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朱邸屏藩的風雷 (九)

郗廣舒默默的坐在旁邊,過了一會兒,給屹湘換了一條毛巾。

屹湘彎身。上半身貼在腿上。全身的血液都擠到了頭部似的,太陽穴突突的跳著。

她喃喃的,說:“我不能……”

究竟不能什麽、什麽不能?她說不下去。

郗廣舒拍撫著女兒的後背,感受著她身上的顫動。

被母親這樣安慰著,屹湘漸漸的也平靜下來。

她抬手打開了頭發,濕漉漉的頭發,在車內開的很足的空調熱風中,散著潮氣。

她拿出手機來,看了看,才說:“不知道姑姑和多多玩兒的怎麽樣……媽。”

“嗯?”郗廣舒也正看著手機裏的信息,有些心不在焉的應著。

“昨天您不光跟姑姑去買鞋了吧?”屹湘問,坐的離母親近了些,看著她。

郗廣舒點著手機屏的手指空了一拍,才繼續點著,答道:“怎麽?是去買鞋了啊。”

“姑姑買東西的習慣我知道,從來都是直奔主題。買兩三雙鞋,用不了那麽長時間。”屹湘說。她看到母親手指又空了一拍,“去醫院了是嗎?帶著病曆去的?醫生怎麽說?”

郗廣舒對她擺了擺手,撥了個電話出去,說:“小張啊,郗廣舒……對,是我們家姑姑的事情……昨天做的幾項檢查,專家組說是馬上會出結果,到現在還沒有給我消息……我有點兒擔心,就怕這幾天出什麽岔子……老邱也是這個意思,我們都希望她在回美國治療之前,能夠保證她的狀態良好……是的,是的……那麻煩你跟進一下,你跟那邊畢竟更熟,我這裏一個勁兒的追著問,不是那麽合適……對,再說我們也是外行,弄不好就是瞎著急……謝謝你,我等你電話。再見。”

屹湘擦著臉上的水,等著母親一個電話打完,又打了兩個電話,才轉頭對她說:“希望這兩天不會有事。”

“那您還同意她出門?”屹湘見母親證實了她的猜測,便有些急了。

郗廣舒搖了下頭,說:“她昨天說的話,你也聽到了。在她身體好的時候,她幾乎從來不去參加這些聚會。”

“她擔心以後都不會有機會了。”屹湘呆了一下,輕聲說。昨天聽到姑姑說話時那語氣,她便不安。

“雖然姑姑看上去跟鐵人似的,凡人一個,總會有些這樣的心思。”郗廣舒說著,也有些出神。隻一會兒,她又搖頭,說:“隻是一個小小的難關,過去就好了。像姑姑說的,如果手術後,把大腦裏前半輩子的記憶清零,重新來過,對她來說,倒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可喜可賀的事情……記憶清零嗎?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是的。

屹湘絞著手裏的毛巾,手指被絞痛了,她都不覺得……

……

屹湘回到家裏,吹幹頭發之後,她便開始在房間裏繼續收拾行李。

外麵風雨之聲大作,雨滴一陣陣的撒豆似的被丟到後窗上。

她停了一會兒,記得自己回來的那天,也是下著大雨的。

這樣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總是被摞在桌邊的紙盒子撞到,她不得不停下來。她靠著花罩,在地上坐下來,打開最上麵的紙盒蓋。都是她放在車上的零碎東西,手袋,手機,車匙,相機……手機和相機都沒電了,打不開,她丟在地上。打開另外兩個盒子,裏麵的東西跟原先一樣,碼的整整齊齊的,毫發無損。

她趴在紙盒子上,聽著外麵的風雨聲,昏昏然欲睡時,就聽外麵哢嗤一聲,她猛醒,看了看表,已經下午三點了,可是姑姑還沒有帶Allen回來。

“湘湘開門……好大的雨。”外麵崇碧敲著門。

屹湘起來過去,開門發現外麵不止是崇碧,還有瀟瀟,兩人站在她門前,看打扮,顯然是崇碧剛剛接了瀟瀟回來。她忙讓他們倆進來,一邊倒熱水給他們,一邊抱怨:“怎麽不先回你們屋?”

瀟瀟笑著,說:“真沒良心,過來看看你,還嫌棄我們了?”

屹湘見崇碧脫了鞋,縮腿蓋上薄毯,一副被凍著的模樣,心知這兩人是知道她今天冒雨去墓地的事,特地過來看看她的。她哼了一聲,說:“要你蠍蠍螫螫的,肉麻——崇碧你別感冒啊,重茬兒的感冒太難恢複了,快喝點兒熱水,要我給你煮薑湯嘛?”

“算了,你甭賣弄你那兩下子了,在家還有幾天,哪兒敢支使你幹活兒——等會兒我去,我親自去。”瀟瀟喝了口熱水,手臂伸過來,攬著妹妹的肩,說:“小人精兒沒電話回來?這頓飯吃的可有時候兒了。”

“是有時候了。同學聚會嘛,保不齊這頓吃了下頓接著吃。”崇碧說到這兒,似笑非笑的看著瀟瀟,“你不還是什麽同學會的總理?”

“是啊,好歹先混了個總理幹幹,不好意思了。”瀟瀟嬉皮笑臉的,對著崇碧。惹的崇碧和屹湘同時笑出來,罵他“德行”,他又一本正經的轉頭對屹湘說:“我特意回來的。聽說你們下周二就走。”

“真不要臉,明明是放心不下某人,還打著姑姑妹子的旗號。”屹湘肩膀一晃,將瀟瀟差點兒閃了個趔趄。瀟瀟一杯水險些全都灑出來,他急忙

伸手攏著,低頭看到旁邊那幾個紙盒子,問了句“這什麽,也是要帶走的”?屹湘搬起給他的那一個,說:“這些要帶出國門,恐怕得點兒門道兒——上回和你說的,就是這個。師父和師母仔細挑選的,這是你的。你打開看看。”

瀟瀟擱下杯子,接了。

崇碧揮手,瀟瀟坐到她旁邊,將盒子放在膝上,打開來。崇碧伸頭一看,瀟瀟剛展開一把折扇,她就“喲”了一聲,說:“真漂亮。”

屹湘坐在他們對麵,給自己也倒了杯熱茶,看著他們倆一樣一樣的拿出來欣賞。

瀟瀟並不怎麽說話,偶爾的問屹湘一句“還記得……”“這個是……”開頭的話,屹湘就答應一下。竟然每一樣,都像刻在她腦子裏那個石碑上的字一樣,字字清晰無比。竟然都記得。分明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湘湘?”瀟瀟叫她。屹湘已經坐在那裏出了好半天的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