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支離破碎的夕顏 (二)

她們從沒有這樣相對而坐過。心裏麵都知道這對她們倆來說將是挽歌一般的相聚,從今往後,不知到何年何月何時何日,再有這樣的機會。

她不太相信相逢一笑泯恩仇這種事會發生在她身上。她自認是個小氣的女人。一直是,永遠是。懶

菁菁說我會回到紐約重新開始。現在,就在那裏,有個人在等我。他說……假如不說出來,會成為一輩子的遺憾,我還是該試一下。放下過去才能重新開始。我覺得他說的對。湘湘,到現在,你原諒我也好,不原諒我也好……我不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如果,不是你跟亞寧之間出了問題,我也沒機會。是你沒有牢牢的抓住他。湘湘這是你的錯……起碼有一部分是你的錯,你不能否認——你不會不知道前幾個月發生的大事小事吧?什麽樣的聯姻我們都見過了從上一輩到這一輩。還有眼前活生生的例子,你回去難道沒見?所以我想要興風,就一定做的起浪。可是湘湘,亞寧不肯。為什麽不肯你知道。我也知道。那我隻有放棄……雖然我說了不後悔,但現在來說這些,老實說,我主要也還是想讓自己心裏舒服點兒……這些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這一生都不會再有你這樣的朋友。我從你這裏得到的太多,恐怕是沒有機會回報……你還記得嗎,我出國前你給我畫的那幅扇麵?後來我總是將扇子帶著在身邊……如果不是這把扇子,我恐怕,也不會跟那個人有機會。他說不知道為什麽,第一眼看到這把扇子上的花草蛺蝶,就覺得有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有種莫名其妙的感動,覺得已經認識了我很久。他就那麽執著的,開始喜歡一個像認識了很久的我。他是我遇到過的最好的男人,錯過他該是多遺憾呢?跟他在一起,什麽都不缺。要什麽會有什麽,他就是那麽一個夢幻一般的男人。但是我總覺得,不甘心……湘湘,回去我會答應跟他開始;我想,也許他會是我這一生的歸宿。緣分的事情很難講。但是愛我多一些,比我愛的多一些也許更幸福也不一定。我就再自私一回。湘湘,我祝福你……假如你跟亞寧哥還有一點點的可能,不要放棄。不管你是怎麽樣的,我覺得他,都願意再接受你。你最後相信我一次,我不會看錯他。蟲

她笑了。

她記得自己在菁菁說完的一刻,忍不住笑了。

菁菁歎氣。菁菁歎氣的時候總是眉頭皺皺的、無奈又惹人疼惜。

她卻笑個不止。

她說菁菁,我是怎麽樣的?眼下在你眼裏我是怎麽樣的?哦,我對不起他,還對不起你嗎?

菁菁閉嘴不言。

她說算了吧。你不會看錯他……難道我就會?

她始終覺得菁菁柔軟柔弱而禁不得大風大雨。那一天的菁菁讓她刮目相看。菁菁不但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麽,而且她非常明白自己應該怎麽得到。明知不可得後的果斷,更讓她自歎弗如。

她最後也沒有說句祝福菁菁的話。既然選了割袍斷義,總要做出毅然決然的樣子來……後來,便是混亂不堪的日子,她不給任何人消息,也不知道別人的狀況。再後來,是知道菁菁死於車禍。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菁菁已經過世有段時間了。

哭是哭不出來的,卻總在半夜裏被一陣陣笑聲驚醒——湘湘、湘湘,你怎麽沒來送我……驚醒過來會坐在**,睜著眼到天亮。無窮無盡的酸痛感,在心裏身上肆虐。跟自己說這不是悲傷,隻是可惜。可惜那麽年輕,就已經過世了……而她們幾個人曾經說過,七老八十的時候,要拄著拐棍兒看兒孫成行。那時候,怎麽知道,生命中那麽多的不可測?

還是拜托姑姑打聽到菁菁的墓地,悄悄的去探視過一次。

墓碑上菁菁的照片,應是她過世前的模樣,比起最後一次見到她,笑容明朗、眼神自信、麵龐脫了稚氣的嬰兒肥,是個標致的成熟女郎了,不再是她記憶中那個柔弱的女孩子,偶爾會惶惶的問她:湘湘這要怎麽辦?湘湘那要怎麽辦?她想她們不再互通音訊的那幾年菁菁應該過的很好。不然,不會有那麽美的笑。是露齒而笑。從前她那樣大笑,菁菁便會說她,不要這樣,太不斯文了,女孩子還是應該笑不露齒……

屹湘將紙扇平放在了畫案上。

學畫的時候,她躁性的多,一筆蘭葉總畫不勻妥,一遍又一遍的練習,練多了免不了心浮氣躁。抬頭看看對桌的菁菁,氣勢磅礴的山水她畫的也絮煩,但耐心盡力的態度,比起她來,那是要強了不知多少倍。

有一次她們倆互相串著作業交功課,她的山水、菁菁的蛺蝶一起放在師父師母麵前,她們倆以為總可以以假亂真了,彼此熟悉套路、模仿對方的筆意纖毫之差而已。師父師母還沒有開口,董亞寧便嗤了一聲說這不是作弊麽?點著菁菁的蛺蝶便說:這明擺著是粟菁菁的,翅膀兒跟被雨澆了似的沉,湘湘畫的,在蘭葉兒上停著,都覺得會跟蘭葉兒一起飛起……半晌沒有人吭聲兒。師母不說話,倒是師父說,湘湘的山水倒是進益了……

屹湘拿了畫筆在手裏,空空的,虛虛的,在扇上走著。

這一夜,對她來說,會格外的漫長。

她知道。

董亞寧進包間來都沒有敲門,直接便是一腳踹過來的。

嘩啦嘩啦摸牌的聲音停下來,正在裏麵打麻將的佟金戈和葉崇岩幾個同時抬頭看他,不過誰都沒有出聲,齊齊的都在等著董亞寧開口呢。他不開口,他們等了片刻,也就安穩的坐著繼續碼牌,當什麽事兒都沒有的樣子。

董亞寧坐進沙發裏,看了眼屋裏的人,“怎麽就你們幾個?急三火四的叫我來?”他臉陰的馬上就能來場暴風雨。

金戈剛剛電話裏就知道他是回了趟家,才硬叫他來的,這會兒也最知道他心緒不佳,就沒搶在頭裏說話。

崇岩聽見問,笑著回道:“不就我們幾個嘛?我們就想坐這兒聊聊,意思缺了你又不行——要給你叫幾個妞兒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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