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這樣很好
“我也認為那種淹沒在時間中的感覺很不好受。不過，你有沒有這樣一種感覺，雖然你的家族隻剩下你孤身一人，但是你的那些至親，他們就像是依然活著一般，活在你心裏。”
一向公事公辦的木紅竟然和文銘聊起了這些，文銘卻並不覺得意外，隻是認真聽著，感受著，因為他能感覺到，木紅此時是十分真誠的。
“有這種感覺，以前傷心到了極處，就隻能這樣想，慢慢的就已經習慣了。如果我能夠一直記住他們，那麽他們就能夠一直以這種特殊的方式活在我心裏。”文銘答道。
“那我再問你，除了你的至親之外，你是否還記住了另外一些已死的人？”木紅又問道。
“周鯤鵬、二垛？”文銘有些遲疑地道，不過他很快就笑了起來，接著道，“雖然我也記住了他們，不過他們可不是活在了我心裏，而是死在了我心裏，死了一遍又一遍。”
“除了他們之外呢？可以是你完全沒見過麵的，甚至可以是古人，你雖然不和他們生在同一個時代，但是他們的形象在你心裏卻很鮮活，有沒有這樣的人？”
文銘先是一怔，思維迅速轉動，很快就應道：“有不少曆史人物都已經深入人心，我自然也記住了一些，尤其是那些我喜歡的。”
“那可不可以說，他們也以一種特殊的方式活在了你的心裏，當然，也活在了那些像你一樣喜歡他們的人的心裏。”見文銘點頭，木紅神色略緩，繼續道，“時代變遷，那些人明明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年，卻還能以這樣一種方式活著，這是否可以被看做生命的延續？甚至，接近於永生？”
“僅從我的角度看，可以算是。”文銘老實答道。
“他們的生命何其短暫，甚至靈魂都沒有成熟，但是卻獲得了另外一種形式的生命，沒有被淹沒在時間長河之中。那麽，你是否想過，你興許有那麽一點可能像他們一樣，哪怕靈魂消散，也以同樣的方式活下去。”說到這裏，木紅的神情已是變得無比嚴肅。
“從來不敢有這種奢望。”文銘慢吞吞答道。
“當真？”木紅顯然並不相信文銘的答案。
“好吧，在我這一生中，興許也有那麽極少的幾個瞬間，升起過類似的念頭。”
文銘絕不是一個自大的人，此時話一出口便覺有些尷尬，因為他覺得，哪怕一生中隻有幾個瞬間浮起過那樣的念頭，也顯得太自大了。大學畢業以後，他的願望早就變得相當實際，那便是寫出能引起一些人共鳴的小說來，哪怕小眾一些，隻要有一部分當代的人能知道他，他就很滿足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木紅竟已經將靈魂感應開到了最大，清楚地捕捉到了文銘的心理變化。所以，文銘有什麽想法，想瞞過去都很難。
等文銘把話說完，木紅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露出了微笑，她相貌挺普通，不過人總是在笑起來時更好看一些，這一刻，文銘當真是愣住了，因為木紅笑起來比不笑時要好看得多，差不多可以上升到中年美婦的檔次。可惜的是，木紅的笑容一現即收，很快恢複了常態。
木紅微微搖著頭，向文銘道：“自由騎士大都是有些矛盾的人，你也一樣。一方麵，你目空一切，另一麵，你的自我定位卻相當卑微。你又何必如此不自信？其實你已經一點都不卑微。難道你不知道，地球上的隆法就差一點點成了一個偉人，甚至已經成了偉人，但是，這個偉人卻死在了你的手裏！而此行，你之所以到第一階梯來接受培訓，為的又是什麽？當德索切族的後裔們得已從地球上遷移到待再生星球上，改變那本應與地球一起結束的宿命，他們最應該記住的，又是誰？文銘，你將要，甚至已經成為一個那樣的人，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這不一樣，我隻不過是適逢其會，恰好成了德索切族在地球的後裔中第一個四度精神進化的人。換了旁人，他們的選擇也一定和我一樣。而且，不是還有族群意誌這種說法？如果這種說法是正確的，那我本身起到的作用就更是微小。”文銘想也不想便回答了出來，隻因他一直都是這麽想的。
“不論理由如何，但是此刻，是你站在這裏，而不是任何一個別的人。”木紅從晶體牆壁的映像中直視著文銘的眼睛，很認真地道，“就算你沒有什麽特殊性，隻是一個普通人，但是仍然是你會被記住，而不是別人。”
文銘還想再解釋，但是，木紅抓住的重點其實僅僅是他會被人記住，在這一點上，他又覺得似乎沒有必要再去解釋，再解釋就是自欺欺人了。
“好吧，我承認。”文銘不得不點頭應道。
“興許你覺得是末日，是綠能，是族群意誌這三者結合在一起造就了現在的你，和你本身沒有太大關係，所以，你得到的一切也都不是你可以心安理得接受的，可惜的是，末日、綠能和族群意誌卻也不可能代你去享有這一切。現在，就有一個完全無關末日、綠能和族群意誌，單純地讓你自己一展所長去贏得一切的機會擺在你麵前，隻要抓住這個機會，你將贏得的一切，都是全憑你自己的能力得到的。我甚至可以預見你將要得的成就一定會超越現下的成就，不是被一代人記住，而是被很多代中級文明的人記住，你可願試上一試？”
“跟你回德索切族嗎？單憑我自己的能力，真的可以對整個德索切族做出貢獻？”文銘懷疑地道。
“哪怕是有靈魂感應，普通民眾也無法完全看清上位者的內心，而自由騎士，則是一個根本無需去看清內心的群體，因為他們的內心已經刻在了整個人類文明的曆史裏。你的靈魂是暗紅色，你就是自由騎士，這一點，和末日，和綠能還有族群意誌都沒有任何關係，隻和你自己的自由觀，你的所有品格有關。若是在自由騎士被普遍認可前的時代，你可能也就是一個靈魂具有特殊顏色的普通人，但是當下，你卻是一個可以被除了心術不正者外的所有人都認可的人！”
“其實我幹過很多壞事，也有很多齷齪念頭。”文銘當即道。
“你幹的壞事，都有可以被人接受的理由，你的齷齪念頭，從來都沒有實施過，是不是這樣？”木紅以無比篤定的語氣問道。
“呃……”
“由起源星繁衍出的人類文明，是一個看重靈魂的文明。你會騙人，當掌握了一些技巧後，你的靈魂也會騙人，但是，你的靈魂的顏色卻不會騙人。隻此一點，就注定了你的品格可以在中級文明及更高級的文明中得到絕大多數人的認可。不知道你是是否能想象得出，當你這樣的人在政府部門任職時，對下屬和民眾將會帶來怎樣的積極影響？當你把意願清楚地表達出去後，又會得到下屬和民眾怎樣的支持？而這種積極影響，這種大範圍的支持，又會給一個種族，一顆中級文明主星帶來怎樣的改變！”
文銘終於沉默了，他覺得，他很有必要馬上真正正視這件事！
自由騎士，這是多麽虛無飄渺的一種稱號，尤其是還是直接從靈魂的顏色上來判斷的，他還沒有做任何實事。
但是，這裏不是地球，又怎麽能拿地球上的標準來判斷這件事的真實性和合理性？
人類文明在宇宙中的曆史不知比在地球上的曆史長多少，在整個宇宙中總結出的經驗，才是更可靠的經驗。
那麽，其實可以直接將自由騎士這個稱號剝離出去，它本來就是被別的人強加進來的，事情的本質是，靈魂的顏色可以和自由觀還有那一係列的品格畫上等號；事情的本質是，他的確可以被很多人無條件信任，就像曆史上那些靈魂顏色同樣是暗紅色的人一樣。
第一次，文銘開始認可靈魂顏色和自由觀、品性畫等號，甚至有些欣慰人類文明早已總結出了這樣的經驗。
他捫心自問，自己是一個可以被信任的人嗎？
小事上不敢保證，興許會因為疏漏、懶甚至是開玩笑而辦砸了，但是隻要事情稍大一些，被他真正放在了心裏，那麽他必然會竭力去辦，以爭得一個好結果。
他不僅從無害人之心，而且不願意看到人受疾苦；他不輕言正義，但是內心自有一杆秤，從來不做非正義之事，他自己有能力的時候，看到有人做非正義之事，也願意去管上一管；他習慣把複雜的事情簡單化，比如工作就是工作，沒有應酬、人情、潛規則、獨斷專行；他習慣坦白、透明、公開，討厭去粉飾，錯了就是錯了，寧願因為犯錯而被別人指責，也不願指著黑的說成白的，不僅錯，而且無恥……
他還缺乏能力，但是，能力還不是一點點鍛煉出來的？隻要他有了能力，他真的會做出些事情，而且一定是正麵、積極、利民的事情！
這樣看來，他得到人們的信任其實是再好不過的事，那樣的話，當他大展拳腳時，會很容易得到民眾的配合與支持。
這樣看來，靈魂顏色與個人品格畫等號，這項經驗，也確實是很好很有用的經驗。
宇宙中的人類文明，是一個看重靈魂的人類文明，在這裏，人類對靈魂的觀測有著豐富的經驗，大體上，壞人必須小心翼翼才能繼續壞下去，好人不會被冤枉，更好的人則會得到普遍認可。
這樣真的很好。
文銘對宇宙人的認識又加深了一些，然則，讓他馬上做出選擇，當真有些難。因為他雖然也想幹出一翻大事來，但是他本身是一個討厭政治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一旦答應下來，他的自由就基本上沒了，會被束縛在德索切族，這是他接受不了的！
ps：如此之晚，我有罪……晚上會繼續碼字，爭取淩晨三點前再寫出一章來。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