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淡影空濛的山河 (十一)

他濃眉如墨,眸如點漆,眉眨一下眼,都抖落一點點清輝,融了笑意。

屹湘抿了下唇。

兩人的視線交錯的片刻,他就見她眼中閃過一點點的光。

屹湘卷了下袖子,歪著頭看看崇磐,問:“相信我,是吧?”懶

崇磐饒有興味的盯住這張表情上略帶緊張卻也有一絲興奮和促狹的臉,還沒有回答,就見她抬手。那小巧靈活的手伸向了葉崇磬,“拿來,我能畫仕女圖,還唱不成這‘點絳唇’?葉哥你坐好,我這就動手了。”

葉崇磬此時已領會屹湘之意,配合的將筆管放在她手心處,往旁邊一閃,給她閃出一些空間來。

屹湘似模似樣的在胭脂匣裏又抹了兩下子,再擼一下袖子,左手一伸便實落落的摁在了崇磐的肩上。

崇磐早已斂了笑容,望著這忽然嚴肅起來的女子,大眼睛碌碌一轉。

屹湘一本正經的說:“不要動了哦……”

崇磐果然連眼珠都不動了。

屹湘似是很滿意,舉著化妝筆對著崇磐那飽滿的上唇便“戳”去——她按在崇磐肩上的手,明顯的感覺到崇磐的肩部肌肉一緊,果然就在筆尖就要觸到他的一瞬,他猛的往後一撤。

在一邊憋著笑的葉崇磬此時忍不住笑出來,董亞寧更是笑的大聲。

“咦?”屹湘做出詫異的神氣來。蟲

“手法不對!”崇磐嘟了嘟嘴,竟是嬌滴滴的模樣。

“怎麽不對?”屹湘立刻問。她心突突一跳。隻因崇磐這模樣,美的當真令人驚歎……“這一招一式、一筆一劃,可都是你教的——從這裏開始,輕輕上旋……”

她隔空,懸腕,一邊講述,一邊在空中畫著,仿佛她是真的將筆頭的胭脂落在了實處,畫出了一朵豔若桃李的唇上之花——這動作極致柔美,一截皓腕一管細筆,一點朱紅一抹輕靈……

畫畢,再輕輕的,將筆擱在了妝台上——胭脂盛在青花胭脂匣裏,嫣紅青白,美豔至極。

屋子裏有短暫的靜默,連屹湘在內。

董亞寧抹了下下巴。

空氣裏一股淡淡的香氣,不知是胭脂味,還是什麽香,又氤氳著油彩味。那油彩塗在臉上、揉進肌膚中,總能添一點額外的熱度,想起來,便覺得癢癢的熱度,讓人想要搔一下,卻無論如何不知從何處下手才合適……他輕咳了一下。崇磐看他一眼。他轉了下臉。

“當日你就說,總有一日會考我。”屹湘輕聲說,“沒敢忘。不過今天,不敢再造次。”

聲音雖輕,卻很清晰。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四周圍劃過。

仔細聽,那該是彈指一揮間的歲月。和歲月裏攜帶的什麽東西。

屋子裏的安靜無端的便有了些奇怪的味道。

“那就改日再考。”葉崇磬適時的說,“時候可不早了。”

崇磐見崇磬如此,拿一對與崇磬極其相似的大眼,在崇磬和屹湘的臉上來回的看著,蘭花指點了崇磬一下、又一下。

屹湘被他這指點和微笑弄的臉上頓時熱了。

屹湘後退一步,望著崇磐。再退一步,不想正撞在身後立著的那人身上。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撞上的是誰。於是她站著不動,他卻也沒有立即移開,片刻,才緩緩的,一側身,拉開了距離。呼吸聲相聞的距離,並不算遠。

她沒有去看他的神情,也沒有看別人的,隻知道她若是能看看那光亮明淨的大鏡子裏的自己,必然是局促的、麵紅耳赤的……狼狽的。

葉崇磬微笑著說:“上妝,大哥從不假手於人。他不過和你們開玩笑。”

“偏你又知道。”崇磐轉回身對著鏡子,右手無名指捋著左半邊眉毛走了一下,哼了一聲道:“有你在就好沒意思——想逗逗她吧,都逗不成。”

葉崇磬笑笑。

崇磐對著鏡子,開始仔細的勾畫唇妝。血紅的胭脂被雪白的底妝襯著,整個妝容更顯得甚為豔麗,且豔而不俗.

屹湘看了他好一會兒,直到肩上被輕輕拍了一下,她抬眼,見葉崇磬正默默無聲地轉身,而董亞寧已經走到了門邊,她也輕手輕腳的往外退去。

崇磐聚精會神的,不再理會他們……

屹湘回身關門的時候,手心裏已攥出一把汗來。

手機在包裏響,她拿出來,幾步甩開走在她一左一右的董亞寧和葉崇磬,分花拂柳般的躲著走廊上急匆匆已經進入演出前緊張準備狀況的人們,快步的走出大門去……

董亞寧的手機也在震動。

他拿出看一眼,少見的迅速回應,說:“我馬上來。”

葉崇磬立即會意,問:“爺爺來了?”

“馬上到。”董亞寧說,“我得趕緊過去,陪他坐一會兒也好。他來就是聽說我會登台。”

“你票哪出?”葉崇磬問。他也覺得董家爺爺不會是愛瞧京戲的人。今晚能來,顯出的是這份兒疼愛孫子的意思。他不禁細看了董亞寧一眼。

“《武家坡》。”董亞寧笑笑。他們倆走到了門口,並不見屹湘的蹤影,“我拿得出手的也就這一兩出,真讓我唱,還得靠今兒這位‘王寶釧’壓住陣……”

葉崇磬一笑。今晚來登台的,都是名角兒。董亞寧的功力他也見識過,雖然不能說跟誰都旗鼓相當,但憑他,絕不拖累任何人讓人跌分子,是定了的。隻是葉崇磬忽然的心裏有些異樣。

“……瞧這上座率……”董亞寧笑著,“擱六七十年前,磐哥怕是風頭不讓四大名旦……你是回包廂?”董亞寧目光一抬,掃了一圈樓上三麵的包廂,遠遠的,也就清點了一遍那些麵孔。大半是熟悉的。也有平日裏王不見王的人物,東西割據,都是能看到舞台的好位置,卻又不至於碰麵——用點兒心思,總有辦法將座次排開。

葉崇磬說:“家裏怎麽反對都不論,在外撐場麵,總是要撐足了的。”

董亞寧深知他講的是實話,說:“我的座位在大堂。”

“我得上去。”葉崇磬已經看到自家兩個包廂裏滿滿的人俱已坐定,他少不得是得回去應個景兒。他惦記著不知所蹤的屹湘——上上下下,都沒有看到她的身影……他微皺了下眉。

這當兒,董亞寧便推開了門,就要先離開。

走廊裏忽然一陣騷亂,有人在驚叫“快來人”“叫救護車”。

董亞寧跟葉崇磬幾乎是同時轉身,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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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更畢,謝謝閱讀。諸位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