椏。整座山都失去了色彩。

右手邊的湖水泛著波光。這一帶的路麵緩緩傾斜,山腰的樹林中隱藏著紅色與藍色的屋頂。盆地位於遙遠的山下,遠遠看去特別狹小。

添田並不知道瀧良精會選擇哪一家旅館。從這一帶開始有澀之湯、明治湯等溫泉,但這些溫泉的交通非常不便。他準備先去交通方便的瀧之湯看一看,就讓司機開了過去。如果瀧不在那兒,幹脆就在那兒住一晚上,明日再去其他溫泉找找。既來之則安之吧。

瀧之湯隻有一家旅館。

添田在旅館門口下了車,眼前滾過團團熱氣。

這座旅館有三層樓高,規模還算大。添田當即掏出了瀧良精的照片詢問服務生。反正他肯定不會用真名,用照片是最便捷的方法。

“這位客人的確住在我們旅館。”女服務生看了看照片回答道。她還以為添田是警察,露出擔憂的神色。

“我是記者,想要見見這位客人,能否請您引見一下?”

添田正要取出名片,女服務生回答道:“那位客人現在不在房裏,他散步去了。”

添田朝外頭看去。

晚秋時節的蓼科高原,在湛藍天空下已初露冬色。沒有一個人影。

“他去哪兒了?”

“大概是上山去了吧,那裏有一片私人別墅。有條路能直接從這兒通上去。”

女服務生用手指了指方向。

“那我也上去轉悠轉悠好了。如果我在半路上遇見了那位客人,就和他一起回來。”

添田把行李箱寄存在了前台,走出了大門。

冒著熱氣的河流上架著一座橋。橋另一頭的路和來旅館的路是兩個方向。過了橋,坡度突然變陡。

草地已開始泛黃,白色的芒草隨風舞動。這一帶是夾雜著紅土的石子路。

添田來到了一片開闊地。這裏有四五家餐館和一座競技場一樣的建築物。大部分店都關著門,隻有夏天才開門迎客。入口處的拱形門上寫著“蓼科銀座”的字樣。

人很少。隻有幾個在此居住的別墅居民,還有徒步旅行的背包族。

添田在坡道上走著,四處尋找瀧良精的身影,然而在寬闊的視野中並沒有發現他的人影。

又爬了一段路,添田看見了一家吃茶店。路分成了兩條。

添田走進了吃茶店。這家吃茶店除了點心,還有草鞋和登山杖賣。整家店裏就隻有添田一個客人。

“沿這條路一直往前走能到哪兒啊?”添田指著右邊那條路問道。

“一直走就會翻過蓼科山,到高野町。”吃茶店的大媽說道。

“高野町?”

“是啊,那裏有火車去小諸。”

“要走很長時間嗎?”

“那是當然,得一大早出門才趕得及,而且還要翻過一個山頭。”

瀧應該不會走那條路。添田選擇了另一條路。

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別墅地帶。幾乎每一戶人家都緊閉門窗。落葉鬆林深處,屋頂若隱若現。秋天微弱的陽光照射在白樺樹皮上。

一隻鬆鼠在添田眼前躥了過去。路上沒有一個人,萬籟俱寂。

瀧究竟走了哪條路?添田的眼睛沒有歇著。這裏又出現了好幾條岔路。山穀對麵,霧峰的輪廓緩緩下落。茅野鎮就隱沒在輪廓深處。

山裏的空氣涼颼颼的。道路兩旁堆著落葉。添田腳下總能踩到鬆果,吱吱作響。添田吸進肺裏的空氣如玻璃般凜冽銳利。

沒有一絲聲響,也沒有一個人影。所有別墅都鐵將軍把門。不僅是私人別墅,就連公司和銀行的宿舍大門也貼著封條。蓼科湖在遠遠的山下,猶如一麵小巧的鏡子。臨近冬天的蓼科山的主色調是茶褐與深黃。

翻過一座小山坡之後,添田看見一名男子沿著下山的路走了過來。他應是當地人,穿著勞動褲,背上還背著個竹簍。

“今天天氣真好啊。”

男子還以為添田是別墅的主人,打了個招呼正要離開,添田趕忙停下腳步。

他描述了一下瀧良精的體貌特征,問他有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

“啊,這個人就在前頭走呢。”

添田道了謝,與男子告別。

瀧良精果然走了這條路。添田加快了腳步。

又翻過一個小山坡。

走著走著,添田再次來到那家吃茶店附近,這時,一條岔路上閃過瀧良精的身影。直到添田走到他身邊,瀧良精才發現來人竟是添田。他大驚失色,眼睜睜地看著添田步步逼近。

添田鞠了一躬,走近瀧。

“瀧先生,您好。”

“……”

瀧半天沒有吱聲。看來他嚇得不輕,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可找到您了。”添田說道。

這時瀧終於開口了。

“你一路追到了這兒?”

瀧一開始還懷疑這會不會是個偶然,然而聽完添田的話,他不禁再次感到驚愕。

“我原以為您在淺間溫泉,就找了過去,發現您不在,就立刻趕到這兒來了。”

瀧陰沉沉地邁開步子,臉色有幾分慘白。

添田和瀧沿著寬敞的紅土路緩緩下坡。

“你找我有什麽事?”瀧平靜地問道。那表情與在東京見麵時絲毫無異。就好像他完全不為添田遠道而來尋找他的努力所動。

“聽說您辭去了世界文化交流聯盟的工作?”

添田知道這一次瀧已無處可逃,於是就開門見山地提問了。如果是在東京,瀧還能說一句“失陪了”,站起身躲開,可這裏就用不了這一招了。隻要他不拔腿逃跑,添田就能一直黏在他旁邊。

“嗯……”瀧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好突然啊,這究竟是為什麽啊?”

“我問你!”瀧突然提高了嗓門,“這種事兒還能成新聞麽?我辭去聯盟的工作這件事,值得你一路追到這兒嗎?”

轉瞬之間,瀧轉入了反擊。似曾相識的熱嘲冷諷在瀧的側臉上畢露無遺。

“值得!”添田早料到他會如此反問,立刻拿出準備已久的答案。

“哼!你倒說說。”

“您對聯盟的工作一向滿腔熱情,也把聯盟的業績苦心經營到一個新的高度。這樣的您,居然會如此突然地辭職,而且事先沒有和其他理事商量,這本身就是一條新聞。況且我們報社的主管都讓我追查到這兒了,這就說明主管也覺得這件事有新聞價值。”

添田其實是請假來的。然而,即使謊言在事後被捅破,他也覺得現在隻有撒謊一條路可走。

瀧又默不作聲地走了起來。添田的腳尖踢到的小石子在路上滾動。添田盯著石子。兩人都低著頭走路。

“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瀧輕聲說道,“隻是累了而已,想休息休息,就是這麽簡單。”

“可是瀧先生,”添田趕忙說道,“這樣也應該和聯盟的主管們商量商量啊,我覺得依您的性格,應該不會不打一聲招呼,自說自話地辭職的。在我們看來,您這次是把辭呈甩給了聯盟。”

這句話讓瀧有了反應。瀧的臉上現出動搖的神色。

“你這話當真?大家都是這麽想的?”

“有一部分人是這麽想的。如果事實並非如此,還請您把辭職的具體原因告訴我。”

一旁的樹林裏,伯勞鳥輕身飛起,抖落幾片枯葉。

“我隻是累了而已。”瀧依舊不肯鬆口,“每個人遞交辭呈的方法都不一樣,如果讓對方產生了不快,也可以事後彌補。這種事情也是有前例的。”

“那您是突然覺得很累,所以提交了辭呈嗎?”

“是的。”

“沒有其他原因嗎?”

“沒有。”

小路轉進了樹林深處,沒走幾步,一片開闊地又出現在眼前。這一回八嶽山的側麵豁然而見。山上長著密密麻麻的杉樹,形成一片焦茶色的斑點。

“我知道了。也就是說不是什麽內部紛爭吧?”

“絕對不是,怎麽可能會有什麽內部紛爭。”瀧斷然否定。

“那我會照實寫的。”

“拜托了。”瀧說道。這還是他第一次說“拜托了”。添田覺得有些意外。他以為瀧並不喜歡自己,然而他卻發現瀧的表情和言語竟開始示弱起來。這裏是山區,不是東京,也許是山中小道上的散步,帶來了一絲親近感吧。

“瀧先生,”添田說道,“這就是我一路追到這裏的原因,我要問的已經問完了。不過我還有另一件事想問問您。”

“什麽事?”

“瀧先生,您認識笹島畫家嗎?”

添田不動聲色地瞥了瀧一眼。對方的神色看起來十分緊張。

“認識。他是我的朋友。”瀧低聲回答。

“報社的前輩也是這麽跟我說的。您知道他去世了嗎?好像是在您出發之前……”

兩人轉了個彎,沿著坡道往下。

一個男人牽著一匹沒有裝配馬鞍的馬迎麵走來。

“我知道,我在淺間溫泉的旅館看了報紙。”瀧的嘴唇緊抿,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出回答。

馬蹄在幹燥的地麵踩出響聲,離兩人越來越遠。

“是嗎……想必您一定很吃驚吧?”

“那是當然。那可是我的朋友啊……”

“有人說笹島先生不是病死的,而是自殺的。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自殺的原因究竟是什麽呢?在我出發來到這裏之前,搜查當局也沒有頭緒。瀧先生,您既然是笹島先生的好朋友,肯定有線索吧?”

瀧突然翻起了口袋,原來是為了找香煙。他想用打火機點火,可半天沒有點上。今天天氣很好,根本沒有刮大風。

“沒有。”他深深吐出一口煙,回答道,“我和笹島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麵了,怎麽會知道他為什麽自殺。”

一男一女兩個徒步旅行者爬了上來。歡聲笑語傳進耳中。

空氣清新澄澈。遠處山峰的褶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瀧良精的表情比之前越發僵硬。很明顯,添田的話嚇到了他。

“其實,笹島先生的死存在著疑點。”添田說道。

“疑點?什麽疑點?”瀧一本正經地反問道。

“笹島先生……”添田看著前方雲層下連綿不斷的高山輪廓線說道,“他本來準備畫一幅大作。還特意請了一位年輕姑娘當模特,連續三天去他家的畫室。然而這三天時間裏,笹島先生特意讓家裏的女傭不要去上班。這可真是怪了,既然叫來了模特,不是更應該讓女傭留下來招待客人嗎?為什麽不讓她去上班呢?”

兩人來到茶屋前。再往前走就能走到旅館了。蓼科湖越來越近,已能看見湖畔的植物。

瀧良精一臉痛苦地聽著。

“還有一件怪事。笹島先生為那位姑娘畫了八張素描。他本人也很喜歡那位姑娘,所以才畫了這麽多速寫。可是在他去世之後,那些畫卻全都不見了,僅留下一張畫到一半的。當然,也可能是笹島先生自己把畫撕了或是丟了,但警方連一張紙片都沒有找到。我剛才已經說過,畫家很喜歡那位模特,也很積極地畫素描,想必那些畫肯定很不錯,所以我覺得他不太可能會把畫撕毀。這就說明,畫是被人偷走的。真是不可思議,為什麽會有人偷走這些畫呢?那位小姐可是一位良家女子。”

添田故意沒有報出野上久美子的名字,反倒是瀧先交了底。

“那位模特是我介紹的。”瀧忍無可忍,主動道出了實情,“素描丟了這件事是真的嗎?”

“真的。原來是您幫忙介紹的啊?”

“我認識那家人。笹島打電話讓我找模特,我就想起了她,於是推薦給了笹島。”

瀧的臉色越來越慘白。

兩人走過了一片針葉林。雲影在高原寬廣的斜麵上緩緩移動。原野的顏色也時刻變幻著。

添田裝做剛聽說這件事的樣子:“這我還是頭一回聽說,原來還有這樣的聯係……這位小姐,是您在工作中認識的嗎?”

“不,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女兒。”

“那這位老朋友認識笹島先生嗎?”

“和笹島沒關係……那人已經死了。”

“過世了?”添田裝出大感意外的神色,“是嗎?”

這時,瀧良精尖聲說道:“我說你啊,這事和笹島的死有關係嗎?”

“啊,沒什麽關係

。不過我總覺得那位小姐的素描被盜這件事有些蹊蹺,所以就冒昧地向您提問了。”

“我勸你最好不要再查這些無聊的事情了!”瀧帶著些許憤怒的語氣說道,“不要打探別人的私事。笹島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讓他變成你們挖掘新聞材料的對象。再者,人都死了,繼續調查不僅沒有必要,也很失禮!”

這還是瀧第一次開口表示抗議。

“是嗎?”添田平靜地回答,“新聞,就是要不斷追求真相。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不能失了禮數,可是不讓事情不了了之正是我們的職責所在。您是我的前輩,我在您麵前說這些可真是班門弄斧,不過我覺得您應該是能體諒的。”

“你……”

瀧突然語塞了。他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趕忙壓抑了一下情緒。

“這我明白。”他恢複了平靜,“人生中會發生各種各樣的事。誰都有不想被別人知道的秘密。活人還有權利辯解,可死人就沒有了。”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年輕的記者追問道。

“添田,”之前瀧從來沒有瞧過添田一眼,可現在,他竟直視著添田,“這世上有許多難事。有些人沒來得及告訴別人就死了……我也不敢說自己沒有這樣的秘密。然而我現在還不能說。”

“那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瀧的聲音裏好像混雜著沉重的歎息聲,“是啊,等我快死了,也許就能說了吧。”

“在您快死的時候?”

添田不禁凝視著瀧的表情,隻見他的臉上滲出一絲複雜的微笑。

“眼下我還死不了,沒事。你看——”瀧舉起手,“我正在如此美麗的鄉間散步,深感生命之美好。添田,我還死不了呢。你要盼我死,估計是沒希望了,你還是把這件事給忘了吧。”

那並非之前冷淡的瀧良精。此刻瀧對年輕晚輩的關懷,如秋日暖陽一般細膩無聲。

添田與瀧並肩走進了旅館。

他已經沒有更多問題要問瀧良精了。因為瀧不會再多說什麽。添田本想在這裏住一晚,事已至此,已無必要。

“給您添麻煩了。”添田從前台取回行李箱後,站著向瀧道別。

“你這就回東京去了嗎?”瀧竟流露出些依依不舍的表情。

“是的,直接回去。”

“看來我沒幫上你的忙啊。”

也許是添田的心理作用吧,瀧良精的嘴角似乎露出一絲寂寥淒涼的微笑。

“哪裏哪裏,倒是我多有失禮。瀧先生,您準備在這兒久留嗎?”

瀧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說:“恐怕暫且先這樣吧。”

“一直住在這家旅館嗎?”

“這就說不好了。”瀧望向別處,“也許會一時興起去別的溫泉看看。現在我還沒什麽計劃。”

添田心想,瀧要是離開這裏,肯定會換一個更為冷清偏僻之處。

“我今天就會回到東京,您需要我幫您帶話給您家裏人嗎?”添田不禁問道。

“不用,”瀧立刻搖了搖頭,“不必了。謝謝。”

離別的時刻到了。瀧一路送添田走出大門。

“告辭了。”

從旅館到巴士車站,要爬一段坡。

添田走過旅館前冒著熱氣、飛馳而下的瀑布,朝車站走去。走了好長一段路後回頭一看,瀧還站在遠處的旅館門口。

坡道從白樺樹林間穿過。

三名客人在車站等車。一個是扛著獵槍的中年男子。剩下的一男一女年紀很輕,背著背包。

等了一會兒,巴士呼嘯著爬上坡來。

五名乘客下了車。他們都是當地人,手上拎著山腳的鎮上買來的東西。在發車前,司機蹲在懸崖邊上吞雲吐霧。

正要發車的時候,另一組徒步旅行的男子跑了過來。他們手上拿著結了果的通草,成熟的果實裂開一條縫,露出黑色的種子。仔細一看,前方那對男女的背包裏也插著龍膽花呢。

巴士開始緩緩下坡,下坡路就在落葉鬆林旁。巴士駛過蓼科湖。

添田感覺瀧良精知道笹島畫家之死的內情。提起這件事時,瀧臉上寫著驚訝,但也有預料之中的神色。瀧一定知道些什麽。

還有一件事添田沒能問出口,那就是瀧為什麽要從淺間溫泉倉皇逃至蓼科的山區。前一天晚上,有兩名不速之客來到淺間溫泉拜訪了他。而且,通過旅館員工的證詞,不難想象他們並不是受歡迎的客人。瀧來到此地,與這兩位訪客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添田很想搞清那兩人的真實身份,這個問題幾乎已經到了嘴邊。然而,他還是把問題咽了回去。他總覺得這個問題對瀧太殘酷了。瀧露出的前所未有的軟弱表情,讓添田對瀧無法不放下以往的成見。

巴士上沒幾個人,大家坐得很散。一男一女靠在一起聊著天,兩名男子好像有些累,在閉目養神。扛著獵槍的男子掏出筆記本,不停寫著些什麽。隻有巴士窗外的景色在不斷向後飛去。

窗外的景色變得越發普通。一片片枯萎的桑園和穀茬滿地的農田。一棵高大的櫸木下有一尊守路神,供奉在神像前的橘子已經變了顏色。

巴士開進一座小村莊,一座破舊的小學出現在眼前。操場上拉著小旗幟,好像在開運動會。有不少人來看熱鬧。戴著紅白兩色頭巾的孩子們在拚命奔跑。

開過小學不久,有一輛出租車迎麵開來。

路很窄,添田所在的巴士又很大,為安全起見,雙方都開得很慢。

添田漫無目的地透過車窗,看了看即將開過的出租車。添田的位置比較高,隻能看見一半車窗。不過他還是看見車裏坐著三個男人。坐在兩側的人穿著黑乎乎的西裝,中間那個穿著茶色的衣服。既然走了這條路,應該是去蓼科溫泉的客人吧。

添田心想,原來這個時候也有人去泡溫泉啊。現在已經五點多了。

出租車開過之後,巴士再次加速。

添田忽然對剛才那輛車裏的三個人警惕起來。他不禁想到了瀧。前往淺間溫泉質問他的是兩名男子,而剛才那輛出租車裏有三個人。把他們和瀧良精聯係在一起顯得有些牽強。

然而,想法一旦產生,就很難從腦中抹去。

添田感到一縷不安。他的直覺告訴他,那三個人也許是去找瀧的。添田回頭望去。然而,出租車已經開到了桑園間的小路,掀起陣陣白煙。添田差點就想折回去了。可要是他猜錯了呢?要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他卻折了回去,要如何麵對瀧良精?

巴士已經快開到茅野町了。

等我快死的時候,也許就能說了吧。

瀧的喃喃自語回響在添田耳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