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沒有色彩的畫卷 (十三)

“鄔先生。”屹湘坐下來。

“家本。”鄔家本依舊笑著糾正她。

她就聽到電話裏有人在笑,她便說:“快請陳太接電話。”

果然那邊陳太接過電話便說:“生辰快樂,屹湘。”

她換了電話號碼,第一時間通知的就是陳太。這卻是陳太第一次打給她。她們聊了幾句,便聽陳太告訴她:“家本要去北京,到了請你替我照顧他。”她便笑。懶

鄔家本需要她照顧?

她大大方方的答應,陳太就很開心的囑咐她說到做到,似乎也沒有什麽餘外的可要說的。聽著瀟瀟在外麵叫她“快些過來吃麵”,她趁機跟陳太道別收了線。

餐廳裏家裏人都坐妥了。舅舅一家在,更顯得熱鬧。屹湘見母親親手用長長的竹筷子一挑一挑細心的撈麵——麵細細的,微黃,煮出來近乎透明,是最難擀的雞蛋麵。難怪瀟瀟說母親五點多就起來了。屹湘站在母親身邊,小聲的說“幹嘛這麽辛苦啊”。

瓷盆裏的麵熱氣騰騰的,每個人麵前一隻細瓷碗,碗中都是香噴噴的麵。桌上擺的慢慢的都是精致的菜式,專門配麵吃的。

郗廣舒把手裏這碗塞到屹湘手裏,笑著說:“瀟瀟和湘湘要吃雙份兒的。”

屹湘捧著碗,麵前有一樣是她最喜歡就著雞蛋麵吃的酸豆角炒肉末呢。小時候除了生日,那就是生病或者要什麽獎勵,媽媽問湘湘想吃什麽?她必然說媽媽擀的雞蛋麵。加上酸豆角炒肉末,她能吃好多……蟲

“吃飯。”邱亞非看看兒子,看看女兒,微笑著說。他動了筷子,一桌子的人才開始吃東西。

屹湘坐在媽媽旁邊,吃一口,看父親——父親吃的很慢,而且隻吃麵——她低了頭,香噴噴的雞蛋麵,熱的燙口,香氣熱氣噴在臉上,濕乎乎的,她不住的說“好吃”。

郗廣舒也不著急吃飯,拿著銀匙,看屹湘碗裏菜少了便加菜,坐在屹湘對麵的瀟瀟終於忍不住了叫起來,“我也要。”一隻碗伸過來,伸到母親麵前去。

舅母笑著把他的碗拿過來,替他撈了一碗麵,道:“給!看你以後有了兒子,怕是還得跟兒子吃醋呢!”

一句話說的大家都笑。

恰好崇碧從外麵來,很開心的加入其中。她說自己是吃過早飯來的,不過還是要來一碗生日麵,“媽媽做的麵最好吃。”她說,“我要學。”

郗廣舒笑著,“好吃多吃些,學就算了。”

屹湘也學瀟瀟的口氣叫起來:“媽媽偏心,當年逼著我學!”

郗廣舒笑而不語。

瀟瀟笑著說,“剛剛誰打電話來,還記得你生日?”

屹湘說,是我在美國的房東太太。她省去了鄔家本的情節。

郗廣舒笑道:“難得這麽細心周到。”

可不是。

屹湘想想。陳太是怎麽知道她的生日的?大約是租房的時候,見過她的身份證明,從那時起就留了心;不過她們確切的說起,也還是那一年的這一天,她大清早的起床,用廚房裏現成的麵粉,擀了一塊麵皮。很久不做,擀的很不像樣,但就是想吃一碗雞蛋麵。依稀的也許能找到一點點在家裏吃母親手擀麵時的味道吧……陳太早起,見她擀麵就已經意外,再看她切麵的方式,小心翼翼的留“壽頭”,又小心翼翼的不切斷,就問她:“是不是做生日麵?”

那一日簡單的一碗生日麵,有陳太作伴,吃的不孤單……

屹湘笑著跟母親說:“我覺得您會喜歡她……媽媽,她祖籍湘西呢。我有邀請她。不知道肯不肯再回來。”

“如果肯來,我跟爸爸請她來家裏吃飯。”郗廣舒微笑,“謝謝她這幾年照顧你。”

屹湘吐了吐舌,“來家裏?免了吧。”

郗廣舒笑著,看著屹湘可愛的模樣,想起來,交代瀟瀟晚上帶妹妹一起吃飯,“我們晚上都有事情。”

他們早飯後送走了舅舅一家,邱亞非夫婦各自出門。屹湘立即聲明不要跟瀟瀟崇碧一起行動,“我另有安排。”

崇碧看瀟瀟,瀟瀟說:“隨她吧。”

屹湘眨眨眼,說:“晚飯你們倆不用管我。”笑著回房去。

崇碧問瀟瀟:“真的不管她?”

瀟瀟點頭。他看看崇碧,“咱倆呢,不如就在家呆一天好不好?”

“好。”崇碧笑著說。瀟瀟就是這點兒好,他想要怎樣,會跟她直說。有時候是征求意見的語氣,但其實想要的結果是她同意。並不想令她難為。這一點他們倆很相似。

這個時間也不過八點,溫度還有些低。兩個人站在院子裏,慢慢的往瀟瀟房裏去,他們走的極慢,好像生怕漏了一塊磚似的,小碎步每挪一下,便踩在一塊磚上……崇碧拉了瀟瀟的袖口,低著頭走在他身後;瀟瀟回頭看她一眼。

其實崇碧的氣質,偏硬朗些,卻不知為何,這些日子越看她,越覺得孩子氣重。

他輕咳了一下。

崇碧抬頭問:“不舒服?”

他搖頭。

“春天,小心呼吸道感染。”她說的極有經驗似的。見瀟瀟笑了笑似乎並不以為然,崇碧秀眉一展,說,“號稱自己是鋼筋鐵骨,還不是風吹吹就倒?”

瀟瀟笑。知道崇碧是笑他上次生病。那確實是在山口吹了風。他看著捏住自己袖口的那隻手,手上帶著一枚指環。去選戒指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她選了這種小碎鑽鑲嵌的。窄窄的一溜兒鉑金,一顆又一顆的碎鑽擠擠挨挨,看上去是綿綿不斷,所以店員說,這是最經典的款式,就叫做“永恒之環”。

他開玩笑說你選大顆點兒的吧,這些小碎鑽加起來不過半卡,不怕被朋友們比較完了之後說,得用放大鏡才能看得到啊?

她還瞪他,說我沒那麽俗氣的朋友。說罷就告訴店員尺碼。店不是所謂的頂級名店,他不是很在意這些,但是也覺得她不必總是遷就他,免得委屈。

“一輩子就這一次。”他說。

她不動聲色,就隻是答應。照舊照著差不多的水準去準備,並不可以追求奢華。

他母親讚她懂事。也笑著說,咱家裏,從外婆和奶奶那裏傳下來的首飾還是有的。比不得現在那些,但老鑲工老珠寶,自有老的好處,“將來留一兩樣給湘湘做個念想兒,其他的都交到崇碧手上去。”母親這麽說著的時候,神情裏多多少少有些複雜。他轉述給崇碧聽,崇碧笑,說:“我有福了。”

他母親說的很對。

崇碧真懂事。

他看著她的時候,會想,也許兩個人都這麽聰明懂事,就少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