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沒有露珠的早晨 (八)

她盯著這張白淨的麵孔,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衝進了心裏。

“我?我才是你正經的葉大哥呢。”葉崇磐伸手過來,屹湘趨前一步,摘下手套來,握了他那隻修長的手。微涼,絲綢一般柔滑。崇磐笑著,嘴角上揚,有個非常漂亮的弧度。屹湘看在眼裏,不由自主的就有點兒發呆。崇磐就笑:“瞅你這樣子實實在在的是認不得我了呢,我可真要傷心了。”懶

屹湘忙擺手,“不是……”她弱弱的說出這兩個字來,弱的沒了下文。

“忘了那會子你們要演戲,四處張羅著借戲服的時候了?若不是我,哼!”葉崇磐說著鬆開手,推車門下車來,屹湘倒退一步,被他用食指點著額頭,點的劉海都飛到一邊去,“馬上就成親戚了,見了麵兒居然都不認人?要說沒良心,這就是活生生的沒良心!我可是一眼就認出你來了——還就真讓人納悶兒了,怎麽就有人能十幾二十年模樣兒都不走的,你怎麽保養的,告訴我法子?”

他語氣怪有意思的,屹湘笑出來。

多少年的事兒了,這位葉家大哥,難為他記得清楚。

隻是那時候的她年紀小,他也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紀,神采飛揚,容貌清秀,並不像現在這樣,張揚。見麵才幾分鍾,便讓人坐立不安。

葉崇磐見屹湘但笑不語,略低了身子,讓自己的視線跟她的持平,說:“你還記得我教你唱戲?”蟲

“沒良心的人記性都不好。”屹湘也笑嘻嘻的。拉了下圍巾,下巴露出來。站在一邊的崇磬看她一眼。

葉崇磐聽她這麽說,哼了聲,乜斜著眼睛對堂弟說:“怎麽著,英雄救美的戲碼也上完了,該走了吧?遲到了看你怎麽辦!”

葉崇磬手裏不知何時多了兩瓶水,此時無聲的遞給堂哥一瓶;轉手給屹湘的這瓶,擰開了遞過來。

“謝謝。”屹湘有些意外。她看到了水瓶上的標簽。

“怎麽?”葉崇磬看她。

屹湘猶豫了一下。不怎麽好意思直接跟他說,她從回了北京就開始腸胃鬧脾氣。找不出別的原因來,就以為是水的緣故。

葉崇磬見她不答,問:“你是想知道這個牌子的水哪兒有的賣吧?我回去問問。”

“不用麻煩了。應該很快就好。”她說。不想麻煩他。

“你應該從紐約帶一掊土回來。”葉崇磬說。

“嗯?”屹湘不解。葉崇磬不是開玩笑的樣子。

“據說,把自己習慣了的地方的土帶一點兒在身邊,撒到水杯裏,就不會水土不服。”葉崇磬喝著水,“我覺得這是有道理的。”

從紐約帶回北京……

“反了吧?”她小聲說。

“也許你更適應紐約的水土了。”葉崇磬說,見屹湘沉默,“我回去問問秘書。有些東西是她負責給我采購。你要去哪兒,我送你。你的車還是不要再開了。”他聲音不高,最後這句話說出來,聽起來卻有幾分容不得商議的味道。

“不耽誤你了。我等拖車來。”屹湘說。看看時間,“好慢。”

葉崇磐在一邊默默的喝著水,聽著這兩人交談,這時候才嗤的一下笑出來,說:“不耽誤都耽誤了,不怕多耽誤一會兒——說吧,去哪兒?還是跟我們一起回家?我們家今兒一準兒有好吃的。”他開著玩笑,像拿著棒棒糖逗小朋友的怪叔叔。

“我約了人的。”屹湘輕聲說,“不遠,一會兒打車去就好了。”

葉崇磐看著堂弟,笑微微的,像要看他怎麽辦;崇磬不動聲色,並沒有立即要走的意思。

幾分鍾後工人趕來,葉崇磬自然而然的走在前麵,幫忙把手續都處理好。屹湘原本就是獨立慣了的人,什麽事情都習慣了自己做;葉崇磬似是看得出來她的脾氣,隻不著痕跡的適時提醒她這個、提醒她那個,事情解決的就很順利。

看著車子被拖走,她鬆了口氣,剛要開口,葉崇磬就說:“上車吧。”他也不看屹湘,徑直上車去了。

葉崇磐已經笑著幫她開了車門,剛剛從她車子後備箱裏拿出的一個袋子早替她拎到車上去,說:“來吧,他一隻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趕。”

屹湘看葉氏兄弟的架勢,再拒絕已經顯得矯情,索性上了車。她的電話響,接起來就聽芳菲在那邊說“我已經到了,你是不是堵路上了,不用著急,我等你”。

她歎口氣,說:“我還得一會兒才能到呢。”掛了電話看看外麵的擁堵的車流,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到達。

芳菲下午給她電話,例行通知似的告訴她,自己已經定好了位子,晚上會在餐館等她,如果她不去,她就一直等。還說,有東西給你……

她聽著音響裏嬌滴婉轉的唱腔,小聲說:“大哥的唱功,越發精進了。”

葉崇磐笑了。也不答話,隻是笑容裏那份驕矜和得意,再也掩飾不了。

崇磬把音響開的音量稍大些。

車裏的三個人都不出聲。

在緩慢推進的車流裏,時間都好像慢了下來似的,卻並不覺得難熬。

屹湘的下巴埋在圍巾裏,聽到葉崇磬問她:“是不是這裏?”原來車子已經停了,她仰臉一瞧,說是的就是這兒。門童過來開車門,替她拎了包,轉頭又跟葉崇磬他們打招呼,叫葉先生,問葉先生是不是來用餐。

葉崇磬微笑擺手,跟她道別。

屹湘等葉崇磬車子離開,才往裏走……

葉崇磬看了一眼餐館院內停的零星幾輛車,其中一輛黛色的跑車停在最顯眼的位置,看看車牌,果然是董芳菲的。他開車上了主路。

“你可集中精神了,不要把我交代了。”葉崇磐忽然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