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另一種現實

“你是說,我死了?”殷浩聲音略略提高,又壓低下來,不敢置信地低聲咕噥,“也太扯了吧?”

“我還沒說完呢。”律振飛看到對方困擾的表情,忍不住嘴角含笑,坐在沙發一角,喝了一口茶水繼續,“你死了,LK沒有人主持大局,這個時候我還在醫院……”

此刻他已經換上了這裏衣櫃中屬於殷浩的襯衫長褲,一身筆挺地坐在殷浩身邊講自己的版本,倒是據說屬於自己的衣褲過於瘦削偏小,根本穿不出現在這種挺拔的貴氣模樣。

律振飛給殷浩大概講了三年來發生的事情,把自己對殷浩的心路略去不談,最後一揮手,道:“現在,LK正在我的帶領下,成為亞洲首屈一指的龍頭企業!”說著說著,便意氣風發起來,“我們下一步的目標,是與高盛的合作……”言辭分析,都有條有理,十分內行。

待對方說完,熟諳商界的殷浩已經信了八分,訝然道:“你居然全懂!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律振飛點頭稱是,對古怪的現狀也不明白,隨口笑道:“所以殷浩,到底我們誰是LK的總裁還不知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殷浩就是殷浩,在最初的驚訝過去,頭腦很快恢複了運轉:“這個簡單,隻要找第三人證實一下,就能知道到底我們誰說的是現實。”律振飛立刻點頭讚同,殷浩已經發覺眼前的人似乎不怎麽厭惡自己,於是便大膽地發出邀請:“現在正是公司上班時間,有這個榮幸邀你和我一起去查看麽,律總裁?”

律振飛本想點頭,但看到眼前殷浩自信傲然,誌在必得的模樣,心中一動,眼珠一轉道:“這個是自然要去看的。不過我還有一筆賬沒有找你算……”見對方露出疑惑的表情,貴氣的男人露出狡猾的笑容,“昨天晚上,不明不白的,我就被你占了大便宜。這筆賬我可是要討回來的。”

“你的意思是……?”殷浩大為驚訝,振飛不會是那個意思吧?

律振飛側頭笑看對方:“昨夜的夜渡資你看看該怎麽算?”他伸出手很自然地按住殷浩肩膀,“現在我好歹也身價上億,錢就不要了,”他深意地在別人肩上拍拍,“你看著辦。”言罷,越過殷浩,瀟灑出門。

“啊?”老天!殷浩瞠目結舌,完全愣住,情況果然詭異到自己連做夢都不敢想啊……

“叮……”一陣突兀的電話聲響起,殷浩才如夢初醒,抬頭一看,是放在床頭的電話。

到底是找誰的?收到已經走到門口的律振飛投射過來的關注,就近的殷浩拿起電話,兩人居然都覺得緊張。

“喂?”殷浩接起話機,出言謹慎,“找誰?”

“大哥!是我!你手機怎麽回事?”電話那頭的女聲立刻認出了殷浩的聲音,十分焦急,“快回來啊,振飛找到了。”

“振飛找到了?”殷浩重複,麵色古怪地瞄了眼門口,同樣用眼神關切來電的挺拔男人,“在哪兒?”昨夜在這裏意外發現振飛,連日擔憂終於放心,怕手機吵鬧到他熟睡,便直接關掉了。

“在仁愛醫院,你快來呀,要是晚了……晚了……”電話那頭的殷小雅居然開始哽咽,可見情況的確非常嚴重。

“好,你們等著,我馬上就來。”殷浩當即掛上電話,看了立在門口的律振飛一眼,來不及多做解釋,臉色焦急地衝出門去。

“怎麽回事?”律振飛跟在殷浩身後追問,殷浩衝他點頭:“先上來,路上說。”

律振飛點頭,剛拉開車門準備上去,不經意間,殷浩望了對方一眼,突然強烈的感覺不對勁,再看一眼卻又說不出來。心中焦慮,也沒時間考慮過多,等對方上來,便發動汽車,飛快地衝了出去。

坐在飛馳的車內,律振飛環顧自己搭乘的藍色奔馳,他記得昨天停在門外的明明是自己的黑色寶時捷,當時心情惡劣,直接把它扔在露天淋雨也沒多管,可剛才出門外麵居然變成了殷浩的藍車,難道真的遇上了傳說中的穿越?可居然一點預兆都沒有,真是讓人意外啊。律振飛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一陣,做好心理建設,轉過頭對臉色緊崩的殷浩:“喂,你沒事吧?”

殷浩臉色難看,身體的肌肉也緊崩著,雖然心急如焚,但到底沒忘記車上坐著的可是律振飛,倒也沒敢把車狂飆一通,他聞言轉了下頭,表情還算冷靜,但目光中全是憂急:“我們要快些到醫院,小雅他們已經在那裏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一貫冷靜的殷浩神色居然如此緊張,律振飛也不由得關切,“剛才說什麽振飛找到了?有人在找我?”

殷浩側頭困擾地看了對方一眼,有些不知道怎麽講,想了想道:“在我找到你之前,振飛已經失蹤三天了。我派人找遍了各處也毫無音訊,真是心急如焚,昨天開車在街上找到半夜,突然想起你生病之前居住的舊宅,索xing試試運氣,沒想到……”

“沒想到找到了我。”律振飛聳肩接下對方的話,他也沒有想到自己不過是去上個墳,居然遇到這種事,“那剛才你在電話中說‘振飛找到了’?”

殷浩也很困擾,開車看向前,眉頭也不解地皺起:“是小雅說找到了,現在已經送了醫院,據說情況非常不妙。我得去看著。”言罷開足馬力,朝醫院方向飛奔。

難道說待會兒還有可能跟自己見上一麵?律振飛苦笑,腦中突然冒出一個詞——“alternativereality”,怎麽會遇到科幻電影中的情節。

醫院門口,開車的殷浩把車往路邊一扔,著急跳下車:“和我一起上去?”

“你先去,我看情況再說。”律振飛跟著下車,擺手示意他先上去,“我找個地方停車去。”開始東張西望找停車位。

“也好!”殷浩點頭,心中擔憂著妹妹講的情況,飛快的朝醫院內跑去,心中卻很忐忑,難道說醫院內真的有另外一個振飛的存在?如果是這樣的話……想著不由得遠遠地回望車旁的律振飛一眼——對方正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室——注意到異常的殷浩卻像被雷擊一樣大吃一驚!他終於明白稍早的時候為什麽總是覺得律振飛不對勁了,這個發現讓他的背脊,忍不住一陣陣的發麻!

遠處的律振飛,居然沒有影子!

上午的太陽還不是很烈,清風微拂,氣候還是很怡人的。但是殷浩卻清清楚楚的看到,跟周圍所有的物件不同,陽光下,律振飛的腳下,沒有任何的影子。

雖然是大白天,詭異的景象讓原本心急如焚的男人,隻覺得一股涼氣從頸邊吹過。

“大哥!”殷浩回頭,走廊的那頭傳來自己妹妹的喊聲,隻是稍微一分神,再回頭,外麵的律振飛和車已經不見了。

不等殷浩去追,醫院內一聲熟悉的腳步聲已經朝他跑來,待他轉身,殷小雅已經跑到麵前。

仁愛醫院內,殷小雅帶著兒子正在焦急地等待,律振飛的情況十分不妙,終於發現大哥來了,忍不住出聲呼喊。她是知道大哥對他的感情的,因此心中十分忐忑不安。

“小雅!”殷浩見她著急地奔了過來,想起目前情況,頓時臉色緊崩,張口就問:“他在哪裏?怎麽回事?”

殷小雅帶他走了幾步,伸手指著不遠處手術室前亮起的紅燈,“還在搶救,已經進去五個多小時了。”

“居然真的還有一個?”殷浩低語一句,不敢深想另外一個究竟是什麽東西,隨即又大驚,振飛的身體本來就不好,五個多小時的手術下來……他不敢多想,大步流星地朝手術室門口走去:“他傷到哪裏?”

殷小雅擔憂的道:“他的手腕上被割了數個淺小的傷口,失血過多。醫生說,原本這種淺小的傷口,人體自動就能止血,可是他體質實在太差,根本無法凝固血液,這樣大量的失血,起碼已經持續了一天多……”

“該死的看護!”殷浩怒極,三天前他在公司上班,家中的看護推振飛出門曬太陽,居然開小差去買零食,等她回來振飛就已經不見蹤影。看護雖然被開除,但振飛卻就這樣失蹤了,現在帶著一身傷出現,怎麽不讓他驚怒!

在手術室門口來回踱步,殷浩像是一頭被困住的猛獸,又突然停下來喝問:“怎麽找到的?”

殷小雅遲疑一下,臉上痛苦失望的表情閃過,最後一咬牙,把兒子抱到殷浩麵前:“是警方,根據彬彬的線索找到的。”

“彬彬?”殷浩皺起眉頭,抬頭果然見到不遠處還有警方的人員,開口問道,“怎麽回事?”振飛失蹤,不但自己和手下到處找,也報了警,警方對LK總裁的事情不敢怠慢,也發動警力到處搜尋,三天來都毫無結果。彬彬一個三歲的孩童,能有什麽用處?

“舅舅……”三歲的小男孩伸出手抓住殷浩的衣角,表示要抱抱。

殷浩眉頭微皺,彬彬是小雅和秦天的私生兒子,他對外甥的要求視而不見,沒有理會。

殷小雅知道殷浩心情苦悶,識趣地抓回兒子的手:“彬彬乖,不鬧。”幹澀地笑了一下,卻比哭還難看,眼中閃過悔恨和追憶的神色,殷小雅輕聲道:“是秦天回來了。他昨天早上偷偷去幼兒園看過彬彬,下午彬彬回來要爸爸。我覺得有問題,告訴了警方,警方經過排查,連夜出動,昏迷振飛是他們淩晨在一處出租房中找到的。我聯係不上你,就和警方把人送了醫院。”她知道深夜都還在外麵尋找的殷浩一定心急如焚,和警方一起把人送來醫院後,就不停地給殷浩打電話,可是一直聯係不上——實際上當時殷先生關了手機,正拖著律總裁呼呼大睡。

“什麽?!居然是秦天?”殷浩十分意外,輕聲低語,“他怎麽會出來的……”不便對著妹妹發作,轉身抓住一旁等候的警官,“你們警方是怎麽回事?秦天是重型犯,你們居然讓他出來危害社會?”

當初他決意要讓人殺秦天,無奈妹妹苦苦哀求,身懷六甲,跪在地上,求自己看在沒出世的外甥麵上,饒他一命。當時自己不堪妹妹苦苦跪求,饒了秦天一命,隻是暗中找司法方麵,判了秦天重刑,沒想到一時仁慈,居然為振飛埋下這樣大的禍患!

“殷先生,殷先生!不是這樣的!”幾名小警員立刻過來為隊長解圍,姓方的隊長掙開殷浩之後,扯了扯領口,很明知地沒有針鋒相對,冷靜道:“殷先生,請不要衝動。秦天並沒有被減刑釋放,我們已經聯絡過海城監獄,秦天是和幾個重刑殺人犯一起逃走的,警方已經發布通緝令,一定會全力緝拿。”

“居然從海城監獄越獄了?你們怎麽做事的?”殷浩哼了一聲,“越獄!你們這些警察居然連一個犯人都看不住!早知道你們這樣沒用,我就應該把他關去美國的惡魔島!”

“殷先生!”一個衝動地警員按耐不住想要上前理論,方隊長擺手製止,對殷浩道:“好了,殷先生,你是律振飛的監護人,人我們已經交給你了。根據秦天留在出租屋內的線索,警方正在偵破嫌疑人的行蹤。我們初步判定他是報複作案,鑒於他可能會再次造成危害,警方留下兩個警員24小時保護,我就先走了,有情況請隨時通知。”回頭吩咐其餘手下,“我們走。”

雖然殷浩是個商界的大人物,就連他們的上司也要敬他幾分,方隊長畢竟也是一條硬漢子,不願站在這裏受人責罵,幹脆地離去了。

方隊長前腳剛走,手術室的大門隙開一條門縫,一名護士匆匆地奔了出來,殷家兄妹連忙上前詢問狀況:“他怎麽樣了?”

“情況不樂觀,病人曾經摔在尖利粗糙的地方,不但渾身是傷,還磕破了額頭,由於體質太弱,這對他損害非常嚴重,另外病人手上還有十一道人為割損的細小刀口,傷口無法凝血,我們已經給他用了進口藥物……”護士言罷急匆匆的推開殷浩,“抱歉,我還要去拿血。”病人已經輸了大量的血,可是依舊沒有絲毫好轉,反而出現了不良反應。

殷浩不敢阻攔,隻得焦躁不安的等在門口,“該死的秦天!”恨恨地一拳錘在牆上,紅色的手術燈一直閃爍不休,非常刺眼。殷浩不安徘徊一陣,卻又聽一陣孩子的哭鬧聲,抬頭一看卻是妹妹懷中的彬彬,哭鬧著要睡覺。殷小雅也是一宿未眠,臉色蒼白,不由得一陣煩悶:“小雅,不如你先把彬彬帶回去,自己也睡個覺休息一下,這裏有我守著就好。”

殷小雅搖頭:“這怎麽行,你也不是鐵打的,昨天也找了一夜,我留在這裏,有事情可以幫忙。”“媽媽,哇……”懷中的彬彬又是一陣哭鬧,殷小雅連忙哄慰。

討厭這孩子哭,殷浩眉頭再次簇起,麵對妹妹的關心火氣卻無處可發:“我沒事,你要帶孩子,還要去照顧咱們爸爸,還是回去休息吧!”昨晚他當然睡得很好,不過這話卻不能說。

“我……”殷小雅還想再辯,附近值班的護士走來:“這裏是醫院,裏麵正在手術,你們安靜一點!”

三人正在爭執,手術室的燈刷地熄滅了。主治的醫生走了出來,不等殷浩開口詢問,便搖頭摘下口罩:“情況不樂觀,病人身體的各項機能都已經嚴重衰退,心肺、呼吸功能已經完全靠人工,最嚴重的問題是腎衰竭,家屬還是進去見他最後一麵吧。”

“什麽?”殷浩像是被狠狠打擊到似的後退一步,臉色刷的慘白,踉蹌一步,跌跌撞撞地衝進手術室,周圍協助手術的醫生紛紛收好用具,悄然離去。

潺弱的律振飛帶著呼吸機,靜靜地躺在手術台的台**,無影燈打在臉上,盡是沒有絲毫血色的慘白,也瘦得露出了尖尖的下巴,久病之下五官已沒有往日的貴族氣質,但依然可算清俊,隻是由於病容沉塌,輪廓骨骼凸顯,眼窩處是深深的陰影,在大變態殷浩的眼中,帶著另外一種病態淒豔的美。

“振飛……”殷浩伸出微顫的手,想撫摸,卻無法碰觸到對方帶著呼吸機的臉,最後輕輕地落在對方軟軟的短發上。這個,才是他的振飛啊。

這個世界有太多的鬼怪傳說,昨夜見到的那個沒有影子,難道竟然是一種可怕的不祥預兆麽?殷浩原本應該激**的內心此刻卻異常冷靜,靜得可怕,如同金屬一般的聲音敲擊回**:他就要永遠離開他,所以昨夜是來告別的麽?

“大哥……”殷小雅擔心哥哥,匆忙把吵鬧的孩子拜托給門口的護士,跟進來小心翼翼地輕聲呼喚。

他怎麽敢離開他呢?殷浩仿佛沒有聽到殷小雅的呼喊,兀自輕輕的理著律振飛的頭發,輕柔而愛憐,柔聲眯起眼睛:“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裏都不準去!”

那模樣看在殷小雅眼中,居然十分的陰冷恐怖,她心中怕得要命,深怕哥哥出問題,抖著聲音勸道:“大哥,你要想開一點,就這樣離開,對律振飛也算是一種解脫……”

“滾!”猛然回頭,殷浩射向妹妹的眼神竟然帶著幾分噬血,“再不滾,我就掐死門外那個雜種!”言罷,瞪視自己的妹妹,當年如果不是她求情,怎麽會有今天!殷小雅被他的氣勢嚇得後退一步,見大哥真的朝門外的彬彬走去,連忙衝過去抱起兒子,朝殷浩大吼:“你瘋了殷浩!他是你的外甥!”

“哼!”殷浩冷哼一聲,見他們母子都出去了,轉身“抨”一聲關上門,殷小雅雖然口上這麽喊,但終究怕自己大哥出事,想要再進,門外的醫師朝她搖搖頭:“小姐,讓你哥哥跟病人單獨待會兒吧。別打擾他們了。”最後一麵了,這種生離死別他們見過太多太多。

不一會兒,緊閉的手術室內隱約傳出壓抑的抽泣。